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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蛇
李延秋深深注视眼前的少女,夜晚的烛影晃动,她的神情隐没在阴影里,没有人讲话。
寂静的氛围使得气息凝滞,李延秋压低了嗓子,往日温润的嗓音竟有些暗哑,她问陈金麟:“我该怎么帮你?”
陈金麟还是没讲话,视线不曾偏移半分,长久与她对视着,只是伸手扯开自己的领口。
李延秋还未阻止,见那女孩摸索到脖子上的细绳,用力向下一拽。
下一瞬,李延秋空荡的掌心里躺上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隔着布料轻轻一捏,一个圆滚滚的轮廓显现出来。
细绳的另一端缠绕着陈金麟的手指,她指尖微微一勾,贯穿锦囊的细红绳像一条游蛇,从李延秋的指缝间爬出,留下一片战栗的酥麻。
正逢十五,月亮高悬于顶,白玉盘有些丝丝缕缕暗红色的龟裂纹。
李延秋与陈金麟相携来到后山,分道扬镳后,她高挑的身影隐匿在山林间。
暗影重重,遍寻不见。
李延秋神情有些许倦怠,平日里保持着挺拔的身姿斜斜的倚在粗壮的树干上。
她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白,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她一手紧握锦囊,一手死死捏住剑柄,手心硌出血痕也浑不在意,像是压抑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苦痛。
直到看到陈金鳞走到寒潭边的大石块上坐下,她微阖的眼闭上一瞬。
再睁开时,用颤抖的指尖打开锦囊,捻着一枚浑圆的丹丸放在眼下。
她隐隐觉得有些熟悉,脑海里却一片空白,再往深想便头痛欲裂。
月光穿过树缝洒在她身上,像是轻柔又固执的拥抱,任她再怎么恼怒、气愤、乱劈乱砍都不会离去,死皮赖脸的缠着她、扒着她,直到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角向下,滑过她脸颊上缓缓浮现、色泽渐深的妖异纹路,滑过她瘦削的下巴,最终消融在地上。
她想到那天晚上。
陈金麟求自己帮帮她,说这枚丹药是她娘送给她的,让她有杀生之祸且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吃了它,她不知道这枚丹药的具体效用是什么,求自己和她一起赌,赌这是提升修为的丹药。
她想到了陈金麟年纪小小却性格坚韧、心思细腻,那么她真的看不出来自己的状态这般不对吗?
是自己隐藏的太好,还是她故作不知。
她不知道今天是十五号吗,没看到今天的月亮大而圆还显得几分妖异吗?
疼,好疼啊!
疼的她没有空想东想西。
眼里雾气弥漫,她昏花的眼睛看见一个少年的身形向着陈金鳞靠近,她不再犹豫,把盯了许久的丹丸放进嘴里。
下一瞬,疼痛加剧,全身上下乃至头皮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身体里有东西逐渐胀大,要把她的身体撑爆。
她克制不住发出微弱的呻吟:“额、疼啊……嘶、嘶。”
世间万物渐渐清晰,却漫上一层血红,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潭水中扭曲拉长。何时起,她关注的那两人皆变成蝼蚁。
她轻蔑地盯着拉扯女孩的少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
吕昌一眼就看见了陈金麟,她是黑夜里唯一的一抹白,站在寒潭边,似仙似妖。
他几乎急不可耐的疾步走去,伸手拉扯陈金麟的衣袖。
突然,胸中传来一阵平生从未体会过的心慌,他的心脏‘突、突’乱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放开少女的衣袖。
难得清明的脑子,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阴影笼罩。
他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月光不能透过参天大树洒下来,明明不远处的寒潭在月光照耀下仍旧泛着粼光,为什么独他像站在漆黑的匣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他不敢抬头看天,于是迫不及待的朝旁边的陈金麟看去。
他看见陈金麟仰着脑袋,时常柔软又水润的眼睛目光灼灼,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也仰头看去,心顿时像从高耸的悬崖坠下,化为齑粉。
一条黑色的巨蛇,或许用‘条’是小看它了,简直能用‘头’来形容它。有多粗?两人合抱。有多长?身子隐匿在森林里,他看不清。
巨蛇竖着身子,像要捅破天去,它吐着蛇信,眼睛像两盏挂在天宫的红灯笼。暴虐、嗜血、杀人如麻。
吕昌清晰的意识到,巨蟒在看自己,它想杀了自己。
他什么都不敢想,也想不起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快点跑!
