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之内，公主登基

　　很快便到了山庄，云宴只说是公主迷路，不慎出了山庄搪塞过去。

　　云宴回了自己的帐篷，而商辞遥先去了宴席。

　　今日的宴席不仅涵盖了云氏贵族和公卿大臣的公子小姐，连胤君和尹后也到了，于是一众青年们都拘束了很多，商辞遥人在他乡，向来拘束，倒也不觉如何。

　　到宴时蹴鞠和马球没有赶上，射箭刚刚开始。有人邀请，商辞遥便离席去拿弓。春日宴上的比试，多是撮合少年男女感情而设立，因此比试皆为男女组队进行，男为主女为辅。

　　到了商辞遥这里却是远超于其他世家子弟的水平。开始还有年轻男子邀其一起，待到三轮过后，商辞遥已是一骑绝尘，明眼人都看得出谁才是“主”，那些世家子的面子上挂不住，于是再无人找她作搭档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嫁的出去。”一个紫衣公子白了她一眼。他在第一轮比试中惨败给商辞遥那一队，没能趁机向心仪的贵女表明心意。

　　“这样的姑娘可真厉害。”贵女咂咂嘴，又白了紫衣公子一眼。

　　第一个与商辞遥组队的公子却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然而一人一队也未尝不可。

　　张弓，搭箭。

　　这头商辞遥丝毫没有慌乱，那面的世家公子们却是慌了神。若一人一队叫一个宁女赢了，岂不是要打了胤都世家子弟的脸。

　　“故作姿态，硬抢风头。”

　　“她难道是想勾引陛下吗？”

　　指指点点的声音甚嚣尘上，商辞遥却置若罔闻。

　　和煦的春风静止在细微之处，万物凝聚于商辞遥耳畔，只有弓弦拉紧的回响。

　　“小王不才，愿与西京公主一队，还请公主应允。”

　　一个声音突然从一大群指指点点中冒出来。

　　突兀而又意外。

　　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长乐王身穿一身雪青色翠竹大袖衣，一把折扇在手，像个儒雅风流的文人。

　　这文人雅士慢悠悠地挪到商辞遥跟前，清了清嗓子，道：“小王素不善射术，想借一回西京公主之能，拿一次魁首。主若不弃，小王定当竭尽全力，以报公主应允之恩。公主，可否？”

　　言罢，还对着紫衣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紫衣本就气愤，这下更是气的快要不行，奈何对方是陛下的弟弟，只能对着云宴僵硬地挤出笑脸来。

　　和商辞遥不同的是，萧胤臣并未入席，而是陪着胤君的小儿子昌黎王玩藤球。在一旁百无聊赖，自然也注意到商辞遥的比试。

　　商辞遥点头。连发七箭，箭箭靶心，最后一箭，一个铜钱自场外袭来，商辞遥又发一箭，箭尖穿过第七支箭，将铜板也一并串在靶心。

　　商辞遥利落地将弓丢给云宴，然后瞪了一眼使坏的萧胤臣。

　　后者不屑地笑笑，并未当回事。

　　云宴伸了伸胳膊，好容易才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却并未急着接侍卫递来的箭矢，而是扬了扬手道：“快给我拿个扳指来，可别划伤了我这握笔的手。”

　　戴好了扳指，云宴张弓，又放下，再张弓，再放下。待商辞遥走近，云宴小声道：“公主殿下，小王不会射箭，可否请公主……”

　　教我二字没说完，商辞遥压低了声音威胁道：“你是没吃饭吗？”

　　“没有没有。”云宴笑嘻嘻地道一声“好了”，然后张弓搭箭。

　　第一箭，云宴拉弓，瞄准，发射，一切如此自如。

　　“第一箭，脱靶！”负责查看结果的侍卫高声道。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云宴扭过头，委屈地看着商辞遥：“公主殿下会怪我吗？”

　　商辞遥不语，抱臂看着云宴，一脸看戏的表情。

　　云宴见此计无效，只好收敛一些。他在胤都贵族中也算佼佼者，不至拖了后腿。

　　几轮拼杀，最终还是这一队夺得魁首。

　　“你看看，即使脱靶了公主都能将我救回来。”云宴摇了摇扇子，凑到紫衣跟前，笑咪咪道：“你看我，不仅跟着公主蹭到了魁首，还敢跟心上人表明心意呢。”

　　紫衣笑着称“是”，脸上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其他人亦是一哄而散。

　　赢的彩头是三支织金瑞凤钗子和国君的一幅题字。云宴是男子，自然不需要钗环首饰，又是国君的弟弟，不乏哥哥的笔墨，于是全归了商辞遥。金钗很精致，但商辞遥不喜欢，于是送给邻座的女孩子们。

