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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头
天知道,看见路盛绥的那一刻,裴希简差点哭出来。
尽管知道这人对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单纯出于职业道德,但路盛绥仍是裴希简在这里最信任的人类。
他像是在外受了欺负的小孩子,在看见能为自己撑腰的大人之后,不委屈也委屈上了,之前所有积攒的情绪也一同迸发,惹得鼻尖一酸。
「疼!太疼了!」
雪貂咕咕乱叫,大嚎着痛斥。
路盛绥眉心皱了下,说:“忍忍吧,再轻抹不上药。”
话是这么说,棉球再次擦上皮肤时,力道比原先的还要轻,几乎没什么感觉。
被伺候的舒服了,裴希简闭上嘴,身体也不抖了。
一旁的小刘看呆了:“我天,真不抖了!路哥你是不是背着我去进修了什么动物语言?你咋知道它疼的?”
路盛绥动作没停,头也不抬:“那是你瞎。”
小刘:“……”
他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圆脑袋,说:“轻微发抖不是正常反应么?我以为……”
“没说你错。”路盛绥突然开了口。
小刘愣住,头一次这么快被这位神仙赦免,一时不太不习惯,他抬手抓了把头发。
帐篷里大灯开着,白得晃眼,照得人煞白,路盛绥就在白光里给雪貂换药,神情专注,小刘却一眼看见了他眼下的青黑。
因为戴了口罩,乍一看不显眼,可一旦发现了就再难忽视。
“路哥,你这黑眼圈咋这么重?昨晚做贼去了?”
路盛绥睨他一眼:“头疼,睡不熟。”
小刘点了下头,三秒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你又开始头疼了?还是原来那地方?”
路盛绥比他冷静很多:“差不多。”
“啥叫差不多?你疼你就去看病,明天请个假去看看吧。”
“不用,我约了心理医生,义工结束就去。”
小刘还不放心:“心理医生也救不了头疼啊,况且义工还有那么久呢,你撑得住吗?”
路盛绥耸了耸肩:“放心,我也算半个医生了,有数。”
听到这声“有数”,小刘嘁了声,小声嘀咕:“您老要是有数就不会发展成幻听和头疼了。”
路盛绥淡漠的声音从后而起:“我听到了。”
小刘身形一僵:“……”
他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却发现这人没看他。
路盛绥扯着一卷纱布,身下的雪貂正咕咕乱叫。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头疼了就要去看医生啊!你为什么要去约心理医生?你心脏出问题了吗?还有昨天晚上来看我也是因为睡不着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叽叽喳喳地吵得头更疼了,路盛绥微蹙起眉,伸出一只手堵住裴希简的嘴,眼底浸着些不耐:“我听到了,闭嘴。”
裴希简被捂得难受,伸出爪子想去挠路盛绥的手,对方却撇得更快。
“安静一点。”他说。
他躲避的动作放在这个行业里还是太突兀了,小刘被拉回神智,终于注意到了雪貂打绺的毛,去柜子里拿了个新的脸盆。
他拔开热水瓶的盖,往盆里倒水,一汪汪白雾气在帐篷里散开,“雪饼也该洗个澡了,正好今天下午救助站有活动,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领养人。”
这话说完,裴希简愣了一下,他身旁冷着脸的某人也顿了下,手微抖,不知轻重地摁了下来。
“咕!”雪貂登时扯着嗓子嚎了声。
这一声把路盛绥喊回了魂,他默默收回手,看了眼小刘,又敛去视线,垂眸看向面前趴着的雪貂,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这神情,放在疼得龇牙咧嘴的裴希简眼里,简直就是把“会有人看上你?”的挑衅刻在脸上!
裴希简咬着牙,出声问:[你在质疑我吗?我肯定可以找到新主人的!]
路盛绥与他对上视线,眸光闪过一丝狐疑:“是吗?”
「当然!反正我不会赖着你不走的,你大可放心!」
这话结束,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路盛绥没回话,垂下眼,重新拿起棉球换药。
他不说话,裴希简有些耐不住:「我今天绝对能找到新主人!我们可以打赌!」
“哗啦——”
路盛绥摘下手套,连着棉球一起扔进垃圾桶,起身要走。
转身的时候,他的视线从眼角扫过来,直挺挺落在裴希简身上。
“这样最好。”
这话听起来很冷,裴希简还没反应过来,路盛绥已经掀开了门帘。
“路哥!换完药了啊?”最后关头,小刘喊了一声。
“嗯。”路盛绥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刘不知道他们讨论了什么,也不知道路盛绥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当然参与了对话的主人公——裴希简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错话吗?
没有啊!
那路盛绥干嘛突然生气?
他脑海里恍然又冒出来另一个问题——路盛绥为什么总是生气?
他完全想不明白,小刘已经不知所以地走过来,看见焕然一新的雪貂,挑了挑眉:“路哥这速度可以啊。”
说着他抱起雪貂,正要带他好好洗个澡,门帘又被掀起。
“刘医生!上头来人了,现在开会,快点!”
“什么?现在?”小刘一皱眉,抱着雪貂左看右看,最后急匆匆给放进了观察箱,说:“你先在这里自己玩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临走时,雪貂表情还发着懵,小刘心道这小玩意儿真讨人喜欢,又趁机薅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
脑袋被揉成刺猬的裴希简:“……”
他以后!一定要!把这些人类的头发薅成海胆!
尤其是路盛绥!!
毛发因为汗水黏连,怎么理都理不顺,爪子再一次卡进粘黏的绒毛里动弹不得时,裴希简仰天长吁了一声,一脑袋闷进棉花里,开始赌气地翻滚。
约莫滚了五分钟,箱板子被什么东西挠了下。
“喵?”