他一把拽过身边的女孩,用尽全力将她往前一推,转身朝后山的出口跑去。
他害怕极了,步履蹒跚,气喘如牛,冷汗冒了出来,有的钻进他的眼睛,带来一片刺痛,有的流进嘴巴,让他尝到了一丝咸腥,他竟分不清,这究竟是汗的味道,还是喉头涌上来的鲜血的味道。
他两片唇紧紧的抿在一起,像是被针缝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在心里祈求,求那条蛇看在自己献祭了祭品的份上放过自己;求那条蛇缠绕、绞杀、吞食陈金麟的时间再长些,给他留出足够逃走的时间;求那条蛇先吃掉陈金麟再注意自己……
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陈金麟可以修炼!她和巨蛇的缠斗多一刻,自己逃生的希望就大一丝。
时间怎么这般漫长,路途怎么这般遥远,往日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的后山怎么变成了迷阵。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他绝望地想着,但他不敢回头,怕面对一张血盆大口,上面还嵌着陈金麟的头发和血肉。
没有人听得见他的祈求,下一瞬,他猛然向前一扑,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一阵闷响,喉头涌出一股腥甜,方才还张不开的嘴像开闸泄洪,喷出一滩血迹。
五脏六腑的剧痛让他失去行动和思考能力,他分不清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是被谁推了一掌。
他的脸颊严丝合缝的贴合夹着碎石的泥土,可他顾及不了那么多。他费力地转头,探究真相。
巨蛇的头悬在他的头顶,巨大的蛇身笼罩住他的全身,他清晰的意识到,只要它想,自己就会尸骨无存。
“姐姐,让一让。”吕昌以为自己濒死,出现了幻听,他为什么听到了陈金麟的声音。
——
陈金麟的心‘扑通、扑通’不停的跳,像玩了场自由落体,从九天之上落下,面临粉身碎骨的下场,却在死亡的前一秒被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稳稳接住,怀抱的主人轻轻抚摸她的发丝,仿佛她是世间无价的珍宝。
月光在巨蛇鳞片间流淌成银色溪流,每一片黑鳞都泛着深渊般的光泽。
她痴迷的摸上巨蛇坚硬滑溜的鳞片,把面颊贴上蛇腹,专心感受那一小块冷冰冰的皮肤因她而变得温暖。
以陈金麟为中心,一阵狂风平地卷起。
风把她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发丝在风中狂舞。风擦过巨蛇的脑袋和身体,却显得那么轻柔,柔的像是眷恋的吻。
巨蛇缓慢的移动身体,把陈金麟和怪异的风环绕起来,它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被自己圈禁的一切。
尾巴轻轻一扫,便把身后奔跑的人重重摔倒在地,眼尾余光也没向那边瞟,便自信的知道他已经爬不起来,逃不掉。
风渐渐平息,陈金麟睁开眼睛,她伸手触摸自己刚才贴着的地方,那热烘烘湿漉漉的泛着亮光,她又伸出指尖触摸自己的眼睛和脸颊,一片湿热,竟是无知无觉泪流满面。
她脑中一片空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心中满满胀胀,酸涩难言,终究与往日不同。
她抬头和骇人的巨大蛇头对视,从仰视、平视,到变为俯视,蛇方才是那么的高大,它弓着蛇身,慢慢俯低脑袋,从下往上仰望陈金麟,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做了千百次,像是本该如此。
陈金麟张开怀抱拥着它,低头,在它的额头,献上一个轻柔眷恋的吻,既是公主给骑士,也是信徒给守护神。
荒诞、怪异、令人作呕——外人看来,主人公却乐在其中,她多想就此沉沦,四十年日月轮转、四十年四季交替、四十年沧海桑田,陈金麟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喜欢上一条蛇,多么不可思议,喜欢上李延秋。
这股情绪来得突然,却像一直藏匿在身体里,如今随着境界的突破一齐喷发。
可是噪音来的不是时候,吕昌嘴里不断的呢喃声传进陈金麟耳中,他说:“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
于是陈金麟收敛心神,强压下悸动,脱离巨蛇的包围圈,徐徐朝吕昌走去。
巨蛇紧随而来,头部与她齐平。陈金麟向身侧一看,顿时绽放出一抹笑容,眼睛笑意盈盈,弯成一道月牙。
她走的那么轻松惬意,那么自信强大,她有巨大的底气,来源于她身边的巨物,她是上天的宠儿,有专属于她的、强大的保护神。
她轻轻一推,轻而易举地推开看起来不可撼动的蛇头,吕昌瞪大着双眼,涕泗横流的丑态尽入眼帘。
她顿时失去兴致,沉下脸来。
一脚踢过去,铲子一样给吕昌这坨腐肉翻了个面,陈金麟上前捏住吕昌的下颌,左右开弓,带着灵力的手赏了两个巨响亮的耳光,直把吕昌扇的脑袋嗡嗡作响,脸颊充血、瞬间高高肿起,宛若猪头。
突然,树林的尽头传来石子落地的声音,陈金麟只来得及看见一抹一闪而过的素白衣料。
而身边,蛇早已‘嘶、嘶’的吐着信子将一切尽收眼底,随时待命准备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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