　　至于题字，也不能当钱花，也没有多好看，自然是随手——

　　随手认真收藏然后裱起来每天欣赏三遍呀。商辞遥在胤君微笑的注视下将题字交给纳霜收好，并辅以眼神暗示——你若是弄丢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纳霜也不负期待，收到了主人的暗示：公主赠了金钗，独独留下题字。这可是陛下墨宝，自然是珍贵至极的。因此纳霜暗下决心，定要小心保存。

　　起初胤都贵女们都看不起这个宁国来的女孩，后来却渐渐地觉得她英姿飒爽，尤其是力压男子拿了魁首更帅的要命。有人当即就要拜师向商辞遥学习骑射，商辞遥来者不拒统统答应。女孩们争相围在商辞遥周围，没一个理会那群打扮的格外亮眼一个个似开屏孔雀的男子。

　　只有云宴理会。

　　云宴伸了个懒腰：“哎呀各位，承让承让。”

　　商辞遥遂感受到了他们杀死人的目光。

　　商辞遥抬首，正对上萧胤臣的目光。

　　然而她的眼神没有回避，而是迎了上去，带着点天真的探究。

　　后者与之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别过了目光。

　　这一幕正好被纳霜看在了眼里。她欣慰地跑到商辞遥身边，眼泪都要掉下来，激动的语无伦次：“大将军只是年少时纨绔了些，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他的父亲萧相国可是一代名相，深得陛下信赖，给陛下、先太子和以前的明光公主都授过课。为人最是严谨公正，从不涉及朝堂派系斗争。几次乞骸骨，陛下都不舍得答应。有这样的父亲，儿子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他成了新君登基的第一功臣，深得陛下倚重。您若有机会要与他多接触一二。”

　　商辞遥在胤都三年，虽然那时候萧胤臣早已不在京中，这些事情她也略知一二。

　　萧胤臣自幼养在宫中，甚得前任国君和几位皇子疼爱，遂养出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气质。直到十四岁那年推掉了当时平川王的千金盏，自知闯下大祸，出走军中做了个小兵，胤臣二字就是那时候他给自己取的。不久便被大将军李瑄宜认了出来。李瑄宜帮他隐瞒了此事，只等萧胤臣夜袭匪军立了功才将他的事上报胤都。李瑄宜战死宛州，萧胤臣却横空出世，不但出奇兵攻下了宛州、镜州，现下还成了新君的第一功臣。

　　纳霜兴高采烈，就像是希望女儿赶紧找个好人嫁了的操心老母亲，商辞遥有些歉意地摸摸纳霜的头，转移话题：“陆世子你看到了么？怎么样？可是如传说中那样出众？”

　　一提陆钟羽，纳霜像霜打了一样，不吭声了。半晌才道：“人家压根没来。”

　　商辞遥想起了云宴的小竹筒，看来他说的是真的，陆钟羽果然不在胤都。

　　“胤臣。”位于胤君下首的萧相国对着萧胤臣招了招手。

　　于是萧胤臣蹲下，把藤球扔给昌黎王，又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不上去比一场？叫那宁国的小娘子占了风头。”萧相这话说的随意，语气中却颇有苛责之意。

　　胤君此刻心里春风正盛，并不觉得如何，于是打圆场道：“胤臣在军中磨练多年，若是也参加这样的比试，岂不是让人说是我们欺负了一个小姑娘。”

　　“陛下和父亲此言差矣，西京公主的射术已至出神入化的境界，夺得魁首实至名归。臣若比试，也没有更胜一筹的空间。”萧胤臣诚恳地回答。

　　国君笑了笑：“这西京公主也算是女中豪杰，若是方仪还在世一定会很欣赏她。”国君又道，“你幼时顽劣，可方仪总说你有大才，如今看来方仪的眼光真是不错。”

　　提及明光公主，萧胤臣父子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等待国君追思他的妹妹。

　　国君话锋一转，又道：“孤打算让西京公主嫁到我大胤来，孤的儿子太小，朝中又无适龄的宗室子弟，你们说应当如何？”

　　其实朝中并非没有适合的人，长乐王便最合适不过，尚未娶妻，年龄也相当。只是长乐王是郁氏之后，陛下对这个弟弟有些忌惮罢了。

　　“陛下，恕老奴多嘴。”国君身边的总管太监刘深突然开口道：“要说合适的人选，陛下便最合适不过。若是嫁与臣子为妾，自是辱没了公主，但是嫁给陛下为妃，那也不算委屈。”

　　刘深自幼跟随陛下，对其言听计从，想必他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这是，欲纳西京公主为妃？

　　萧胤臣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陛下，臣认为——”

　　“陛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一个侍卫面色匆匆赶来，跪在国君面前：“陛下，宁国使臣左道桓，今晨卒于天牢之中，死因……尚未查出。”

　　左道桓？

　　萧胤臣深吸了一口气，看到远处的商辞遥还在教一个贵女如何拉弓。笑容明媚，如沐春风。

　　突然觉得如鲠在喉，心底有一种说不清的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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