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的回忆

　　“醒来后直接回去吧，不用在我这浪费时间，你有你的生活工作，我有我的生活，这次是我叨扰到你了，辛苦你照顾了，也不会再打扰你，我们都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感谢”
　　再熟悉不过的笔迹，张景星猛地回想起那两年余衍从她家离开时也总会留下字条或是贴纸
　　可如今留下同样的贴纸，言语显得很是疏离，她不由得好奇余衍究竟在这几年里经历了什么
　　张景星愣了愣神，终究还是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路过小花园，昏暗的路灯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长椅上打着电话
　　张景星仔细瞧了瞧并未走近打扰，再一次…她再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余衍这几年变了多少
　　病服在余衍的身上显得很宽大，侧面看过去病服留有许多空间，怎么会瘦成这样…
　　前些年余衍还是有些肉的，捏捏脸手感很好，扭头时还有一层双下巴，可现在…也许并不是路灯昏暗的缘故
　　余衍侧着身子低下头连双下巴也没有，空荡荡的病服都能灌进风来
　　国外的伙食应该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吧，她记得她之前在国外忙工作的时候，也不至于说是会瘦成这样
　　而且，余衍不是会做饭吗？许多疑问在心里疯涨累积，可却无法开口询问
　　就算她真的问起来，余衍大概也不会说实话，甚至…不会想回答她吧
　　张景星发呆愣了神，被传来的哽咽声醒神
　　她怎么…在哭？
　　还不等张景星细听，手机的铃声忽地响起，偷窥的人明显吓了一跳，立刻缩回身子压着脚步声匆匆离去
　　余衍并没注意到这一切，此刻只想立刻买机票无论多远多晚，她只想奔回母亲身边……

　　张景星离远了才接通电话
　　“喂？爸”
　　“之前那个合作谈的怎么样了？”
　　张景星才想起下午要和老爸说来着，结果来医院陪余衍就忘了
　　“嗷，谈好了，没来得及和你说，有点事耽搁了”
　　“行，没事，吃过晚饭没？”
　　张景星顿了一下 “吃过了，一会就到家了”
　　“好，那你早点休息，不要又熬夜”
　　“嗯嗯，我知道了，爸你也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后，张景星并没急着回去，反倒是买了包烟去江边
　　六月底虽是盛夏，但夜晚的风并不潮湿，今天的温度也刚刚好
　　张景星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点燃烟，已经有好一阵没抽烟了，因为女友管的严，平常瘾上来也只是用电子烟缓解
　　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张景星完全没意识到已经连续抽了三根了，回过神来才发觉
　　张景星抬起胳膊嗅嗅，烟味很重，要是被闻出来肯定又要被罚分床睡了，不得已她只能起身在江边走走散散烟味
　　思绪又飘到了在医院里的病号
　　余衍为什么哭了？在她为数不多的印象里，余衍是个不爱哭的人，无论看到多煽情的桥段还是看到她和别的人去酒吧玩各种游戏，都不曾掉过眼泪……
　　可为什么？电话那头是谁呢？会让她哽咽？
　　不可否认的，但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余衍的那声哽咽刺着她怎么都不舒服

　　余衍回到病房，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余衍自嘲的摇摇头狠下心不去想，坐回床上点外卖

