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梦影（校园+民国）

　　（六）

　　之后，池迟隔三差五就来茶楼找周语。而相应的，池迟几乎每次都能见到周语。

　　周语也不是总坐在茶楼里，偶尔一两次池迟来时没有找到周语。他问小孔周语去哪里了，小孔每次都只是回答：“他和店主有事出去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池迟也不会多问，只是再问句他们何时回来，得到回答后和小孔道声谢，便会离开。

　　后来池迟再随口问周语那一天去了哪里，周语也只是简单的回答他有事去了朋友家，或者出去见见父亲的合作伙伴之类的。池迟不会深究，也只是点点头。

　　但大部分时间周语都会在茶楼里面，在同一个位置坐着，时而喝茶、时而随便翻阅几本书。像是特意在那里等着池迟，又好像不是，只是想坐在窗边。

　　然后池迟就走过来自然地打个招呼，照旧和他坐在一桌。有时候是周语请喝茶，有时候是池迟特意带来一包茶，或者带来最近看的好书，与周语分享。

　　他们就坐着简单聊天，却是谈天说地、无话不淡：古诗词、池迟的英国趣事、周语的大学生活、当今时事、或者别的杂闻。总之，很神奇的，他们总是能聊到一块去。

　　池迟很享受和周语处在一个空间的时光，他不知不觉中，对周语懒懒的声音仿佛上瘾一般，总是渴望他再多说一点；对周语的一颦一笑更是着魔，因此喜欢讲一些有意思的事让周语失笑。

　　这天，池迟和周语聊起他的留洋生活。

　　“在英国的生活真的很无趣，同洋人不容易玩到一起，每日除了听讲课做研究便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周语对此很好奇，问：“你们留学生不会相约一起玩吗？”

　　“这倒是偶尔也会，不过大部分同胞还是将精力主要投入在学习西方理论知识，个个奋发图强，自然组的局比较少。”

　　池迟支着下巴回想，倏地一笑，有些揶揄地对周语说：“你猜猜我们相聚平时都玩些什么？”

　　周语看着池迟好笑，“做什么这么有趣，我可想不出来你们都做些什么勾当。”

　　“说起来也没什么，我们总是凑在一起打牌，混天黑日地。我有个同学格外疯魔，七日里有五日都在打牌，剩下两日是撺掇不到人同他打麻将。”

　　“竟有此事，你这位同学打牌真是生猛！可是，学业难道不是要紧事？”

　　“学业当然要紧！所以他某天幡然醒悟，与友人约定从此相戒不复打牌，兢兢业业于课业，还下了好大的决心搬离同胞扎堆的宿舍。不过成果着实显著，他戒麻将后书读得可好了。”

　　周语忍俊不禁，“我原以为你们留学生学业极重，又要与洋人较劲，于是一心钻进书眼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如此真性情的人物倒是我们身边也不常见。”

　　“大家毕竟都喜热闹，除了上学外，也会尝试寻找其他消遣的方式。话说，英国菜是真的难以置评，我们都不好适应。有学文学的同学专门赋诗一句：嗜膻喜淡颉羹浑，夷味何能辨素荤！因此我们有时候会跑去在外租房的同学家里一起借厨房做饭吃饭，怀念一下中国美食……”

　　周语觉得十分有趣，面上笑意浓厚，原有的一身冷意近乎消失。池迟说得十分起劲，也很是愉悦。只见周语带着笑瞥向池迟，像是带柔软的钩子。池迟心底忽而发怵，端起茶杯掩饰地喝了一口茶，试图压下无法解释的躁动。

　　可惜周语仍在噙着笑望着他，池迟心底的轰鸣难掩，好似要从耳朵里穿透出来。他有些仓惶地站起身来，极力维持表面的镇定，对周语说：“我记起父亲让我今日早回去，好像有事要与我协商。我可能要先走了。”

　　“哦？好吧……那我便不留你了。下次再见。”周语感到有些突兀，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同他如往常一样道别，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又落寞的神情。

　　池迟看出来了，却也无法说什么，因周语内心感到一阵刺痛。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上周语的头顶，想安慰他，摸了摸他的头发，又回过神一般猝然收回手，攥起拳头藏到身后。

　　周语没料到他的举动，眼睛微微睁大看着他，半遮挡的眼瞳格外明亮。池迟感到十分局促，抱歉地笑了笑，对他说：“下次见，我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幅与平常一致，却也能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池迟转身太快，没有注意到周语慢慢发红的脸颊。周语低下头，手搓了搓脸，又抬起头望向池迟离开的身影，喃喃道：“怎么这样啊……”嘴角却微微翘起，有些暗喜。

　　池迟难得像毛头小子一样惶惶到家。他的父亲正好在家，看到他脖子可疑地发红，上下扫他一眼，询问他：“干什么去了，今天回来挺早，你妈说你有时临近傍晚才舍得回来。”

　　池迟干巴巴地张嘴：“没干什么，还是去茶楼找周语聊天去了。今天他有些不舒服，我就先走了。”

　　父亲不疑，点点头说：“又找小周啊，听他父亲说这孩子是学国文出身的，颇有才华，自己经常写些新兴的白话文创作。你多找他聊聊也好，年轻人多互相取长。”

　　然后又看了眼他的脖子，随口说道：“外面太阳晒吧？秋老虎作祟，看你脖子红的。”

　　池迟简直要受不住了，搪塞父亲几句后连忙回到自己房间里躲着人了。他倒在自己书房的椅子上，闭着眼睛，脑海中是一团团剪不断理还乱的乱麻。

　　自己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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