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亡夫长兄

　　桑芜吓傻了。

　　在他的唇即将贴在她的面颊时，侧头躲避，呼吸扑洒在她的侧脸。

　　等了许久，也却安然无恙，只听见一声短促的笑声。

　　那混合血液腥甜的冷香退散，这样热的天，桑芜却手脚冰凉，抬头去看，裴濯闭上双眸靠在岩壁休息。

　　方才种种，仿佛从未发生过。

　　她手脚僵硬，还未回神。

　　那夜之事她如何也不会忘记，最初想过裴濯会做出举动，可一日两日，半月一月，直到近整整两月都是风平浪静。本以为已经过去了，可却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做出这样让人误会的举动。

　　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这时，她甚至生了一种他干脆死了的恶劣念头，那夜的事就只有她知情，没有裴濯的授意，他身边随从也会守口如瓶。她还是干干净净，手上没有沾染鲜血，也没有背上人命官司。

　　她也无需再提醒吊胆，提防着他。

　　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裴濯眉梢轻扬，只是眼底还是淡然凉薄。

　　“后悔将我带回来了？”

　　她本可以直接将他扔下，以他的伤势留在原地只有等死，要么毒发身亡，要么被那些人发现一刀了结。

　　桑芜确实很后悔，尽管她心底极为忐忑，却咬咬牙道：“大公子，你究竟打算如何，不如给我个痛快。”

　　不想再去猜，日日担惊受怕，与其整日不安不如早早说出他的打算。

　　为何要带她回京，究竟真的是好意还是别有所图。

　　若只是好意，为何不直接劝她回去，非要在那样的生死关头，提出这样的要求。

　　随他回京此话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提，可却不该是在那夜的情形之下。

　　但他并未回答。

　　桑芜还记得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既对她没有那样的心思，又为何做出这些举动，让她的心不上不下。

　　他这样讳莫如深，更让桑芜心凉了半截。

　　莫非只为了戏耍她？

　　在她百般疑惑时，裴濯开了口，说出的话更让她紧张，“听说你与裴昭是逃难夫妻，本不在桃溪村生活。”

　　桑芜埋着头嗯了一声，盼着他千万别再继续问了。

　　“我原想着去寻裴昭的养父母，毕竟养育他一场，但似乎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场水患里，可惜了。”

　　若是去找，必然会发现她的谎话，如今已在回京途中，甚至还被人追杀，若他知晓她与陆执是私奔，一气之下将她扔在荒郊野外桑芜不知要如何化险为夷。

　　多说多错，桑芜不敢贸然接话，很快没再听见声音，他许是已陷入昏迷。

　　今日惊心动魄又应付裴濯早已精神不济，不想再管他了，可才枕着包袱闭眼，又起身去查看裴濯的状况。

　　伸手探了他的额头，竟开始发热，恐怕是箭伤外加中毒引起。

　　方才简单查看过，虽然不知道毒药究竟是什么，但在乡野长大多少认识些能清热解毒的草药，但出去极有可能暴露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可心中生了个主意，随他回京一事桑芜始终是怕的，怕又被陆执囚禁，若当真发生了，或许能借此让裴濯再帮她一把。

　　她相信裴濯是个信守承诺之人。

　　即便也觉得她唯利是图那又如何？只要能达到目的她并不介意他如何想她。

　　桑芜只觉峰回路转，推了推裴濯，“大公子你醒醒。”

　　见他慢慢睁了睁眼，残存几丝神智，桑芜故意加重语气恐吓：“大公子，你中了毒伤口流脓溃烂，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危。”

　　本以为他会面露恐惧，可他长眸半睁，静静看着她，即便今日命丧于此他仿佛也并不在意，比她一个毫发无伤之人还要镇定自若。

　　“你想如何？”裴濯虚弱地问她。

　　桑芜被猜中了心思也不恼，好声好气地道：“若是放任不管你恐怕挺不过今夜，但我正好知道些清热解毒的草药，或许有用。”

　　裴濯好整以暇，等着她继续。

　　“我去寻必然要花时间，况且外面那些人很可能返回，不如这样，我冒险寻些药草帮你，若我将来遇险你可能帮我一次？”

　　这是一笔很划算，帮她一事在他的命面前，显然不值一提。

　　桑芜等着裴濯开口。过来时她留意过路上的情况，山洞不远处就有清热解毒的药，来回耽搁不了一刻钟，只是当时不知裴濯中毒无心采摘。

　　说活不过今晚不过是骗他，桑芜也不确定他的情况，若那药物误打误撞缓解了他的毒性，岂不正好？无效她也没有多少损失。

　　裴濯没道理用自己的命去赌，所以他一定会答应。

　　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听见裴濯的回答，他对自己的命就这么不在意吗？

　　“大公子，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不会死。”

