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刺梨

　　歪比巴bo/著

　　车开到李李小区楼下。
　　骆与洲哼着曲儿，看一眼车内后视镜，心情很是不错：“到了。”

　　“你们……”李李慢吞吞解开安全带，视线前后徘徊，最后停在身旁的江月白脸上，“知道我住这儿？”

　　“嗯。”江月白简单回答。
　　反倒是骆与洲，沉浸在提车的喜悦里，嘴跟喇叭似的，“上周刚来过，还进你家转了一圈呢，荣钰拦着不让，不过没啥用，你抱得紧……”

　　李李越听脸越红。
　　小兔子似的，头都快要埋进胸口了。

　　“骆与洲，你今天话有点儿多。”江月白踢一脚椅背，压低嗓音，“车还没过户，随时都可以收回。”

　　骆与洲：O.o
　　不要脸。

　　江月白无视掉他骂得很脏的眼神，转头，盯着李李熟透的脸，微微挑了一下眉：“送你回去？”

　　李李疯狂摇头，打开车门飞一样逃走了。

　　还真像个兔子。

　　*

　　中午喝过药，李李躺回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窗外的云已经镶上一层橙红的金边。

　　置业顾问的工作很琐碎。
　　客户并不在乎跟自己沟通的人是不是休息时间。

　　李李打开手机，一个一个点掉左上角的红点。
　　忽然，一个许久不见的名字倒映在她眼底。

　　【江月白】：你的东西，别忘了。

　　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李李：？

　　什么情况？
　　她不是早就把他拉黑了吗？
　　怎么成好友了？

　　李李咬唇沉思了两秒，飞快打出一行字。
　　【李李】：我不要了，随便你处理掉。

　　离婚分家的时候，该拿走的东西她都拿走了。被遗忘说明不重要。丢就丢了。
　　李李点开江月白的微信头像，食指放在删除键上，纠结要不要现在就按下。

　　叮——
　　新消息即时弹出。

　　李李退回去，看见短短四个黑字。

　　【江月白】：你家钥匙。

　　手机像没骨头似的从指缝滑落。
　　李李瘫在床上，仰面望向天花板。

　　谁能告诉她。
　　断片那晚。
　　到底。

　　——还发生了多少事儿啊！！！

　　*

　　洗好脏掉的裤子和衣服，时钟指针指向六点一刻。

　　李李理顺长发，在脑后随手绾了一个丸子，拿起衣服抖抖水，喊Siri拨通李乐言电话。

　　大约十几秒后，少年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姐，我有事回余杭，晚上不去找你了。”

　　臭小子还想骗她。
　　“你上周也匆匆忙忙说要回余杭……”李李语气警觉又狐疑，“李乐言，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没有。”李乐言矢口否认，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李李隐隐听到有人喊他，“阿言，你干嘛呢，搞快点！”

　　“阿言，你跟我说实话……”李李忧心重重，话没说完，李乐言就借口搪塞：“姐，老师进来了，我先挂了。”

　　“哎——！”
　　少年通话说断就断。李李心里的怒气值蹭蹭上涨。
　　晾好衣服，给荣钰留言：

　　“晚饭取消，我要去申大抓人！”

　　周五的晚高峰比平时都堵，放眼望去，尾灯层层叠叠，红得刺眼。在李李的连环催促下，司机师傅终于将车塞进了大学路上。

　　李李低头看一眼表。
　　还有十五分钟下课。
　　时间刚刚好。

　　这小子现在跟狐狸一样狡猾。
　　要是错过这次，想再逮住他就更难了。

　　校门口人来人往，趁排队进校的功夫，李李给纪嘉年打了个电话。

　　“李李？”纪嘉年的声音有些惊讶。
　　那晚提问过后，李李一直没主动联系他。那层微妙的窗户纸被他戳出一个洞，她反而离他更远了。

　　“嘉年，阿言经常去听课的教室，你知道在哪儿吗？”李李心思扑在李乐言身上，忘了还跟纪嘉年有这码事，原地转了一圈，“我急着找他。”

　　“光华楼1201。”纪嘉年快速报出一串数字，“出什么事了？”

　　“同学，你知道光华楼在哪儿吗？”李李随机拦住一个路过的学生询问，得到答复后，又瞄了一眼腕表，离下课时间越来越近。

　　万一这小子早退就糟了。

　　没时间解释，“来不及了，以后再说。”李李挂断电话，风风火火往光华楼走。
　　幸好今天没上班，出门穿的是双平底鞋，不然脚腕得废。

　　到了光华楼前，下课铃声的音轨已经渐渐淡出。陆续有学生往楼门外走。
　　李李干脆就站在台阶下，守株待兔。

　　李乐言身高腿长，人群里很容易辨认。借着楼宇里的灯光，李李远远就瞧见他背包从电梯口出来。

　　总算抓到了。

　　李李眯了眯眼睛，刚上前两步。
　　忽然看见几个男生从墙背后蹿出来，亲昵地搂住李乐言肩膀，笑着同他讲话。

　　几人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好朋友之间的打趣，更像是一种愚弄和嘲讽。
　　李乐言微微蹙眉，脸上划过一丝不悦。

