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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元中叙-彼岸之花
陆惜叶并未立即追上,但南戚不敢有丝毫松懈。思妺殿已不宜久留,至于去处,他心中尚无定夺。
南戚独坐云端,双目空茫,手托着腮,陷入沉思。脑海中缓缓浮起林毓在册页上重点标注的字句:蒲阳界良水镇,人口频频失踪,屡次探查未果,悬案未破。
他记得,良水镇往西是玉面山,翻过山便是圭磬坞——忏家总部所在。直觉告诉他此事必与忏家脱不了干系。
自织阳界大乱、商泷改织阳为奕阳,忏臣愈接任家主后,忏家一直异常沉寂,他费尽心思的三年,忏家便防了他三年。如今,他正好借此事由,再探忏家虚实。
心意既定,南戚决意先往良水镇,既寻线索,也暂避陆惜叶,容她冷静几分。
良水镇地处蒲阳与奕阳之界,依山傍水,风景清丽,本该是人杰地灵之地。然而连年不绝的人口失踪,阴翳笼罩了整个小镇。
南戚抵达时,夕阳西斜,余晖被玉面山主峰全然遮挡,投下巨大阴影,将整座小镇吞没其中,透出几分说不出的诡谲与压抑。
南戚清楚,忏家势力盘根错节,眼线暗布,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他索性化出一袭白衣,悠然漫步于镇中石板路上,四下打量。镇民皆行色惶惶、面笼愁云,偶有低语议论失踪之事,声调压抑,满面惧色。
正思量如何开口打探,一位彩衣老板娘款步迎上:“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来良水游玩的么?”
良水镇久未遇生人,南戚形貌出众,老板娘毫不犹豫上前搭话。
南戚微微一笑,温文尔雅:“久闻良水镇风景如画,特来一观。”
老板娘笑容愈深:“公子可算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山清水秀,景致好得很。只不过……”她话音一转,神色凝肃,“入夜后还请公子莫要外出,近来镇上不太平,总有人无端失踪。”
“哦?竟有此事?”南戚故作讶异。
老板娘叹道:“是啊,闹得人心惶惶。公子夜里定要关紧门窗,莫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盯上。”
“不干净的东西?”南戚顺着她的话问。
老板娘执扇轻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指向远处一座小峰:“公子你瞧那升路山……它会吃人。”声线发颤,似惧似诡。
南戚心下一动,觉出几分线索的味道,面上仍作惊愕:“当真?姐姐这话,倒让我越发好奇了。”
老板娘眼中掠过一丝闪烁,拉着南戚入店坐下,斟了盏茶推来:“不知公子何方人士?可曾娶妻?”语带试探,又藏期待。
南戚捺住性子信口道:“家住蒲阳上区,家中已定下一门亲事。”
老板娘目光一暗,旋即又笑,缓缓饮了口茶,慢悠悠道:“那可真遗憾了,原还以为公子是为觅良缘而来。”
她眼中泛起一丝恍惚:“想当年,良水镇钟灵毓秀,姑娘们知书达理,美名远扬。总有人慕名而来,只为求一段良缘。可如今……却许久未有外人至了。”
见老板娘迟迟不入正题,南戚眉峰微转,轻巧取过她手中茶盏,于指尖把玩,神态轻佻风流。老板娘一怔,不知不觉看得入神。
“那,姐姐为何说那山不干净?”南戚声线低沉,如哄如诱,不容拒绝。
女子颊侧微红,垂眸低声:“自……自有缘由。镇上有人亲眼见着,夜半三更,好端端的人就像被勾了魂似的,直直往升路山去,拦都拦不住……”
“无人去寻?”
老板娘摇头,容色愈沉:“早先也有人不信邪,组了队上山的……可无一例外,全都消失在山里了。后来也请过修士仙长,仍一无所获。久了,就再没人敢提上山的事了……”
夜幕垂落,良水镇陷入死寂。客栈忽来一位不速之客,老板娘心底暗忖,只当是南戚未婚妻寻来,便故作好意引路。推门却见室内空荡,早已人去楼空。
月光如水,漫洒山径。为亲见那所谓“勾魂”之象,南戚特意沿山路而行,不久便至升路山腰。
抬首望去,玉面山势陡峻,林深木茂,幽寂之中隐伏未知之险。一路行来毫无线索,他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化作白影掠向山巅。
升路山与玉面山遥相对峙,双峰之间裂出一片幽深山谷。群山环抱如龙盘踞,将天地紧紧封锁,唯余一条隐秘窄径曲折相通。
谷中雾霭流转,变幻莫测。南戚方一踏入,便觉一股阴寒缠身,心知有异,不由暗自凝神。
再深入不久,眼前豁然现出一片美得诡异的湖池。月色朦胧下,湖面幽光粼粼,四野却万籁俱寂,唯闻阴风偶尔嘶啸而过。
湖上雾起如纱,缥缈弥漫。南孑立湖畔,身形孤直如峰,峻峭之中自带一股离世绝俗之气。
他掌中灵力微凝,霎时化出利刃般的灵光,斩开重重迷雾,直溯雾源而去。
视线渐清,南戚心头却猛地一沉。随即,一股无名怒火窜上眉梢,烈如野火,难以抑制。
只因那雾气源头之处,竟生着一片猩红夺目的妖花。此花无叶,花叶永隔,红得刺目张扬——世间皆知他禁红,如此放肆艳色,无疑是公然挑衅!
