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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醉饮醉叹人生
洛念安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绕是她身经百战,也还是被惊得停在原地,她看向柳渊:“胞弟?”
柳渊以扇遮住半张面:“念将军竟不知道吗?”
“……”
她去哪里知道,今日见洛君逸,也没有听他提起。
洛念安的视线停在与众神谈笑风生的洛霁禾身上,他那里好像连日光彩霞都更多一些。
洛霁禾身着华丽精致的衣袍,白蚕做底,银线勾勒,金丝描边,那条金腰带上点缀着数不清的宝石,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洛念安忍不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行头,不过是一件洗到发白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裙衫,她连这件衣裳一开始是什么颜色都记不清。
她望着他,那边洛霁禾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洛念安眸光一闪,别开视线。
他们的去向似乎是一样的,避无可避,二人在拐往清漓殿的路口相遇。对视良久,洛霁禾率先开口,语调透着率真开朗:“长姐好~”
洛念安一时半会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血缘至亲,愣了下,只能勉强笑着抬起一只手对他摆了摆:“你好啊。”
“长姐是要去看望母后吗?”
洛念安微笑点头。
“正好我也要去,”洛霁禾笑得天真又烂漫,“一起吧。”
“好。”
洛霁禾的声势还是那般浩大,衬得洛念安愈发寒酸了些。
二人齐齐迈进清漓殿,念清漓正在前殿坐着,面前的玉案摆满佳肴,看起来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洛念安的视线落在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上,心中微暖。下一刻,却见着念清漓起身直直迎到洛霁禾面前,笑容满面,万般慈爱地开口:“我儿来了,快来看看,母后让人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
心中的那团小火花猝然被大风吹灭,还被人迎头浇下一桶冰水,又冷又疼,冻得人发颤,痛得人发抖。
洛念安望着念清漓,嘴唇颤动,勉力勾起一抹弧度,俯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念清漓的视线这才投了过来,她眼中闪过惊讶:“珈洛,是你啊。”
她将洛念安上下扫了一眼,忽地蹙眉:“怎地穿着如此寒酸?这样来见本宫,岂不是有失礼数?”
洛念安现下才是真正的如鲠在喉,她蠕动着嘴唇:“儿臣飞升不久,尚未......”
念清漓却没有听她的解释,自顾拉着洛霁禾到玉案边坐下,为他布好碗筷。
玉案上的碗筷只有两副,没有谁的,显而易见。
“......”洛念安闭上嘴,呆立在原地。
念清漓侧目看了她一眼,对一旁的仙侍道:“去添一副碗筷。”
洛念安低垂着头,行礼道:“儿臣只是来看看母后,毕竟许久未见,儿臣......甚是......如今看过了,便就不打扰母后与弟弟用膳,儿臣告退。”
说到后面,洛念安已经哽地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费劲压下喉间酸涩,才勉力将后面的话都说了出口。
但似乎根本无人在意。
洛念安转身,神情呆滞地离开清漓殿,魂魄似乎还留在那处观赏着母慈子孝的画面,让她如行尸走肉一般,在神界的大街上缓缓挪动。
洛霁禾应该是在她下界后不久出生的,她忽然想明白了,为何她在人间摸爬滚打了那么久,都无人问津。
......
“有空去看看你的母后,许久不见,她很想你。”
洛念安干脆往后一仰,倒在身后的草地上,也不顾灰尘泥土,手上的酒坛倾倒,洒了些酒出来,她又举起来往嘴里灌了几口,结果倒得满脸都是,呛得她猛咳好几声,狼狈不堪地坐起身:“骗鬼啊?骗鬼啊!到底是谁在想我?谁在关心我?!有病!谁会想你啊?!想太多了吧!太自以为是了吧!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洛念安丢了手上的酒坛,继续像烂泥一般滑了下去。不用看她就知道来者是谁,自顾自道:“你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来。好了,你可以开始了,嘲笑我吧,我听着。”
“……”
“说啊,快说啊。对,我就是没人在意没人疼爱!我就是喜欢在烂泥里打滚!我就是喜欢热脸上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就是自以为是地觉得她是爱我的,我走了这么久,她,和他,会想念我,会心疼我,会觉得愧疚!我就是这么愚蠢可笑地自以为是!”
“……”
“还有什么?你说?还有什么?这次你能不能说出点新东西来?来来回回嘲讽我的就那几句,这么多年我听都听腻了!”洛念安猛地坐起身子,闭着眼,抹了一把脸,大声道,“我可没有哭!这是刚刚洒的酒,你看到了吧!是刚刚洒的酒!”
她突然伏在膝盖上放声大哭起来,又坐直身子,扯着嗓子:“对!你说的都对!我就是能装,明明在意的要死,还总是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我永远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偷偷地看着旁人,轻而易举的,就能得到我一直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她倏地安静下来,伏在膝上,好一会儿,忽地道:“你很久没来了。现在想来,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挺好笑的。”
她兀自笑出了声,笑声散去,空气又安静了许久。
洛念安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抬起头来,眯着眼睛朝来人看去,口中还嘟嘟囔囔着:“你今日怎地这样安静?你……诶?你换装扮了啊?真是稀奇,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就那一件黑白衣服呢,像丧服一样,晦气。”
视线里并非往日黑白一片,而是一道模糊的黑色修长身影,面上也没有戴着那个阴森可怖的笑面具。
洛念安的脑子开始转动,转了半圈,卡死不动了,她叹气:“罢了,你爱穿什么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说着她又忽然站起身子,往前贴近一步,伸着脖子,眯着眼,嘀咕道,“以前一直戴着丑面具,这次我倒要好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她看不清,面前的身影似乎比以往高得多,于是她又往前了一步,结果左脚绊右脚,眼见着就要往地上栽去。洛念安习惯性地闭上眼睛,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肩膀处被一双有力的大手覆上,稳稳地拖住了她。
“怪了,”洛念安站直身子,“你今日怎地这样好心?”
