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流光的角落

　　佩凌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窗外那一轮红日露出半边脸。
　　悠芸已经有将近一个星期持续的大雾天气，却在今天神州大川一片清明。即便是呆在房间里，佩凌也能想象起居室里的状况，也能想象得到玥萦一定是侧身靠在玻璃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太阳面无表情。佩凌从来无法理解她对日出的执着，反倒一直有种感觉。与其说玥萦是执着于日出，倒不如说她是执着于黎明时分破晓的那一刹那。
　　佩凌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上窗帘。
　　那个人回来已经第四天，那晚把玥萦从“零域”带回来后她便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上个月刚刚结束新书的创作，目前正在等待出版中。这段时间可谓玥萦的一个休整期，而玥萦每天做的事，便是窝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发呆，即便窗外往往是一片白茫茫的大雾。所以当佩凌端着早餐出来，看见饭桌前一身正装俨然要外出模样的玥萦小小的吃了一惊。
　　“你要出门？”
　　“突然想要回学校看看。”
　　“你才刚刚毕业半年不到。”
　　“有关系么？”玥萦笑，“一起吧。”一句陈述句。
　　“当然，我可是个尽职的助手。”
　　然而当两人站在悠芸附属中学的门口的时候，佩凌的吃惊还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玥萦将佩凌的神情清楚的看在眼里，站在一旁静静的微笑。
　　佩凌以为玥萦是要回大学的。毕竟当初饶是高中部与大学部不过一湖相望，以状元的身份离开玥萦也从来没有回来过。高二的暑假，原本是要回英国念大学的玥萦突然决定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于是在过去的两年里一直流连于图书室与对面的钢琴室的玥萦埋首于教室。最终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悠芸大学。
　　老师看到玥萦的时候那兴奋之情是溢于言表的。即便不是状元，如今成为国内知名的畅销小说家的玥萦也足以让她的老师们吹嘘一番。跟老师聊了近一个小时玥萦才终于得以起身告辞。佩凌一直站在一旁微笑着丝毫不损她“悠芸第一美人”的称号，却只有玥萦看得出佩凌眼底滚滚翻腾的黑云。
　　从办公室走出后佩凌跟在玥萦身后脸黑得足以媲美包公。玥萦用余光偷看着玥萦的表情默不做声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稍显明显。佩凌专注于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玥萦的动作，直到发现玥萦将自己带到高中部的图书室才回过神来。
　　图书室的管理员已经换了人，曾经的那个喜欢抬着老花眼镜对着玥萦笑的慈祥的老太太被一个更年轻的女老师代替，倒是图书室的格局这么些年没有多大的改变。
　　“看书的话大学部的图书馆里更齐全吧。”佩凌看着玥萦近乎用一种缱绻的目光在看着这些书，眉头不解的皱起，“算了，你看吧。我去上洗手间。”
　　看着佩凌离开的背影，玥萦依然微笑。
　　她当然不会明白这图书室对于玥萦的意义何在。在她还未来得及向她一一讲述她跟予介的曾经之前，予介就已经突然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从此玥萦再也不提起有关于那人的只言片语。佩凌也不曾胆敢贸然来揭开这快早已发脓发溃的疮疤。介一竭尽其能的隐匿那个人曾经存在的证明。四少爷抽身事外静观其变。于是，一切就像沉入大海的石头，再觅不到丝毫的踪迹。
　　对面的钢琴教室门帘紧闭，玥萦惊异于自己竟能够笑着看它。
　　美妙的琴声骤然想起。穿过门窗的罅隙往外界逸散。那声音流畅而优美，将玥萦那从苍白的脸上仅有的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那琴声是如此的熟悉，一如那曾经的两年里每日奏响于玥萦耳畔的声音。
　　玥萦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只剩下琴声和心跳的声音。在穿过长长的走廊朝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的时候，玥萦模模糊糊的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近乎兴奋的紧张感了。她隐隐看见当年自己一个漂亮的转身，穿过长长的迂回的走廊，一步一步的，迈着优雅而坚定的步伐，推开门看见门后的少年微笑的脸。
　　近乎狼狈的撞开门，门撞上墙壁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钢琴室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不曾变化过的摆设，桌椅呈现出老旧的味道。窗帘换了条浅色的，使得即便门窗紧闭屋子里也不显得晦暗。虽然长时间的不被使用，但似乎一直有坚持打扫，空气依然洁净。
　　钢琴前的少年错愕的回头，一愣，随后轻轻的笑了出来。
　　“玥萦姐。”
　　玥萦微微的站直了身子，轻轻的侧靠在门边。昏暗的教室里，少年有着英俊的面容，一直初见时。那双手依旧修长，是一双属于音乐的手。玥萦想起刚才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想起那一瞬间全身细胞为之战栗的兴奋感。
　　脸上缓缓，缓缓的，浮起一个笑。
　　“我还不知道你也会钢琴。命运。”
　　钢琴前的少年精致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羞赧的神色，抬手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
　　“以前有跟人学过一点……不过我好像还是比较适合弹吉他。”
　　玥萦看着他继续微笑。至于那教他人，不愿去知晓。
　　或许是玥萦的目光过于直接而不见温度，或许是玥萦的笑实在太过于模糊而暧昧。在玥萦的注视下，命运渐渐的有些坐立难安。
　　“玥……玥萦姐？”
　　“的确，我也认为你更适合弹吉他。”玥萦的视线轻轻的自那架钢琴上扫过，蓝色的眸子里有什么命运所不能理解的东西晃了晃，随即转过身去。
　　“命运。”玥萦背对着少年开口，“郑予介的琴，不是谁都弹得了的。”
　　说罢，转身离开。
　　玥萦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一声又一声，寂寥而空旷。
　　*
　　“你跑哪儿去了？害得我找了半天！”
　　玥萦抬眼看了看，看着佩凌微微皱起的眉，抬手，轻轻的抚平那浅浅的褶子。
　　“玥萦？”
　　“我们回家吧。”
　　“诶？你不是还要……”佩凌惊呼，最终还是跟上了玥萦的脚步。
　　窗外的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灰色，不见一丝天晴的迹象。玥萦拿她那蓝色的眸子望了一眼天空，嘴角轻轻的勾起，朱唇轻启。
　　“混蛋……”
　　*
　　听着脚步声渐渐消失，命运微微的叹气，看着门缓缓的合上。
　　“这样真的好吗？”
　　立于门后的男子低垂着头。命运几乎能感受到弥漫在他周围的低迷色彩。这个男人的悲伤，就这样如同冬日的雾，一点点的弥散开来。
　　命运看了他半晌，突然站起身来，朝门口疾步走去。
　　“我去把她叫回来。”
　　手触到门把的刹那，那双修长的会在琴键上优雅跳跃的手指猛地伸过来抓住命运的手。
　　以一种近乎仓惶的姿态。
　　“哥……”命运抓住男子的手臂轻轻的摇晃着，“予介哥……”
　　予介抬起头来看他，剩下的话瞬间消失在那双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眸下。
　　轻轻的挣脱命运的桎梏，予介转身慢慢的朝钢琴走去。阖眼，琴声响起。
　　命运颓然的靠在门上，看着予介沉静的面容上渐渐浮起一种类似于幸福却又无比哀伤的神情。无力的闭上双眼。
　　“你其实……是特意弹给她听的吧。”
　　无力的呢喃声，淹没在一片苍凉的琴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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