　　桑芜心中愕然，他这意思是赌今夜平安度过，还是堵她寻来的草药无用？桑芜不知道，并不想裴濯死，若他死了那些人即便找到她将她带回裴府，陆执和他接连出事，她回去必定不会好过。

　　“可你快昏迷了。”

　　裴濯仍不发一语。

　　“你……”桑芜无话可说，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那她在乎什么，将来的一切谁有说得准，现在已有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

　　桑芜尽可能远离他，但在这里再远也不过两臂宽，紧靠着墙壁角落毫无困意。

　　洞口光亮渐暗，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彻底陷入黑夜，身侧之人的存在感极为强烈，可渐渐呼吸声似乎消失。

　　桑芜心头一跳，靠近查看，裴濯呼吸微弱意识不清，若援军迟迟不至他定会死在此地。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中的裴濯恢复些许意识，勉强睁开双眼，已不见桑芜人影，山洞此时只剩他一人。

　　无边的寂静蔓延。

　　此种情况擅自离开逃跑无异于自寻死路。天色已晚，她要么死于猛兽之口，要么失足跌落山崖，要么被寻到一刀了结。

　　但也不得不承认丢下他或许有一线生机，但与他待在一处被山匪找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裴濯意识逐渐远去，可在他彻底昏迷前，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

　　“大公子？”

　　借着最后一抹光亮，桑芜仔细观察他的状况。

　　还昏迷着，无法内服，桑芜果断将采摘回来的地锦草和半边莲含入口中嚼碎，又将包扎的麻布取下，伤口已红肿化脓，将嚼碎的草药敷在他的患处，重新将其包扎。

　　方才去寻草药过于匆忙被藤蔓绊倒，又怕被人搜到，惊醒动魄也无暇顾及。现在松懈下来，肩上阵阵火辣辣的刺痛，她低头看了眼，衣衫已破，渗出了血，只能早早用方才的药膏抹了抹。

　　她疼得咬唇，好在上了药后稍稍缓解了疼痛。

　　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只能听天由命。

　　桑芜守在他身侧，倦意涌来，不知何时闭上双眼。睡得并不安稳，极小的动静就能让她惊醒，这里只有她们二人，裴濯昏迷，她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山洞外似乎有脚步声。

　　翻身而起留意外面的情况，脚步声远去后，再次查看裴濯的情况，但太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会加剧人的恐惧，何况是在被人追杀的野外，她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引得山洞外的人察觉，只能强压着情绪摸了摸身侧。

　　既怕摸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又怕摸到了不该摸的部位。

　　裴濯缓慢睁眼，潮热的指尖划过了他的鼻梁和唇，他呼吸一窒。

　　黑夜中无法看清时，也无限放大了感官触觉，身体内的神经仿佛被一针一针挑起，酥麻蚀骨，他用力撑着的指尖轻轻颤动。

　　他闻到了泥土和肮脏的血腥味。

　　古怪的感觉转瞬即逝，他能听见面前浅浅的呼吸声，身旁有一温热之物，她的存在感极为强烈。夜里与人共处的感觉很是怪异。

　　桑芜忽地缩回手，“大公子？”

　　喊了几声，却没有听见回答。

　　桑芜脑中空白，还是温热的，应该不至于没了，可若是才死也还是温热的，这样的想法占据她的所有心神。

　　心脏剧烈跳动，顾不得其他，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探到鼻尖，这下她彻底慌了。

　　没有气息。

　　裴濯没了？

　　她慌忙退后，可手腕被紧紧攥住，吓得更是僵作一团。

　　一簇小小的火苗窜起，照亮了整个山洞，火光映着裴濯好看的面庞，鸦羽般的睫毛映出一小片阴影，掩住他眼底浓烈的情绪。

　　桑芜跪坐在他身前，漆黑的双眸映着她狼狈的模样。

　　手指一颤，往后退去。

　　可瞬息间，她又夺过裴濯手中的火折子熄灭，生怕被外面搜寻之人察觉。

　　但已经迟了，洞口传来脚步声，桑芜心如死灰，恨不得将裴濯一刀捅死，好端端的燃什么火？生怕没被人发现？她就不该救他！

　　“人来了。”裴濯看向洞口。

　　她知道人来了，桑芜跌坐在地，想着自己会是怎样的死法。

　　火光冲天，洞口脚步声渐近，来人并非山匪，而是裴濯手底下的随从。

　　“主子，属下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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