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彼岸

　　太子赵景珩一行人前往皇宫后，诺大的太子别苑只剩下谢瑶、商灵儿和赵清怀留下的一队守卫了。
　　两人立于别苑后院亭中，望着眼前已结冰的湖水，各怀心思，沉默良久。
　　“灵儿，记得第一次见你也是除夕夜。”谢瑶打破静谧，看向商灵儿方向，亭子角灯笼中的烛光斑驳，打在谢瑶的脸上，她的脸色惨淡如霜，细密纤长的睫毛轻颤，托着眼眶中蓄满的泪珠，质问终是从嘴中挤出：“从第一次见面起你就在骗我？”
　　商灵儿方才面对他人的狡黠在看到谢瑶眼中的茫然时荡然无存，她轻咬下唇，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下头。谢瑶抹去眼中的泪，走上前，拔下头上的发簪，死死抵着商灵儿的脖子，强硬道：“抬头，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你今日出现有何目的，你同我阿姐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十年前就开始接近我了，是谁派你来的？你跟南疆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会下蛊之术？这…这世间会…会下蛊的只有南疆…圣…圣女，你…你到底是谁！！！！！”谢瑶一个又一个问题提出来，她全身战栗，拿着簪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说到最后，已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用一双通红的泪眼狠狠盯着面前自己已经视为亲生妹妹的女子。她愤怒，更多的是害怕，她害怕自己的挚友成为仇人，她害怕是因为自己给阿姐引来了杀身之祸，她害怕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火灾亦是出自商灵儿之手。
　　商灵儿不语，只是身体俯去，堪堪让谢瑶手中的簪子扎进肉中。谢瑶看着从簪子末端流出的鲜血，她眼中的瞳孔倏然放大，讶异之色代替愤怒恐慌浮现于面部。她看到那血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青黑色。她抬头望向商灵儿，举着簪子的手终是缓缓放下。商灵儿左手抚上脖子上的伤口，轻轻一摸，看着手上怪异的鲜血，自嘲般笑了笑。
　　“柳姐姐，你说天下的君王，怎么都爱信算命那一套？”
　　谢瑶眉峰凝起，眸光暗沉如夜，并未回应半句。商灵儿接着自顾自的说：“大幽的权势之人想要让死心塌地服从自己，要么用钱权诱之，要么下什么毒药控制。南疆王却不同，他，最会利用人的弱点，或者说，利用爱。我爹娘在南疆沿海最大的城镇里经营着当地规模最大的酒肆，虽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也保我此生衣食无忧。可我出生不足一月，一个术士便说我什么命盘与南疆国相克，什么命线已连，即便是我死了！也会给南疆带来灾祸。只有将我送往南疆北面，方可解祸。哼，很扯淡对吗？不过是那术士曾在我爹店中招摇撞骗被他赶了出去，他怀恨在心，编造什么狗屁命理报复阿爹罢了。可偏偏几天后，海边出现了数万条死鱼。”
　　“我同我家便成了南疆的过街老鼠，南疆王逼我成了圣女，将我送往南疆北境寄养。七岁时，用我一家人的姓名威胁我，把我送来了盛京当暗探。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服。”
　　说罢，商灵儿眼眸坚定，将刚刚沾血的手指在谢瑶脖颈上划上一道血痕。谢瑶躲闪不及，却感受到那一抹血竟慢慢融进身体，她惊恐万分：“你作甚？”
　　商灵儿抱拳作揖：“求阿姐，替我改命。”
　　“你给我下蛊，威胁我？”
　　“是下蛊，但不是威胁。这是灵儿唯一能给出的投名状。此蛊名为主仆蛊，你是主，我是仆。若你死了，我会随你而去；而若我先亡，蛊便会自动消失。从今日起，我的生死由你操纵。”
　　望着商灵儿，谢瑶的眼神从震惊不解慢慢转变成了嘲弄和讽刺，她从袖口中掏出一封沾血的信纸甩在商灵儿的脸上，冷漠的说：“看看吧，能改变你命的在十八年前就死了。”
　　“这信是我小叔写给阁主的。十八年前，天一阁说我命盘灾煞，会给九州带来灭顶之灾。我今日才知，这本就不是我的命盘，是我小叔将我和阁主腹中胎儿的命盘互换，他要用我的命换他女儿的命。可他没料到，阁主会为了救我，亲手掐死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小叔半月前将一切真相告写在这封信上，寄来了盛京。今早，阁主收到信，想是接受不了真相自杀了。”
　　“九岁那年，我知晓了自己真正的命。商灵儿，我知道你很清楚这背后的一切，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改不了你的命，我也担不起你的生气。我如今剩下的，只有恨。从今日起，大幽欠我谢家的，我要一笔笔讨回来。”
　　谢瑶想起今日得知的种种，阿姐死于非命，父亲和谢家满门皆葬身于火海。一桩桩一件件如箭般射穿自己的心脏，所有的侥幸所有的退让都灰飞烟灭。谢瑶双手不禁再次颤抖，垂于两旁，紧紧握成了拳。
　　四周死寂，只听见商灵儿翻动信纸的声音。待她读完整封信，出乎谢瑶的意料，商灵儿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意，只是将信对折，当着谢瑶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那个命定之人，我救不了这人界。”谢瑶怒极气极，胸口剧烈起伏，不可控的向商灵儿吼道。
　　商灵儿将碎信投入火盆，凝神望着眼前的女子，轻柔的嗓音中透露着诚恳，她极其认真的告知谢瑶：
　　“阿姐，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商灵儿余生都愿做你手中的剑。我愿同你一起，把这大幽搅个天翻地覆。”
　　谢瑶一怔，想说的话到嘴边只剩下两个字——
　　“当真？”
　　“当真。唯有你赢，我才能赢。”
　　微风吹动灯笼，烛光摇曳，打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中，两人透过彼此的眼眸看到倒影中的自己，谢瑶今日竟第一次感到安心。世间仿佛只剩下她们，相识十年，谢瑶清楚的知道刚刚商灵儿对自己的承诺不是随口胡诌。谢瑶默默念着那句——唯有你赢，我才能赢，终是放下一切顾虑，莞尔一笑。
　　“好，今后你便同我一起，掀了这盛京城的天。”
　　谢瑶告诉自己，不论真假，南疆圣女的身份，都会成为自己未来手中的筹码。她要将兰叶阁、商灵儿、赵清怀还有谢家，皆变成这棋盘中的棋子。
　　落子
　　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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