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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肖凌把闹钟往前调了二十分钟,结果整夜没睡踏实。天没亮就叼着红豆面包冲下楼,差点被台阶绊倒。可梧桐树下还是站着那个身影——范琪的校服领子翻得整齐,英语书中夹着枫叶书签。
"你到底几点出门的?"肖凌去抓她手腕,摸到一手凉意。
范琪把书塞过来时,封面还带着露水:"我五点半就在这儿了。"书页唰啦啦翻到折角处,密密麻麻的笔记里藏着句号实心的小习惯。
肖凌耳尖发烫:"合着之前我像个瞎子?"
"你走路盯着地砖能看见谁?"范琪戳她额头,突然笑出声,"上周四你差点撞邮筒上,当我没看见?"
"还不是你突然拍我肩膀!"肖凌从书包侧袋掏出袋装牛奶,"喝不喝?便利店买的。"
范琪接过时故意捏爆包装,溅出的牛奶在肖凌袖口画地图:"手滑。"
"范!小!琪!"肖凌揪住她后领摇晃,"你是故意的!"
"赔你双份。"范琪从口袋摸出橘子糖,"张嘴——" 肖凌下意识含住糖块,酸甜滋味在舌尖炸开时突然僵住:"你刚摸过垃圾桶的手!"
"哎呀被发现了。"范琪笑着躲开飞来的书包。
教室里飘着粉笔灰,周静的水蓝发绳卡在讲台裂缝里,梁丽的课桌倒扣在地,修正液在瓷砖上划出惨白的惊叹号。
"周静抡起铁铅笔盒那会儿,梁丽嗓子都喊劈了。"前排女生往后缩了缩,"她说你拿周静当枪使......"
范琪蹲在碎纸堆前抽出一张:"打印纸。"她撕下活页本边缘的锯齿,"我从来只用这种。"纸屑纷纷扬扬落在她球鞋上,像雪地里踩碎的月光。
肖凌突然闻到熟悉的八角茴香味——上周在梁记卤味店,梁丽往她饭盒里添卤蛋时说:"我爸从不让人白帮忙。"当时她指甲缝里还沾着香料渣。
"她们人在哪?"肖凌攥紧信纸。
"在教务处。"有人小声说。话音未落,后门被周静踹得撞在墙上。她左耳垂凝着血痂,右手攥着张拍立得。
"看爽了?"周静把照片拍在肖凌胸前。画面里是麦田落日,远处肖凌正在挥手,近处范琪和梁丽并肩而笑。范琪头顶被红笔戳出窟窿,墨水渗到背面依稀能看到"去死"的痕迹。
"这疯子改你作业本名字时我就该醒过味。"周静踢飞易拉罐,铝罐撞在梁丽倒扣的桌肚里,滚出半包没拆的玫瑰香粉。
她突然掐住肖凌下巴:"知道为什么栽赃范琪打小报告?"手机屏怼到眼前——梁丽笔记本写满"范琪去死",末页画着Q版肖凌被铁链捆在卤锅上,旁边标注"专属料理"。
肖凌后颈窜起凉气,仿佛真闻到皮肉焦糊味。
"刘铭那怂货绝对有份,可惜......"周静突然笑起来,"正好帮我妈卖包子去。"猛地把肖凌推给范琪,"要腻歪趁现在。"
"等等!"肖凌扯住周静破洞的袖口,"耳朵还在流血。"
"管好你自己。"周静拍开她的手,却把医用胶带甩在桌上,"帮我贴。"
范琪默默递上湿巾:"有铁锈味。"
"矫情。"周静偏头露出伤口,"肖凌你贴歪了!"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肖凌取下她带血的耳钉递过去,“至少要等我来。”
“等你来拉着你一起被劝退吗?”周静走到门口又回头,"梁丽相册存了你的丑照。"金属坠子叮当砸进垃圾桶,"以后机灵点。"
她口袋里滑出半张全家福——父母搂着戴硕士帽的哥哥,而她被裁切在相片边缘,只剩半截扎着绷带的手。那是初二骨折时,她偷骑哥哥的竞赛自行车摔的。急诊室里,母亲对着X光片嘀咕:“还好没耽误小凯明天补课。”
此刻她踩着满地谣言碎片,突然想起初中时的肖凌。当所有人都盯着优等生的光环时,只有这个总缩在角落的家伙,能看见她藏在外套下的、永远小一码的旧球衣——“被当成空气的人,连呼吸都得自己配音!”
操场晨会时,梁丽站在主席台侧后方,校服领子歪斜着,手里卷着半张处分通知书。
校长敲了敲麦克风:"经查证,梁丽同学存在伪造信件、散布谣言等行为......"
"哈!"梁丽突然笑出声,台下那人看她的时候眼中带着怒火,她用这种方式把自己刻进了那人心里——不像小时候想在母亲眼里找到自己,却总是看到背影。
后排队列里有人踮脚张望,带起小片骚动。
教务主任把喇叭怼到嘴边:"责令你向范琪同学公开道歉!"
梁丽对着话筒吹了口气,电流杂音刺得前排学生捂耳朵。她突然指向台下:"活页纸是刘铭给的。"刘铭在队列里踉跄半步,慌忙掏出银行卡举过头顶:"我赔钱!都是她逼我......"
"啪!"梁丽几步跑过去,抢过银行卡掰成两截,金属碎片弹到领操台边缘。这声音让她想起儿时蹲在案板前咬生肉的脆骨碎裂声。
她揪住刘铭的衣领猛拽,刘铭那根从不离身的银链突然绷断,半截小提琴挂坠滚进范琪球鞋边的草屑里。
"劝退处理。"年级主任夺回话筒,"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做梦。"梁丽抓起书包甩上肩,突然凑近范琪耳语:"你妈这会儿该收到快递了。"她指尖夹着照片在范琪眼前晃了晃——正是那日她咬肖凌的照片。
肖凌突然横插进来:"照片给我。"
"心疼了?"梁丽把照片拍在她胸口,"你闻起来像烂橘子。"
"总比卤大肠强。"肖凌把照片撕的粉碎。
"撕了也没用,你的那份我也寄出去了。" 梁丽笑出眼泪,"两位打算怎么收场?"
梁丽父亲趿着老式布鞋冲过来,围裙上粘着卤肉汤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他拽着女儿手腕往外拖,指甲缝里的八角渣蹭进她腕间红绳——那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这个瞬间她想起母亲浸泡在浴缸里的模样。玫瑰香氛蜡烛融在血水里,常年盘发的母亲散着长发,腕间伤口像咧开的石榴。那是梁丽第一次看见母亲笑,水汽蒸腾中苍白的唇吐出:"原来死亡有檀香味。"
梁丽突然朝肖凌掷出个纸团,塑料星星挂件从书包滑落,在水泥地上滚出黏腻轨迹。"接着!"
五岁时的她蜷缩在卤味店阁楼,听着楼下父亲剁骨头的闷响,而母亲正对着梳妆镜往蕾丝衬裙喷香水——玫瑰味混着卤大肠的气味从地板缝隙涌上来,成为她最早的嗅觉记忆。
她看着肖凌摊开跳远抓拍照。盯着自己鞋尖的油渍,突然明白为何总在肖凌身上闻到母亲的气息:她们都有种困在琥珀里的神态,仿佛随时会像母亲那样,用美工刀在皮肤上刻出逃离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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