　　第二天早上余衍早早收拾好准备出院，给秦熠霖发去消息以免这人白来一趟
　　显示屏里的轨道被人不断修改重复循环，外面传来关门声，余衍循声望去又低下头
　　“怎么来这么早？”
　　秦熠霖将早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我要是再不早点来，某人估计又要给自己送到医院了”
　　余衍一时没理她，直到把这一小节处理好才回应
　　“怎么可能？”余衍起身松松脖颈，肩膀和脖颈酸痛
　　“咯噔噔”几下好似才好受些，余衍坐下吃包子
　　“你吃过了吗？”余衍顺手递给她一个包子
　　“吃过了…” 秦熠霖欲言又止，余衍默默开口
　　“我昨晚没留她…你不用跟她讲的，早就没关系的人这样反而是打扰”
　　秦熠霖不语看着她，余衍叹口长气
　　“我真的想放下了……”
　　“我现在这样跟骚扰她的那种不要脸的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更何况人家现在爱人在身旁，家人也爱她……我这样真的很不礼貌”
　　说着余衍也没了食欲，但是不能浪费粮食又硬塞着吃完了
　　“吃不完就别勉强自己”秦熠霖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皱眉
　　余衍顺手将垃圾扔了起身去抽烟
　　天台的风阵阵拂面，余衍点燃烟，烟草燃烧的声音被风声掩盖，听得清的只有呼出烟的叹息声
　　烟头时亮时暗，余衍蹲在角落将烟头灭在准备好的烟灰缸里，又点燃一支烟
　　熟悉的脚步声越发近，秦熠霖向她走来站定
　　“人都找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面试”
　　余衍“嗯”了一声，继续默不作声抽着烟
　　“和她讲是我没做好，但是…”
　　秦熠霖顿住，余衍果然疑惑的看向她
　　余衍挑眉，猛地起身，大脑泛白差点倒过去，身旁的人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将人稳稳拉了回来
　　余衍顺势将手臂搭在她身上缓缓
　　“你说”
　　秦熠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开口
　　“我只和她说你现在在医院有空可以来看看你，她是自己留下来要陪护的”
　　余衍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又看向远处
　　不一阵，风中传来余衍的声音
　　“那又如何呢…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她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愧疚，又或者…无所谓了，我们不会再见了”
　　余衍撂下这句话将烟灭了抱着烟灰缸转身回去
　　秦熠霖一句话，余衍的脚步又顿住
　　“好好爱自己好吗？你手上戴的手饰…已经要遮不住了”
　　身旁的人身影颤了颤，没有回应

　　余衍拖着身子回到工作室
　　那一年上海的冬天，短短三个月却好似几十年之长，如果人真的有生命值，她怕是早就没了血条
　　她无法入睡，入睡困难全拜老师所赐……
　　夜里，老师趁她睡着来看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日记，余衍发现后每一个夜晚再困都要忍着克制着精神，后来彻底睡不着了就给房门留一个门缝
　　这样一旦老师下来脚步声就会很清晰的传进来
　　可她终究还是年少没能扛得住，某个夜晚余衍正努力克制着困意，昏昏欲睡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忽然传来很青的脚步声，可见就是这人专门克制的脚步轻，余衍瞬间清醒
　　她紧张的眯着眼望着漆黑的门缝，在门被推开前紧紧闭上眼
　　可由于高度紧张，眼皮忍不住颤抖，余衍察觉到黑暗中的人走近了些，似是发觉她在装睡只好轻声离开
　　在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余衍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呼吸，甚至不敢起身，害怕老师还没有离开
　　在床上僵持这个姿势许久，余衍才敢小心翼翼起身，全身冰凉止不住的发抖，盘算着日子，后天要测核酸，现在应该是……
　　晦暗的地下室余衍靠着好不容易获得的日期在本子上做了个日期表，还有一个半月多……
　　就这样一天要翻许多次的日期表，余衍是彻底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越来越多不可控的靠近她
　　真正让余衍死心的是距离回家前的一个月，被逼疯到边缘时她主动提出想回家，可就算她做好所有准备和计划，老师的丈夫都已经同意了，可老师却死活都不愿意放过她
　　老师一通电话打到母亲那里，口口声声说着为余衍付出了多少，余衍有多过分有多自私白眼狼……
　　到头来无非就是不想让余衍走，让这个摇钱树走
　　第二次，余衍从母亲的口中听到致命的话
　　老师一句一句试图彻底杀死她，讥讽刺激伤害，她深刻体会到言语是可以杀死人的
　　“你怎么不去死！你不是想死吗？你去啊！还要回家？没人要你的！直接去公路上，还不用跳楼吓到其他人，给你买个保险！你直接被撞死我和你妈还能拿到保险金，也是尽孝对我们俩报答了！”
　　那是余衍未曾想过的，电话的那一头母亲狠厉的语气一击致命
　　“余衍我告诉你！你要死也给我死在上海！”
　　……

　　明明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伤痕早已愈合结痂，余衍想不通为什么还是会窒息
　　那是高考复读的那一年，学业生活家人爱的人……每个人巴不得她去死，最好是以最痛苦的方式被折磨致死
　　也许那时是她不对吧…把未曾谋面的人视为爱人，视为那一晦暗阶段的救赎，可也确实是张景星那时的一句话支撑着余衍度过上海的那三个月
　　以至于余衍骗了所有人提前回家，四个多小时的航班，直到她在空中望见皑皑雪山才真的发觉
　　她逃出来了……
　　本以为回去后能睡个好觉，余衍还是高估了自己，连续三个月的高强度精神压迫生理摧残，家人的抛弃，还有…飞机落地后爱人消失的讯息
　　余衍没能撑得住，终于倒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