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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溪的月假
李清溪回到家后,行李箱便歪倒在玄关。
她踉跄着扑向床铺的动作像一尾脱水的鱼,连窗帘都来不及拉上就陷进了被褥里。
疲惫、心累、无力感都随着眼皮垂落而消弭,她放任自己坠入混沌,沉入不见底的睡眠深潭。
再睁眼时,暮色正漫过窗棂,斜阳把纱帘染成半透明的琥珀。
手机屏幕在微弱的光线环境下骤然亮起,白色冷光刺得李清溪眯起眼睛。
【田毓秀:成绩出来了,你查了没?】
当看到“成绩”这两个字从田毓秀的消息气泡里跳出来时,李清溪的指腹悬在屏幕上方顿了半秒。
……她发挥地不太好,有点不想看成绩怎么办?
李清溪仍然点开了智学网页面,胆战心惊有种开盲盒的错觉。
智学网的页面,小圆圈转了三圈半。
【班排:18,年排:20】
李清溪猛地翻身,将头埋进枕头中。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还是她进入一班后,第一次考这么惨淡。
以往都是年级前十,坐在祝秋身边后,更是没怎么掉下去过。前三都考过。
结果这一次差点跌出年级前二十。
“清溪——”门外传来李清溪妈妈余锦的呼唤。
李清溪蜷在床上动了动,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出去,就看见余锦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吃饭了,赶紧过来吃饭。”
妈妈围裙上还沾着油星,砂锅咕嘟声里飘出玉米排骨汤的香气,忙里忙外。
李父沉默地占据餐桌北侧,一言不发已经吃着饭了。
李母往青花碟里码着醋溜白菜,最后一道菜端上来后才落座,对着李清溪道:“吃排骨,别光吃玉米。”
李清溪没说话,像李父一样,沉默吃饭。考砸了,心情低落,不想说话。
“这次月考多少名?”李父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李清溪淡淡道:“班级十八,年级二十。”
“上次月考不是年级排十二吗?”李父还没说话,李母余锦倒是先着急了,话跟连珠炮似的轰炸着李清溪,“你说你怎么搞的,之前都在年级前十,上上次是第三,上次是十二。”
“这次是二十。”
“你得上点心了。”
李父鼻腔里挤出冷笑:“不是画画就是养仓鼠,一天天就知道花钱搞那些跟学习无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成绩不降才怪。”
“供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乱花钱的,知不知道钱有多难赚?父母赚钱养你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李清溪垂头坐在餐桌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着青白。
他总是这样,说起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总要和钱挂钩。
总是在一次又一次提醒李清溪,花了钱,是要从她身上得到回报的。
余锦把玉米排骨汤往李清溪面前推了推,面上带了些焦虑。
“清溪啊,你平常水平应该是在年级前十才对的。偶尔发挥好,能冲进前三的。好不容易升到了一班,就好好学啊。”
“上次属于偶尔的失误,可以理解,怎么这次考的更低了?”
“这可是高三啊,真得抓紧了。你看人家张阿姨家的小孩,在平行班,这次你年排比你高一名……”
李清溪神情恍惚了一下。
在平行班时,每次都是班级第一,可年级排名远比二十要低,爸妈也高兴。怎么现在进了一班,他们反而变本加厉了?
是不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才是他们想要的?
她做出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李清溪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抬头,直视他们:“有意思吗?把我的成绩只和好的比,把你们的条件只和差的比。”
“根本没有可比性。”
余锦阴阳怪气:“呦,还嫌弃起父母来了……”
李清溪这几次放月假回家吃饭,都是眼泪拌饭,饭桌成了声讨她的地方。
当李清溪说出她的委屈后,换来的只是一场辩论赛。
李清溪的父母赢了,
李清溪要带着她的眼泪睡觉了。
一场合家欢,不欢而散。
*
李清溪吃完饭回到房间后,锁上房门,一直在翻找东西。
书架旁边的箱子在移动时发出细细的声响。她掀开箱盖,陈年松节油的气味裹挟着记忆扑面而来,那幅卷起的画布就蜷缩在箱底,落满了灰尘。
那是被李父从画架上扯下来的。
李清溪犹豫着展开陈旧的画布,被撕成两半的画布像受伤的蝶翼缓缓展开。
撕裂纹正好贯穿画面正中央的纸鸢线,完整的风筝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撕裂声是突然在记忆里炸开的。
一个月前的寒假,李父青筋暴起的手抓着画布两端,亚麻布纤维断裂时发出类似骨骼错位的声响。
“行啊,你想学,你有本事自己掏学费。花你自己的钱,别花我的钱。”
“你的吃穿用度花的全是我的钱,吃我的喝我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要求?”
他总是会用钱来拿捏李清溪。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李清溪现阶段是个学生,没有赚钱的能力和门路,只能依靠家里人。用这个方法轻而易举就可以拿捏住她。
勇气是用一次就少一点的消耗品,一次又一次提出要求得不到满足后,李清溪终于学会不再主动伸手讨要了。
当你感到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就是你要觉醒的时候。
李清溪后知后觉,从心存期待,到遍体鳞伤地被痛醒。
李清溪颤抖的指尖抚过那些断线的风筝。六只风筝以不同的姿态悬浮在琥珀色天空里。
有的还保持着舒展的骄傲,丝线却突兀地终止在断裂的画布边缘。
有的已蜷缩成挣扎的曲线,断头金线在风中打结;
最远处那只几乎要融入夕阳的风筝,她记得是祝秋添上的。
潮湿的眼泪突然模糊了视线。她慌乱地用衣服下摆擦拭画面,却让某个风筝的尾翼在画布上洇开泪痕的印记。
“年兽大人的构图让我想起席慕容的诗呢。”祝秋沾着橙色颜料的画笔悬在李清溪的纸鸢上方,“那种将愁绪系在风筝线上的轻盈感......”
浅浅的笑容总是那么动人心弦,在她灰暗痛苦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李清溪已经痛到麻木了,痛到没有知觉了。她觉得她现在一离开祝秋,就快死了。
在学校里,只要她一哭,祝秋就会抱着她哄。在家里,无人在意。
她的人生里,除了祝秋,好像没人在乎她了。
李清溪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好像,并不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是有糖吃的孩子才会哭。
她现在好想在祝秋怀里哭一场。
一想到祝秋中午期待回家时的笑容,李清溪又退缩了。
……还是别再把人家开开心心的情绪,弄得和自己一样糟糕吧。
李清溪落寞地蜷缩在被子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滑下。
我想狠狠摔碎东西,想竭力吼叫,想放声大哭,可我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流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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