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鸦啼

　　暑假第一天，景宏饭店大堂。

　　“你呀，就是个工作狂！我都觉得自己够敬业了，每天背着学生的听写回家批，批不完还得早读去了继续上工……你倒好，比我还忙，天天连轴转，现在连顿饭都约不出来了！钱重要朋友重要？！”

　　“哎呀，当然是你重要，这不是专门腾出时间陪你来了嘛！”陈艺挽着吴念瑶的胳膊陪笑脸。

　　“忙点好，都忙点好，四十多岁正是到处闯荡的年纪！”吴念瑶拿她没办法，揶揄道，“也就是小枫听话懂事，帮你操持这么多琐碎，不然你哪有机会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到处奔波不着家……换成玥玥，早让你忙得脚打后脑勺了！”

　　吴玥被突然cue到，莫名躺枪，一脸无语道：“妈，怎么还捧一踩一上了呢？我刚考了全班第八，年级进前七十了，夸夸我嘛！”

　　“你什么时候英语比小枫高了再说！你妈我就是英语老师，从小教到大，结果连个100分都上不了！”吴念瑶假意嫌弃，跟吴玥抱怨着，还不忘小声吐槽，“真纳闷你其他课怎么把这英语拽上去的，还能进七十……”

　　吴玥难以置信道：“比枫子高？！她130啊，太强人所难了吧！妈，我可是很努力的，没遗传你的语言天赋这能怪我嘛……”

　　白枫习惯了吴氏母女的互怼模式，也不掺言，只在一旁偷着捡乐。默默扭头看向别处，好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则吃瓜吃得意兴盎然。

　　“玥玥都这么优秀了，你就别搁这儿打压式教育了，孩子那么上进，夸夸怎么了。”陈艺摸着白枫的后脑勺，顺了顺她的短发，“我都嫌自己平时太忙，夸小枫夸的太少了……”

　　吴玥悄悄碰碰吴念瑶的胳膊，小声嘀咕：“你看人家妈……”

　　“好了，这个假期我计划一下，带你去看海，算作这次考试进步的奖励。但前提是，你得先把作业写完……”

　　“真的？我还想吃你做的松鼠桂鱼，之前你一直忙得没时间，现在好容易放假了，这两天再做一次呗，好不好嘛？”

　　“行行行，你看看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

　　“嘿嘿，那不是你手艺高超，回味无穷，念念不忘嘛……”

　　白枫听着听着，心口有些发闷。

　　什么时候自己的母亲能不那么忙呢？

　　除了每天早上叫起外，只有晚上九点陈艺回家，她们才能再打个招呼，然后陈艺又要继续忙外面揽的活儿，直到凌晨一点。一礼拜都说不了二十句话，更别提有时间做什么饭了。

　　好在我妈的厨艺，还没好到让我念念不忘的地步。白枫心理安慰地想着，轻提了提嘴角，勾出了一丝苦笑。

　　陈艺今天虽化着全妆，可白枫依旧能看出那难以掩盖的疲态。她表现得越是精神十足，白枫心里越是难受。

　　白枫理解陈艺的要强，知道劝也没用，所以一切琐事她都慢慢学着做，竭力为陈艺分担。陈艺起初让白枫只管好好学习就是了，后来见她成绩不错，加之自己实在太忙，便不多说了。

　　忽然，白枫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思绪有些混乱，微微晃了晃脑袋，竟感觉人在天上飘，虚浮得好像踩着棉花似的，两边的太阳穴青筋兀起，嘣嘣直跳。

　　“小枫怎么了，昨天没睡好吗，黑眼圈那么重？”吴念瑶问道。

　　“害，难得考完试放假，估计昨天熬夜玩手机呢吧，嗯？”陈艺边笑边搂着白枫的肩膀，又向吴念瑶道，“我每天忙，顾不上怎么照顾她，她有手机正好方便联系。小枫是个自觉的孩子，给她手机我也放心，她能掌握好这个度。”

　　“是呢，小枫自控能力强，不像吴玥，有事儿没事儿赖在我身边，美名其曰陪我看电视剧，实际就是懒得写作业，一直在那儿拖着。”

　　“怎么能这么揣测我呢，你就说陪没陪你看吧！”

　　“人家小枫在学校就能写完作业，而且刷了那么多题，谁像你天天大晚上九点多回家了，还得继续写学校老师留的……”

　　“点菜吧点菜吧，干嘛老扯着孩子翻旧账，多看会儿电视也不影响人家进年级七十，是吧玥玥？想吃什么点什么昂，今天陈姨请客！”

　　“还是陈姨开明，真羡慕枫子！”吴玥朝吴念瑶做了个鬼脸，笑着接过菜单，拉白枫一块点菜。

　　白枫没说什么，淡淡一笑，勾了道陈艺爱吃的菠萝咕咾肉。

　　饭桌上，白枫有点胸闷，没什么胃口，象征性地夹了两筷子。吴玥见她兴致不高，悄悄问道：“枫子，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不舒服吗？”

　　白枫摇了摇头，想说还好，就听陈艺问道：“小枫，这次考完试都一直没顾上问你，考怎么样啊，吴姨说你最近表现不错呢。”

　　白枫心道吴姨确实没提她成绩波动的事，正要回答，突然一阵恶心反胃，难以压制，只得捂嘴冲向洗手间。

　　“这孩子是怎么了？”陈艺看着白枫的背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吴玥眼珠一转：“陈姨，我刚跟小枫讲了个笑话，可能赶上喝水，不小心呛着了吧……没事儿，您跟我妈聊，我去看看她。”吴玥随即起身，小跑进洗手间。

　　“枫子，你还好吗？”吴玥听着卫生隔间里的干呕声，有点担心，“其实你跟陈姨说了也没什么，还是身体重要，一直这么拖着，万一出点事儿怎么办？”

　　白枫面色惨白，呕得眼冒金星，扶着门板虚虚站起，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吴玥见她不说话，有些着急：“你已经很长时间不好好吃饭了，每次见你都是有一口没一口的……现在你这反胃的毛病犯得越来越频繁，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好！”

　　白枫揪了截纸，简单擦了擦被刺激出来的眼泪。恶心的感觉被慢慢压了下去，只是心跳得还是很快，好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白枫知道吴玥说得在理，但……跟陈艺说除了会让她跟着担心，请几天假之后再报复性复工，也不会改变什么。在此之前白枫偷偷去过医院，检查说是慢性胃炎，不能过度劳累，得慢慢养着。

　　算了，剩一年了，再熬过最后一年，就能拨云见日了。

　　白枫琢磨着，平时注意点，争取把高三稳定度过去，说不定一切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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