　　为首的男生嘴唇翕动，又同他说了几句后，李乐言停下脚步，竟然乖乖转身和他们一起朝后门走去。

　　看样子……
　　这群人就是带坏她弟弟的元凶。

　　越来越多的学生开始涌向正门口。
　　李李顾不上细想，收紧手臂挤进人潮里。奈何她一个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原地踏步不说，想重新转身都难。

　　“等一下！让我过一下！别挤！别挤了！”
　　吐出的字很快被人声淹没。
　　进退两难之际，忽然有人伸长胳膊将她拽了出来。

　　李李脚下不稳，几乎是向后摔进了他的胸膛。后背抵住热意的瞬间，李李浑身像过了电一样，酥酥麻麻的。站稳回头，顺着他小臂青筋看到一条长长的疤。

　　“江月白？你怎么……”

　　“你没事吧？”江月白双手搭在李李肩膀，视线上下左右来回打量。说话时还在微微喘气，像是刚经历了八百米长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李感受到搭在左肩上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视线再度从那条骇人的伤疤上掠过，她摇摇头：“没事。”说完推开江月白，转身跑下台阶，往光华楼后奔去，“我得赶紧去找阿言。”

　　江月白抿了抿唇，快步跟在李李身后。两人顺着后门的人行道一路向前，终于赶在一群人消失前找到他们的踪迹。

　　北门外的地铁通道正在维修，绿色围挡顺长排开，周围很少有人经过。

　　李乐言被三个男生围在中间，年初李李刚给他买的头戴式耳机捏在其中一人手里。
　　“李乐言，下个月期末考，你要是帮我们过了，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要是不帮，那段视频很快就会传到所有认识你的人手机里。”

　　“还有。”那人补充道，“上次追你到酒吧的那女孩，应该对你挺重要的吧，要是她看见视频……”

　　原本垂眸的人忽然抬头，斜睨他一眼，目光微沉，“我的事，别动其他人。”

　　“呦，小阿言长大了，还会瞪人了。”那人偏头和其他人说笑。

　　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那人一脚踹在李乐言膝窝，后者毫无防备单膝跪地。
　　“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跟我谈条件。”

　　李李赶到时，恰好看见这一幕。看见自己弟弟受欺负，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脱下单肩包就往那人头上砸去。

　　她的包小但硬，更别提里面还装了充电宝和瓶装水。砸到头上跟砖头一样。

　　“不好好读书，跑来学校欺负人，你们哪个学院的？把你们辅导员和家长叫过来！”

　　李李胜在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但毕竟是女生，力气不算大。等对面三人反应过来，很快就制止住了她打人的动作。

　　为首的人正想还手时，冷不丁看见江月白那张脸。瞳孔骤然一缩，居然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李李：？
　　老娘现在气场这么强的吗？

　　蹲在旁边揉膝盖的李乐言偷偷瞄了一眼江月白，后者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不与他对视。

　　见李乐言半天不动，李李干脆递出手，冷冷说：“起来吧，别装了。”

　　虽然弟弟在外面受了欺负，但一码归一码，其他的事情必须说清楚。

　　李乐言抓住李李的手，慢吞吞起身，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低着头问：“姐，你怎么来学校了？”

　　“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又要骗我回余杭了？”李李连连发问，“刚才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你在酒吧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那就只能……

　　李乐言瞥一眼事不关己的江月白。

　　——祸水东引了。

　　于是。
　　李乐言抬起无辜的大眼睛，朝远离战场单手揣兜的江月白扬了扬下巴：

　　“姐夫说酒吧效益不好，骗我过去给他站台赚钱。”

　　江月白：“。”

　　*

　　吃过晚饭，江月白叫了来司机，开车送李乐言去高铁站。

　　李李本想拒绝，自己和李乐言打车走，但抵不住肚子又开始犯痛，整个人没出饭店就蔫儿了下去。

　　“姐，你放心吧，两边的高铁站我很熟，不会有问题的。”李乐言跟江月白个头一般高，三人并排站在路边，就像一个凹槽。

　　李李仰头看一眼李乐言。
　　她上大学以后，跟他见面的机会越变越少。在她心里，弟弟始终都是一个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没想到，现在也是有自己秘密的大男孩了。

　　酒吧的事儿，李乐言想拉江月白下水，一起糊弄过去，李李心知肚明。
　　但那群小混混欺负人的事，她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说起来也奇怪，李李回想起那几个人的面孔，竟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很早之前就在哪里见过。

　　车停在路边，李李替他拉开车门。
　　“阿言，你们学校马上也要期末考了，回学校以后好好复习，去申大旁听的事，暂时先缓一缓。”

　　李乐言上车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姐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或者找姐夫也行。”

　　李李“砰”一下甩上了车门。

　　等车开走，江月白又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送李李回去。

　　路灯下，他的背影在柏油马路上画出一条高大笔直的线。右边袖口褪至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左手自然揣在衣兜里，宽阔的肩膀将整件衣服撑起来，挡住了所有吹向身后的冷风。

　　江月白打开车门，回身点点下巴，示意李李上车。

　　人行道上，李李的视线自上而下。
　　停在他左手。

　　疑惑的雪球在她心里越滚越大。
　　她忽然开口，问：

　　“江月白，你为什么不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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