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驱逐
秋夜寒凉,手中的烤红薯温热,仍有余温。
肚子适时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因着执行刺杀任务,体力消耗巨大,萧彦饿了。
他在桌边坐下,打开覆在外面的油纸,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放到唇边咬上一大口,软糯香甜。
两个烤红薯刚好果腹,吃饱喝足的萧彦觉得手臂上的伤都变得没有那么疼了。
******
一夜安睡,次日清晨。
景泰别院里,守兵们跪成一排,叩头请罪,场面肃然。
督察院的许大人位于正厅上首,面容沉厉,神色威严,满目怒火。
忽而一个茶杯狠狠地从上方掷下,砸在昨夜受伤的守兵领头上,那领头额角立即流出血来,他却不敢抬手擦拭半分。
“求大人饶命。”领头磕头如捣蒜,惊惧求饶,“小的们追查了刺客整整一夜,不曾偷懒懈怠,奈何那刺客功夫了得,天色昏黑,又至花灯佳节,实在是难觅其踪,非尔等不愿搜寻啊。”
许承龄大怒,面黑如炭,拍案而起,“真是一群废物,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捉不到。”
“大人饶命。”领头伏地磕头,其他人等见状纷纷跟着一起,求饶之声此起彼伏。
许承龄知此时追责无用,沉下眉来,负手喝道:“查,从明日起实施宵禁,便是把应天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刺客给我找出来。”
“是。”守兵们应声。
当日,许承龄就搬离了景泰别院,知府大人得知此事,三魂去了七魄,赶紧跑来扣见。
******
萧府里,萧彦刚给左臂的伤换完药,便有人来报,说是萧老爷见他。
萧彦住在府上已经有一段时日了,然此期间,萧老爷对他不闻不问、从未关心过,今日突然派人过来,定然是有事相说。
萧彦脸色微沉,穿好衣服,确保伤口无人能看出,这才开门随侍从前去。
侍从将他领到一间茶室,茶室设在池边,四面有窗,环境清幽雅致,萧老爷已然坐在里面等他。
待萧彦走进茶室,萧老爷朝侍从们挥手,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退远些。”
“是。”侍从们应声退下,室内顿时只剩下潺潺的水流声和形同陌路的父子俩。
“坐吧。”萧老爷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叫萧彦坐下。
萧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面无表情地撩起长袍,自如地坐下。
两人无话,室内静默了一瞬。
于萧彦而言,对面之人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身生父亲,两人素不相熟;对萧老爷而言,这个大儿子却是个烫手山芋,急于丢开手。
萧老爷持壶,给萧彦倒了杯热茶。
萧彦看着氤氲热气的茶水未饮,只淡淡道:“萧老爷有什么话便说吧。”
自萧彦回府后,他便不再称呼萧老爷为父亲,只同府中上下一般,称呼一声萧老爷。
萧老爷饮茶的手颤了一下,许久后才开口道:“彦儿。”
彦儿二字,萧彦有些许的恍惚,上次萧老爷这么叫他是在什么时候呢?对了,是十八年前,他三岁之时。
那时他哭着喊着求着不要离开家,他不知道要被去往哪里,感到十分的惶恐和害怕,可是他的父亲不仅亲自将他抱上马车,还冷血地掰开了他抓着车门的手,告诉他:“彦儿,回老宅吧,这里再留你不得。”
一恍,已然过了十八年,这么多年过去了,萧彦早已记不清离家的细节,但那句“彦儿”他却始终记忆尤新。
回想往事,萧彦心底冷笑了一声,他释怀般捏起茶杯,一饮而尽。
“萧老爷寻我来,所谓何事?”声音淡漠如水,毫无感情。
萧老爷不再藏掖,忽而将一个漆盒置于案上,并当着萧彦的面打开,漆盒里装满了银票和地契。
他将漆盒推至萧彦面前,说道:“多亏了芷丫头在,你祖母的身体好了许多,我方才去探望过她,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利索,再受不得刺激。”
萧老爷顿了顿,继续道:“这里面装着老宅的地契,此外还有一万两银票,有了这些银钱,你在老宅当能惬意生活,至于其他的营收,我也会每年派人送一份给你。”
未等萧老爷说完,萧彦便知晓,这是要赶他走呢。
血脉亲情,父子骨血,终是敌不过谶言妄语。
萧彦眼眸微暗,浑身散发着寒意,他未曾看银票一眼,骤然站了起来。
“不必了,萧老爷还是把这些银钱之物留给萧二公子吧,你且放心,我不会久居于府上,时候到了自会离开。”
说罢,萧彦甩袖而去,空余满室秋霜。
丁贵见主子出来,敏感地察觉到了主子身上骇人的气息,于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只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走出院子的时候,萧彦突然停了下来,丁贵差点撞在他的背上,吓得呼吸都快停止了,“大公子,你,你怎么不走了。”
萧彦丢给他一句“不必跟着我”,便大步消失在院子里,没了踪影。
丁贵已然习惯了主子的随意率性,自行返回西院,路过岁安居的时候,翠平看到他,把他叫进院子里来。
“表小姐,翠平姑娘。”丁贵正经地行了个礼。
姜白芷多日未见丁贵,关心询问道:“手上的烫伤如何?”
