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法则

　　盛萱的寒假很充实。

　　每日除了看书，运动，学习，兴趣来了还会练琴，做手工。唐卿如找她出去玩三次也会应上一次，还有就是独自去她喜欢的甜品店吃甜品。

　　盛常平常年不回家，盛萱早就习以为常，更何况她大多是时候享受自己独处的时光。

　　那种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指手画脚，哪怕是一个人躺在阳台上看花园里的花看一下午，盛萱都不会觉得无聊。

　　她渴望且享受这种自由的不被关注的生活。

　　她这样舒心的日子直到夏芳舒也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回家戛然而止。

　　夏芳舒自从国庆被抢救回来就没回过盛家，一直在夏家好生将养着。盛萱不知道她会回主楼，如果知道，她一定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绝对不跟她这位母亲打照面。

　　她起床后照例绕着花园和喷泉跑了半个小时，回房间洗完澡下楼准备吃早餐时，就听见了嘈杂的吵闹声。

　　阿姨们知道她喜静，因此盛家一向是安静的。

　　盛萱刚下楼梯，就和正在冲着阿姨发火的夏芳舒对上视线。

　　“我才走几个月，你们规矩都忘了？我说过我最讨厌腊梅，你们竟然摆得到处都是！”

　　黄灿灿的腊梅是盛萱昨天看到齐鸣玉的朋友圈专门去买的，还嘱咐阿姨好生养着。

　　“是我让的。”盛萱的语气完全谈不上亲近，她靠着栏杆懒懒散散地站着，没正眼看夏芳舒。

　　“您平常也不常到主楼来，有什么问题么？”

　　夏芳舒同样不想看见自己这个女儿，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萱……”

　　“别叫我！”盛萱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她漂亮的眼里尽是憎恨和淡漠。

　　她吼完，径直上了楼。

　　夏芳舒对盛萱的感情太过复杂。她看着那个陌生的背影，到底是离开了主楼，回了她自己的离主楼最远的一幢别墅。

　　盛萱心情全无，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低气压。

　　阿姨到底是不放心她没吃早餐，轻轻敲了敲门告诉盛萱她把早餐放在门外后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盛萱在沙发上静坐了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开门把早餐端进来吃掉。

　　她今天再没踏出房门一步，午餐和晚餐都没吃，任由它们在门外冷掉。阿姨看得着急，也不敢多言。

　　盛萱向来很会规划自己的时间，可吃完早饭后，她就窝在沙发里对着落地窗走神，再没挪动一步，直到晚上沉沉睡去。

　　好像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坏事都会蜂拥而至。

　　凌晨三点，窗外忽然雷鸣不断，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盛萱睡得恍恍惚惚，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妈妈……我会乖乖的。”

　　“我再也不穿裙子了……你别不要我……”

　　”妈妈……”

　　少女把自己缩成一团，紧紧抱住怀里的枕头，难受地不断呓语。

　　一声巨响的雷鸣炸起，盛萱惊出一身冷汗，直直坐起，眼里是掩盖不住的恐慌。

　　她看着猛烈的雨滴不知疲倦地抨击着窗户，甚至能听到狂风卷过树木的枝丫，发出恐怖的呼啸声。

　　盛萱就这么静静看了一夜的暴风雨，直至天明。

　　临近年关，阿姨们忙里忙外，就连花园里的花花草草都被挂上红色的祝福词条，随风飘啊飘，终于让盛家有了世俗的年味。

　　盛常平终于回家，案例关心了一下盛萱的学习生活，然后点出主题。

　　“萱萱，爸爸之前给你说过年带你去见几个世叔你还记得吧？这两天收拾一下行李吧，我们出去过年。温家那孩子也在，我记着他跟你年纪相仿，你们可以做个伴。”

　　盛萱眉眼淡淡，没太在意。在哪过年于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是在快吃完饭时问了一句，“去哪？”

　　“去看雪山，我记得你还喜欢滑雪来着。”

　　盛萱确实喜欢滑雪，准确来说，她是喜欢一切刺激的极限运动。

　　……

　　“鸣玉，过完年就走吗？”齐妈妈满眼担忧之色。

　　“对，我机票都订好了。”

　　“知道你喜欢摄影，爸爸妈妈不拦你，只是你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及时给爸爸妈妈汇报……”

　　“知道了，妈。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去……”齐鸣玉不以为意，只是话没说完，背就被他爸狠狠捶了一下。

　　“你妈妈跟你说话就好好听着！她说这么多还不是担心你！”

　　齐鸣玉咳得脸通红，一脸幽怨地盯着他爸。

　　“你老对鸣玉动手干嘛？鸣玉也大了，是我胆子太小。”