正奇怪着,头顶响起一道悦耳的男声:“姐姐,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洛念安在酒精的刺激下尚未发应过来来者是谁,却能够立即反驳:“回家?我哪有家?”
“有的,有家。”
“……”
“姐姐,得罪了。”苗驰转过身,将洛念安背起,一步一印,稳稳朝前走去。
洛念安趴在他的肩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沉默着的。四周极静,静到连苗驰的脚步声都听不见,却偶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她低声道:“是你啊。”
苗驰轻声应着:“一直是我。”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洛念安喃喃道:“苗驰,没有人爱我。”
万物又归于寂静,连那偶起的风声都无踪影。洛念安趴在苗驰的肩上,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意识消逝间,她听见有人说:
“有的。”
……
第二日,洛念安头痛欲裂地醒来,懵然坐起身子,尚在想她是谁她在哪,便见着灶台前那道修长身影,正弯着腰捣鼓些什么。
许是注意到动静,苗驰回眸,看见床上的洛念安,扬起笑容:“姐姐,你醒了。”
洛念安捂着脑袋,冲他笑笑,懵懵然:“我昨日……醉酒了?”
苗驰端着碗走到她面前,弯腰递给她:“是有一些,姐姐先把这碗粥喝了吧。”
“谢谢。”洛念安伸手接过,眼神左右飘忽,低头抿了一小口粥,犹豫着问出口,“我昨日……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或者说什么出格的话吧?”
苗驰微微勾唇:“没有。”
他眼色浓郁,笑意明显不达眼底。洛念安一下子就感觉到他那一丝掺杂在笑中的不高兴,并且自然而然地往自己身上揽,她不太相信,小心反问:“真的吗?”
苗驰又笑,这次笑得便有诚意许多:“姐姐放心,我不会骗你。”
他说的无比真诚,洛念安莫名觉得十分可信,便放下心来继续喝粥。喝了几口,她笑着对苗驰道:“你的手艺当真不错。”
“自是当真。”苗驰笑着,又问,“姐姐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这么说,洛念安也就真的在思考自己想吃什么,而后脱口道:“我想吃辣椒炒肉。”
说完,她又突然回过神来,他们似乎才认识几日,却像相识很多年那般自然,她甚至没有觉得让苗驰做饭给她吃有任何不妥之处。
苗驰应得快:“好。”
洛念安想起昨日,问道:“我炒得菜很辣吗?”
“没有啊,”苗驰摊手,“我觉得刚好。”
洛念安扬唇,眼睛亮晶晶的:“原来你也喜欢吃辣啊。”
苗驰也跟着笑:“是啊,真巧。”说着他转身去忙,留下一句,“姐姐喝完粥放在床头桌上就好,待会我来收拾。”
洛念安应了一声,视线才落在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小木桌上,正好和床一般高,方便随手放置东西。那木桌上还放着一枝桂花,看起来像是新鲜采摘的,她还道怎地总是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呢。
洛念安一手端着粥碗,一手覆上桌面,桌面打磨得甚是光滑,她又垂眸看着自己睡着的小床,其实这床也不算小了,睡她一人绰绰有余。她伸手摸向床头架,那边的每一根木头都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没有一点倒刺。
洛念安心中甚觉欢喜,头似乎也没那么疼了,她又伸手去拿那一支桂花,送到鼻下细细嗅着,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洛念安看着苗驰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虽是做着饭,却依旧有着一番优雅从容之态,她开口问:“这是你做的小桌吗?”
“嗯,”苗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侧坐在床上,一手端碗,一手握着桂花,轻笑一声:“昨日姐姐走后,闲来无事做的。”
洛念安笑眯眯道:“做的真好,我很喜欢。”
等她洗漱收拾好,苗驰已经摆好了饭菜,辣椒炒肉、青菜、鲜鱼汤还有村民送来的馒头。
“姐姐,尝尝。”苗驰递上筷子。
“谢谢。”洛念安伸手接过,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
入口一刹,时光仿佛跨越了五百年的沉淀,将她拉回到那个瞬间。洛念安猛地抬眸看向苗驰,熟悉的味道刺激着血液上涌,涨得她眼眶发热。
苗驰望着她:“不好吃吗?”
“不是,”洛念安摇头,放下筷子,看向别处,“只是觉得味道很熟悉。”说着她吸吸鼻子,“抱歉,我……我突然想起一位故人,失态了。”
苗驰眸色深沉,沉吟片刻,问道:“一位故人?”
洛念安点点头,轻声道:“还是那个小孩子,他做得饭也很好吃。说来也是我没用,让他跟在我身边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
“姐姐怎知,他是不是也觉得那是一段苦日子。”
洛念安却笑了,她看向苗驰:“你不知道的,那真的算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光阴。”
苗驰沉默下来,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只盛了一碗鱼汤递到她手边。
洛念安道了谢,正欲伸手去夹馒头,小白兔却跳了进来,蹭到她腿边。
洛念安弯腰将它抱起,随手拿了一片旁边灶台上没有用完的青菜叶送到它嘴边,看着它三瓣嘴唇一动一动地嚼叶子,弯唇笑道:“真可爱,多吃些,小白。”
苗驰轻笑一声:“小白是它的名字吗?”
洛念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随意唤的。”
话音将落,她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喊:“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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