丁贵伸出手来给姜白芷看,口中感激道:“手已经大好了,多谢表小姐。”
姜白芷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背和手腕,烫伤处的红肿全消,确实恢复得不错。
翠平打趣道:“你这般胆小,端个粥都能烫到,那昨晚可有将烤红薯送去给大公子?”
姜白芷闻言亦望向丁贵,丁贵赶忙回答:“表小姐的吩咐小的哪敢不从,我昨夜不仅将东西送了进去,今早收拾屋子的时候还发现大公子把烤红薯都吃了,桌上放着剥下的红薯皮呢。”
翠平笑了一下,还想继续逗弄丁贵,却被姜白芷拦下,“好了好了,莫要再打趣他,放他回去伺候吧。”
丁贵这下变得不急不徐起来,“大公子方才出府了,我闲来无事,不如帮着表小姐收拾药材?”
姜白芷有些意外,萧彦平日里极少出门的。
******
另一边,城中酒楼,一名长相俊朗、身穿玄衣的男子,正在坐在雅间,闷声饮酒。
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面颊发红,醉意醺然,深邃的眸子此刻变得有些茫然,冷冽的气质褪去,竟叫人瞧出三分脆弱来。
桌上和地下满是喝完的空酒瓶,店小二怕他醉酒没钱付账,上前试探道:“公子,这天色将暗,小店就要关门了,您看您醉成这样,可否需要送您回家,还是说让您家人来接?”
家人?萧彦不屑地轻嗤一声,他何来的家?又哪来的家人?
他不过是一个众人嫌弃、视如敝屣的不祥克星罢了。
店小二见萧彦垂头不答,又催促道:“不然这样也行,您提前把酒钱结了,我们呀送您去旁边的驿站住店一晚,您看如何?”
萧彦听懂了他的意思,从酒罐子里抬起头来,打了个酒嗝,从怀中掏出银子递了过去,“拿去吧,不必找了。”
店小二接过银子,不再催人离开,欣喜地下了楼。
萧彦没了继续饮酒的兴致,他放下酒瓶,踉跄地走到窗台边,眺望街景。
手臂上的伤还在流血,饮酒后的头很疼,可这些都比不过他荒芜又破碎的心。
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坚韧如铁,不会在乎什么狗屁亲情,可当他的亲生父亲要再度将他赶出府时,他还是不可避免的伤心买醉。
心如刀绞莫过于此。
就在萧彦伤心难过之时,忽而一阵香甜的气味从楼下传了上来,萧彦沉眉看去,是一个卖烤红薯的六旬大娘。
香甜的烤红薯让萧彦想起了昨晚,想起了姜白芷妍丽柔美的脸,他不再满腹悲痛,起身回府。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萧彦回到府中,满身酒气仰躺在正厅的屋顶上,这里地势最高,秋风最盛,正好吹散身上的浓厚酒气。
距离正厅西南侧的膳食厅,姜白芷正和萧老爷、萧夫人,以及萧氏兄妹一起用晚饭,萧老太太则因为身体不好,自己在屋中用餐。
然躺在屋顶上的萧彦,偏头过来恰好能看到膳食厅里的场景。
膳食厅里,萧老爷关心萧泓的学业,叮嘱他好好读书,即便在家亦不可懈怠;萧夫人则不停给小女儿夹菜,劝她多吃些,不可为了穿上束身襦裙而怠慢轻食;姜白芷在一旁陪着安静用饭。
好一个其乐融融、温馨和乐的场景。
恨意从胸腔喷涌而出,醉酒后的萧彦睁着发红的眼睛,攒紧了拳头。
凭什么同为萧家子嗣,他就要受尽冷眼、人人唾弃?凭什么他从未做错过任何一件事,却要被谶言毁掉一生?凭什么要如此欺他待他?
他到底何错之有!
浓浓的恨意化为烈火,燃烧着萧彦的理智,漆黑沉厉的眸子射向膳食厅里吃饭的众人,深厚的内力在他的掌心凝聚,以手为刃,化掌为刀。
若他真的动手,只稍片刻,萧家众人便将陨命于此,无人生还。
然就在萧彦从屋顶上站起来之际,姜白芷也恰好饭毕起身,她的位置正对窗台,站起来后,目光恰好穿过长廊与萧彦四目相对。
看到屋顶上的萧彦,姜白芷很是惊诧,她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
萧彦亦是一愣,浑身戾气尽散,理智回笼,好在他并未真的动手,否则生出事端来,恐误了师傅交代的刺杀任务。
萧彦硬生生收回内力,翻身下屋,随后拖着醉酒虚浮的脚步回自己的西院。
“在看什么,怎么不走了?不是说要回岁安居拿医书的吗?”见姜白芷一直望着窗外,旁边的萧泓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姜白芷回神,摇头道:“没什么。”
而后她朝众人微微欠身,先一步离开了膳食厅,可她没有直接去岁安居,而是去正厅寻萧彦。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