裴希简倏然抬起头,看见观察箱外叼着一整包雪饼的彩狸。
「猫哥!」
彩狸“哼”了声,站起身用力抖了抖毛上的雨雪,才一跃而起,落在雪貂身旁。
“噗——”彩狸将雪饼扔在裴希简面前,抬了抬下颌。
裴希简差点感动哭。
果然,世界上还是好猫多!
他刚咬住雪饼,一只猫爪子就扣了下来。
“?”他扭过头。
「啥意思,猫哥?」
彩狸端坐着,视线往下瞟,居高临下地看他。
另一只爪子伸过来,直冲他的脸蛋,雪貂下意识闭起眼。
几秒后,温热的绒毛在他脸上蹭了蹭。
“喵。”彩狸喊他。
裴希简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
彩狸还在摸他,碰他皱起的眉眼,触他下撇的嘴角。
裴希简突然福至心灵,秒懂猫语。
彩狸这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赌气时突然找到这么一个发泄口,裴希简立刻就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毫不客气地把路盛绥卖了,对着彩狸一通好比划,描摹这人的形象,两只爪子还不够,四只爪子一齐上阵。
所幸彩狸歪头看了好一会儿,总算有了动作。
猫儿在桌面上画了个东西,一簇簇的,又跳上另一个桌面,用爪子勾开抽屉,叼出了一个打火机。
雪貂看不懂。
彩狸见他懵着,又拍拍身下的雪饼,脑瓜朝帐篷外一甩。
「跟我来。」
这次雪貂看懂了,不带丝毫犹豫,跟了上去。
一猫一貂再次出动,不过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大大咧咧地东奔西窜。
最后两个家伙停在营地正中心的帐篷外。
这里裴希简还没来过,他有点懵,正要问猫哥为什么来这儿,身后就来了一阵推力,一巴掌给他推进了帐篷里。
帐篷里背着门口站了几十号人,个个恭敬地站着,氛围不算热闹。
“咕咕?!”
雪貂惊叫了声。
这不对吧猫哥?
彩狸却拍拍胸脯,抬头冲人群里那个最高个甩了甩。
看见路盛绥,更不对了。
他不是来找人道歉的啊!
但一转身,门口早就空空如也,彩狸又不知道窜去了哪里。
裴希简两眼一闭,也打算跑出去,身后的人群里却传来了熟悉的名字。
“路医生,小路啊……”
裴希简的耳朵竖起来。
“你的工作表现真的很出色,可以说,作为队长,你带领的京城一队,真的超乎了我的想象,这个奖你实至名归。”一个听上去上了年岁的老成嗓音缓缓悠悠地说,裴希简看了半天,终于对上了人——一个秃了一半的地中海。
路盛绥站在地中海面前,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乍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但是——”夸完了,话锋登时一转,“因为某些特殊原因,这个奖没办法属你的名,这个奖的含金量你也知道,这些实习生更需要,所以我就发给其他……”
他话还没说,一跟细长的浅白色年糕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了他锃亮崭新的黑皮鞋上。
“咕咕咕咕咕!”
「凭什么不发给他?!实习生更需要那路盛绥就不需要了吗?!你必须发给他啊啊啊!!」
雪貂边咬边呲牙,咕声不断,扭着身子控诉。
因为他的出现,场面安静了一瞬,而后所有人惊呼着散开。
小刘靠得近,三两步跑上前,想把雪貂抓走,谁想这小东西牙口极好,咬合力极强,咬住就不松口了。
「那是他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我咬你!咬到你把奖还给路盛绥为止!」
可惜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所有人手忙脚乱地去抱他,一问,都说他受了惊,才会产生攻击人的举动。
他才没有受惊!他只是生气!
裴希简光咬不够,还使出四肢,不断扑腾,乱拳打在“地中海”的脚踝。
可这人非但不怕,还笑呵呵地蹲下身,伸手想要摸他的脑袋。
“怎么了?小家伙?害怕啊?叔叔不经常来,认生也正常。”
怕个屁!他可是为路盛绥出头、特别勇猛的雪貂!
裴希简龇牙咧嘴,管他三七二十一,伸出爪子就要挠他。
他动作很快,没想着收力,眼看就要勾住“地中海”的手指,另一只宽大的手忽然横亘进来。
“!”
雪貂瞳眸骤然一缩,立刻想要收回小爪,却还是慢了一步,被路盛绥紧紧捏住。
“在闹什么?”路盛绥眉心紧皱,语气很低,听上去压着气。
雪貂忿忿,声音不是一般的大:「他拿走了你的奖!他是坏蛋!我要咬他!」
路盛绥眯着眼看他,情绪没什么波动:“我听见了。”
裴希简恨铁不成钢:「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不生气吗?就这样给别人了!凭什么?」
路盛绥沉默半晌,“不是那样。”
「不是哪样?我都听见了!他这是在欺负人!」
“……”
路盛绥迟迟不回答,急死貂了!
裴希简还要张嘴咬皮鞋,身子就悬了空。
「!」
路盛绥一把将他捞了起来,在众人的目送下,大步走出帐篷。
「你干嘛?!放我下来!这事儿没完呢!」
“完了。”路盛绥突然开口。
裴希简愣住了:「什么?」
“这事我知道,早就决定好了。”
直到路盛绥将他放回观察箱,裴希简才反应过来。
「可是……」
路盛绥站在门口,低着头没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冷不丁开了口:“这个奖给我也没用,所以不用这么做,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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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当成驴肝肺,老路你这张嘴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