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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
福順,這可是個好名字。粗布裹著皺巴巴的孩童,娘的嘴唇還仍然蒼白,冰冰涼的額頭貼上幼嫩的臉蛋。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滿腔的愛憐無從抒發,只能嘆出一口氣。
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她笑盈盈地看著村裡的秀才,您給想個好些的名字,秉個好兆頭,這孩子未來也沾您的光,看看能不能像您一樣,考出個秀才來光宗耀祖。那窮書生被她奉承得高興,鈍頭的毛筆已經乾結,借舌尖唾沫兩點,草紙上大筆一揮兩個字。福——順。陽平去聲,被他拉著破鑼嗓子喊出來,也算朗朗上口,節奏平穩。
這「福順」二字,取福氣綿長,萬事順遂之意。他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能把這兩個字誇出花來。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下,意料之內捏起雙手捧過的五個銅板。面上的窮氣尖酸被小小慰撫,喝兩口茶水,將茶葉碎一同嚼爛下肚。看那婦人走遠,才猛得啐了一口:呸!你們這些鄉下人倒是臉皮厚,和我一樣考秀才,簡直是痴心妄想。伸手驅趕莫名飛來的蝴蝶,開始默默盤算今晚能不能喝碗厚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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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的小孩和狗一樣長得快。斷頭香捻根狗尾巴草,三兩下編成個小環。戴在手腕上,草綠膚白,很是自得。懶洋洋躺在榕樹粗壯的枝幹上,茂密的氣生根猶如珠串門簾,將他遮個嚴嚴實實。上一次看見如土豆點大的小狗,已經有半人高,襁褓之中的福順,現在已能背著一個幾乎能把他裝進去的背簍,牽著他娘親的手,跌跌撞撞地一起去趕集。
斷頭香躺著的位置,飛來了很多蝴蝶。想來也是貪玩,非要下山看看新鮮。他翻了個身揮揮手,蝴蝶們反而湊得更近,停在他的頭髮上、脊背上。手臂乾脆直接垂落在空中,於是手指上也擠擠挨挨停滿了幼小而美麗的生靈。這棵榕樹並不非常高,不多時,他正有些睡意,忽然感覺手上一空,自己的指尖被人捏了一下。於是發尾鈎住樹枝,頭顱很乾脆地滾下,對著捏他指尖的孩子吐吐舌頭。那孩子開始還被逗得咯咯笑,只是定睛一看,朝著他做鬼臉的只是一顆帶截脖頸的腦袋,瞬間被嚇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雞,半截笑聲卡在喉嚨眼裡變調。和斷頭香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方才爆發出一聲尖利的大叫,一面大哭一面頭也不回地跑回家要找爹娘。
不一會兒,那孩子便回來了,鼻涕還在臉上晶瑩剔透。一隻手死命拖著家裡的大人來看,另一隻手費勁地舉起掃帚,要撥開重重疊疊的樹須。他爹看他異常堅持,便接過掃帚幫忙——結果自然是樹上空無一物,大概覺得自己被戲弄,於是順手朝孩子屁股上扇了一巴掌,領著垂頭喪氣的孩子回家去了。斷頭香好整以暇地看著孩子哭哭啼啼地離開,心情很好地撣了撣袖子,施施然往福順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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