　　“要不是他小子大年初一就往外跑，老婆你也不用这么担心。”

　　齐鸣玉：……

　　再一次认清自己的家庭地位。

　　……

　　“好久不见。”

　　盛萱正躲在一个角落玩手机，闻言头也不抬，也没回应。

　　“你这脾气一点没改。真冷漠啊，盛萱。”

　　盛萱还是没理。

　　“听盛叔叔说，你喜欢上了摄影？他还给你们学校社团捐了钱。我怎么不知道盛大小姐还有这个爱好？”

　　盛萱终于抬头，全身散发着离我远点的信号。

　　她冷漠地看了一眼眼前俊美的少年，骂道。

　　“温俞，有病就去吃药。”

　　“我身体好着呢，多谢盛大小姐关心。”少年被骂也不恼，依旧笑嘻嘻的看着眼前一身黑色的盛萱。

　　“滚。”

　　“明天一起去滑雪吗？”

　　“不去。”

　　“别这么冷漠啊，大小姐。”

　　“别这么中二的叫我。”

　　“中二吗？”

　　“滚远点。”

　　盛萱一点也不想跟温俞这个神经病独处。

　　自从小时候温俞来盛家参加宴会差点在鱼塘溺水被长了他一岁的盛萱救起后，这些年就阴魂不散地缠着她。

　　温俞在其他人面前永远一副乖孩子的做派，偏偏在盛萱面前吐不出好话，活脱脱一副莲花样，搞得盛萱看到温俞就烦。

　　滑雪还是要滑的，为了避开温俞，盛萱没去被包下来的私人滑雪场，自己打车去了一个比较偏僻小众的滑雪场。

　　滑雪场要面对公众开放，雪道就没那么刺激，但好在人少，盛萱还是挺满意的。

　　刺激的雪道和没有温俞的雪道，盛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她换好滑雪服和装备，站在坡顶久违的兴奋。

　　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雪山，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恍若一片纯白的世界，不被任何生灵打扰。雪山脚下却是人世凡尘，灯火环绕，暖暖的灯光犹如一团团小球，跳动着，聚集着。

　　耳边是风在肆虐，缆车载着谈笑风生的行人匀速地上上下下。

　　盛萱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踩着单板冲下雪道。

　　身体随着动作不断变换而摆动，雪板溅起的雪带起一阵阵白雾在风中凌乱，却追不上少女飞扬的发尾。

　　天地间仿佛只余她一人，享受着自由畅意的风和雪。这是盛萱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但她知道，这是她终其一生都会追随的自由。

　　临近坡底，少女的速度不降，她单手接触地面，雪板遵从主人的意志往右甩的同时立起，“呲”地一声扬起大片碎雪，在空中凝成一堵雪墙，又很快消散。

　　“好帅啊！！”

　　“小姐姐太帅了！酷！”

　　盛萱直起身，冲说话的女孩子挥了挥手，又听取帅声一片。

　　她滑了好几个来回，停在一边休息。身体微微出汗，盛萱只觉得浑身舒畅，雪镜下的双眼舒服地微微眯起。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众人，在里面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那人穿着天蓝色的滑雪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他不断滑行，起跳，显然也是有技在身，引得一阵阵惊呼。

　　盛萱看了一会，明媚一笑，终于确定人选。

　　按理说大家遮的严严实实，那人也不例外，毫无认出的可能。

　　可对于盛萱来说，她最熟悉的就是齐鸣玉的背影。

　　齐鸣玉，你说，刻意安排的偶遇多了，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是不是也确实增加了？

　　世界这么大，我们却在距庆城千里之外的滑雪场相遇，真神奇。

　　她静静注视着那抹飞扬的天蓝色，等他下到坡底休息，盛萱动了。

　　她控制着速度不快不慢地离那人越来越近，在隔他还有两三米的时候雪板轻轻翘起，带着一阵白雾来到齐鸣玉身前。

　　“帅哥，一起吗？”

　　齐鸣玉身型一顿，认出声音的主人，然后隔着雪镜不可思议地和眼前的少女对视。

　　“盛萱？”

　　盛萱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脸只漏出下半部分，整个人帅得不行。

　　盛萱歪歪头，轻笑着说，“好巧。”

　　直到两人坐在休息区喝着热腾腾的巧克力牛奶，齐鸣玉才恍若隔世般接受他和盛萱真的很有缘的事实。

　　“你怎么在这？”

　　“我和家人一起来这边过年，你呢？”

　　他们挑了一张靠着落地窗的桌子，将漂亮的雪景尽收眼底。

　　“我一个人来这边拍照，准备参加一个摄影比赛，来这边找找灵感。”