南戚眸色一冷,身动如电,直掠花丛。怒与决交织,灵刃再凝,挥斩而下,将妖花尽数拦腰截断。花瓣纷落如血雨,凄艳铺满一地。犹未解恨,他又如孩童赌气般,抬脚将残花一一碾入尘泥。
直至满地狼藉,南戚脸上方现出一丝满意。那笑意中夹着释然,又有一线难以察觉的怆然与孤寂。可望着眼前破碎的艳红,仿佛忽地想起某人,深邃眼底顷刻漫起水雾。
可笑,莫不是要他再疯些?
只一瞬,眸光又转狠厉,锐如冰刃。南戚唇角轻扬,笑痕较方才的红花更显恣肆张扬,带几分挑衅与狷狂。
随后,他竟浑不顾风度地席地而坐,双腿交叠,单手托腮,眉目间盈满倨傲之色。陆惜叶一路疾追而至,入目便是这般情景,心头火起,扬手便是一剑刺去!
“你长不大吗?幼不幼稚!”她闭关多年,早忘南戚禁红之由,只当他无故发作。
南戚神思正远,幸而陆惜叶这一剑本就有意偏斜。执念剑锋虽利,却只擦过他耳际,于颊侧划开一道浅痕,竟又断去他一只耳坠。
血色渗入白皙肌肤,南戚缓缓抬眸,望向陆惜叶。瞳中深暗狠戾,攻击性毕露,阴艳邪气竟如嗜血鬼魅。
陆惜叶也未料他竟不闪不避,见他受伤,心口猛地一悸,声线微乱:“你……怎不知躲?”
见是她,南戚漠然收回视线,懒得理会。可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反倒令她心尖涌起细密的疼与怜。
究竟谁能还她那个高高在上又没心没肺的师父!
陆惜叶深知自己无力回天,却又不甘看他如此沉沦。她上前一步,蹲下身,试着以袖轻拭他脸上血痕,动作轻柔小心。
“师父,叶儿不罚你了,我们回南阳,好不好?”语带恳求,亦藏期盼。
南戚不答,只静默看她。
骤然间,他眼神一厉!未待陆惜叶反应,南戚已闪身护在她背后。吾悦携贰叁惊现,一剑洞穿来袭者心口,肢体应声崩碎。随后剑身化无数碎片,悄绕回他身侧重组,归于主人手中。
“贰叁!”陆惜叶蓦然回首,见那柄配剑,心头震骇。贰叁不是早已……
然形势容不得她细思。她站起身,目光流转于南戚背影。能清晰感知他灵力之磅礴深不可测,不由暗惊:这十年间,他究竟经历什么,竟有如此骇人进境!