　　齐鸣玉看向窗外，语气里尽是藏不住的开心。

　　“很喜欢雪？”

　　“要不然怎么叫南方人的执念？”

　　盛萱被他逗笑，齐鸣玉回头看着她。

　　盛萱摘下帽子后长发稍稍有些静电，此刻有几根不安分的发丝正贴在她的侧脸，看得齐鸣玉有种想伸手的冲动。

　　她笑起来很好看，平日不禁意间流露出的几分生人勿近的气质此刻全部消散，比春光还明媚。

　　“那你找到灵感了吗？”

　　“原来没找到。”

　　现在找到了，他想要的感觉。是冰天雪地中少女不顾风雪来到他身边，是静坐在喧嚷的世界中却有人比烈阳还灿烂。

　　盛萱没理解，冲他眨眨眼。

　　齐鸣玉却扭过头，转移了话题。

　　“拍着玩的拿不了奖，你想看我后面回酒店发你。”

　　“小齐同学。”

　　“嗯？”

　　盛萱只有第一次补课时这么叫过他。

　　他又悄悄将视线放回对面突然一本正经的少女身上。

　　“请你正视自己的实力，你的搭档觉得你很棒。”

　　齐鸣玉清楚自己的实力，摄影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他不是为了获奖而拍照，只是为了留下一些有意义的瞬间。

　　“不。”盛萱再次开口，她一手捏着汤匙搅了搅自己的巧克力牛奶，等齐鸣玉抬头对上她明亮的双眼才继续道。

　　“是超级厉害。”

　　少年垂下眼不说话，却再也无法忽视胸腔里猛烈的跳动。

　　他不会知道，此刻其实有人与他同频，共享同一段心跳。

　　“去滑雪吗？”

　　“当然。”

　　直到亲眼目睹盛萱各种炫技，齐鸣玉才明白盛萱出发前意味深长的笑容，当时他只觉得像只高贵的小狐狸。

　　帅的理所应当，帅的无与伦比。

　　等他找到盛萱，毫不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夸奖。

　　盛萱对他的夸奖很是受用，虽然她面上不显也没有给出回复，但齐鸣玉就是觉得此刻那双藏在雪镜下漂亮的眼睛，一定亮的惊人。

　　又上上下下好半天，天空终于换了颜色，像是被泼了颜料般，刹那间就变成了粉紫色的海洋，映照着雪场也变得格外安静与温柔。

　　周围人群传来阵阵惊呼，齐鸣玉和盛萱也停下来，他们刚到坡顶。

　　“好漂亮。”

　　两人踩在各自的雪板上面欣赏着这浪漫的杰作。

　　不一会儿，天空又换了颜色，这次是黑夜前的深蓝色。天边最远处，落日与云朵几乎连成一条狭长的线，红的惊人，像是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再不久，金乌西坠，世界只剩下各种蓝色，所谓“蓝调时刻”。

　　齐鸣玉看得出神，盛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说，“最后一次，看看谁先到底？”

　　齐鸣玉点点头，结果毫无悬念，但他愿意。

　　愿意去赴一场明知结局的比赛。

　　等两人都抵达目的地时，天空早已被黑夜吞噬，底下市集的光显得格外温暖。

　　换了装备走出雪场，盛萱想着一起去吃顿饭，刚好温俞给她讲了好几家好吃的火锅。

　　齐鸣玉有些犹豫，他明天早上的飞机还没收拾行李。

　　盛萱却笑着说没关系，那就开学见。

　　齐鸣玉听了反而不是滋味，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环顾了一圈，发现附近有个卖仙女棒的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对盛萱说请她放烟花。

　　盛萱当然答应，齐鸣玉让她在这等着，自己跑过去买了好几盒仙女棒和火机。

　　仙女棒被点燃，跳动的光在黑夜中闪烁，两人都没说话。

　　直到最后两根被盛萱捏在手里，她没去管手里的烟火，看向了身侧的齐鸣玉。

　　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盛萱手里的烟花，仿佛没有察觉到少女的注视。火光将他的侧脸映照的比平时更柔和，额前碎发投下的斑驳阴影散落深邃的眼睛周围。

　　“齐鸣玉。”

　　“嗯？”

　　齐鸣玉看向盛萱，盛萱却把视线转回手中的仙女棒上。

　　“今天很开心。还有谢谢你的烟花。”

　　“我也是。”

　　很开心，很开心见到你，很开心和你一起滑雪，很开心和你一起看到了那么美的晚霞。

　　还有，很开心，我确定自己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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