此时异响又起,陆惜叶抬目望去,一道浑身缠绕黑气的幽绿残影浮现眼前。
残影被南戚斩碎后竟迅速重组,宛如不死。沙哑低笑随之传来:“南阳天尊,久仰。”
南戚眼瞳微眯,冷然吐出二字:“冥界。”
陆惜叶闻言瞳孔骤缩,容色难以置信。她紧盯那团欲遁逃的残影,恐惧如藤缠心,不自觉握紧手中剑。
“哈哈哈哈哈,吾甚想与天尊结交,惜乎时机未至。”语带惋惜。残影即将遁逃,南戚立祭吾悦。
吾悦化轻雾,携贰叁万千碎片,如剑雨倾泻,扑向残影。寒光闪烁间,残影再度崩裂,连衣带躯被撕成碎末。
然千钧一发之际,残影诡扭成一团翻涌黑气,欲趁机溜走。
南戚眼神一凛,正要追上,却猛地察觉四周密林深处白骨簌动,无数骷髅自幽暗中缓缓站起,踏着枯枝残叶,发出“咔嚓”阴响,源源不断逼近。
陆惜叶眼尖,瞥见地上碎块竟开始蠕动,渐聚人形。不祥预感涌起,失声低呼:“巫咒傀儡!”声透紧张与戒备。
她握紧长剑,剑身微颤,严阵以待。此类傀儡杀之不绝,唯知杀戮,极难对付。
南戚并未否认,只抬手轻按她执剑之手,“待着。”语声简短,不容置疑。
随即,他身形融虚化光,瞬现于刚塑成形的骷髅面前。贰叁随吾悦而动,化凌厉剑芒精准斩落傀儡中指。
南戚指节微动,灵流涌转,被斩之指如获生命,猛地射入骷髅颅腔,傀儡身躯顿时僵滞。
“咔嚓”脆响,颅骨被南戚一手捏碎,傀儡应声散灭。
陆惜叶目睹全程,眸震撼色难掩。她深知这些不过织阳城浩劫之冰山一角。然望南戚挺俊身影,敬仰与爱慕如潮涌生,这般实力与从容,正是她心之所向。
确实也从未想过,令人闻风丧胆的巫咒傀儡,除了那日在圭磬坞地下城的不知名药粉,竟需此法方能彻底诛灭。
此时无数傀儡穿林围至。南戚目色一厉,吾悦随心念四散飞掠,斩落群傀中指。他再以灵力控驭,顷刻间,众多傀儡烟消云散。
陆惜叶谨慎上前,目光锐利地扫视地面不祥的灰烬。她在南戚面前站定,声音冷峻:“冥界的人?你何时察觉异常?”
南戚从沉思中抬眸,指尖轻抚过断裂的耳坠,语气幽深如潭:“徒儿打算如何补偿为师?”
陆惜叶心弦蓦然绷紧,一把夺过那点残骸,强压怒火道:“少岔开话题。冥界现身,巫咒傀儡作乱,必须即刻上报世尊。”
听到“世尊”二字,南戚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随即化作一声慵懒长叹:“徒儿这是嫌弃为师了?真叫人寒心啊。”
陆惜叶蹙眉:“正经些!此事关乎重大,难道还想瞒着南阳?如此心性,属实讨打!”
见陆惜叶不经逗弄,南戚眼底反而浮起些许真实的愉悦。但这轻松转瞬即逝,他神色一凛,眼中幽光闪过,语气沉下:“为师确实早察觉此地有异,只是没料到背后竟如此复杂。况且……”他故意拖长语调。
既知良水镇位置特殊,林毓曾亲自探查,一切迹象皆指向妖灵作祟,怎会突然冒出冥界之人?莫非,是专程为他设下的局?
“况且什么?”
南戚低头侧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况且,他们怎就如此眼拙,看不出为师最不惧的就是巫咒傀儡?”语带傲然。昔日织阳城,无数巫咒傀儡尽丧他手,此等邪术,无异于班门弄斧。
陆惜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说废话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南戚不怒反笑,声音拖得长长:“哎呀呀,大不敬。”稍顿,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大逆不道。”
陆惜叶嘴角抽搐,强忍拔剑冲动,反手将执念剑猛掷而出。长剑如一道寒冽流光掠过,深深钉入一旁山石,剑身嗡鸣不止,她冷声道:“你真当我不会动手?”
南戚故作无辜状,眼底却藏着一丝极淡的欣慰。“浸灵台上布有高阶禁阵,若此行一无所获,你便将永困其中。对自己尚能如此狠绝,又何必对我说这等狠话。”
原来他都知道!
罢了,她强令自己语气平稳:“师父既知此地异常,可知冥界之人来此的目的?”将话题强行拉回正轨。
南戚收敛了戏谑笑容,目光变得深远,仿佛穿透重重山壁望向无尽深渊:“叶儿以为,冥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陆惜叶神色一凛,坦言:“古籍残卷中偶有记载,传闻是逝者归处,怨气汇聚,阴灵横行。我岂能有真切见解。”
又听他神秘莫测地问:“那叶儿可觉此地有何异常?”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骤起。陆惜叶环顾四周,只觉此地灵气充沛却只进不出,流转诡异,便依常理判断:“布局巧夺天工,汇聚四方灵气,倒像是一处修炼宝地。”
南戚轻笑,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额头,带着几分不满:“再看。”
陆惜叶吃痛,心下不服,反手召回执念剑。南戚下意识后退半步,强作镇定:“你也见识过为师的厉害了,别以为我会虚你半分……”他对这执拗徒弟,确是有些没辙。
听此,她冷冷扫他一眼,转而神色严肃地望向远处天际,显然懒得理他,旋即御剑而起,升至湖心高空,将整片地形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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