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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顾守拙敛去气息,在邬家一处僻静的小院落下,不一会儿,一团瘀黑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荫蔽处浮现,缓慢剥离出人形。
来者浑身黑衣,面部也被黑布包裹,仅露出双眼睛来,在看见顾守拙的瞬间便低眉顺眼地单膝伏跪下去。
“主子。”
开口竟是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
顾守拙颔首,语气平稳:“林川,说说邬家最近的事。”
“是。”林川拱手,而后陈述,“邬家主近来仕途不稳,朝廷上遭人诬陷,恐怕要被贬到其他地方去,与此同时,邬炤庭因在书塾表现优异,受人提拔,破格进入国子监陪太子读书。”
去京城读书了?顾守拙抿唇,接着询问:“他可有表现出对得道成仙的兴趣?”
“并无。”
“好,我会亲自去试探,你暂且留在邬家,时刻关注来往人士,若有风吹草动,立马通知我。”
林川点头应下,再次融入阴影中。
顾守拙看着消失的身形,发觉她的身法愈加精湛。也是,毕竟那是出自暗影阁的独门步法。
念此,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在内心嘲讽,如果十阁那些老不死的知道自家的步法被外人学去,甚至是为我所用,会不会气得发癫呢?
还是用在监视一个小屁孩身上。
冷嘲热讽同时,顾守拙也不忘干正事,他算准了时间,来到京城,守在宫城外静候国子监放学。
城墙外红日西斜,恍若鎏金洒满宫楼庙宇,几行候鸟飞去,疏云浅风,车水马龙。千年的砖块斑驳陆离,宫内的红墙绿瓦金碧辉煌。
上次他来,这人间官家姓谁?
顾守拙戴着斗笠,端坐在一家茶楼内高处,遥遥望向王城。陆续间,许多官员都乘上了马车,也有很多少年结伴出行,直到最后,但他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
邬炤庭人呢?
人间皇室自有龙气护体,万毒不侵,整个王宫更是被套上了无数层夸张的阵法,按理说,这里是最不该受修真界干扰的地方。
顾守拙闭目,放出神识,谨慎又小心地在城墙外扫了一圈,而后他有些讶异地瞧见宫墙某一角落,两个鬼祟的身影翻墙而出。
稍显大的一个少年满脸兴奋,正坐在墙头朝外观望,面容俊俏,竟是浮有层淡淡的金光与紫气,哪怕穿了身粗布衣,但内衣的布料明显雍容华贵。
而另一名少年看上去更为稚嫩,站在宫墙外下方,用一双狭长稍显冷漠的绿眸盯着墙头。他的衣物属于干净整洁的范畴,叫人看不出贵贱,但容貌精致,举止端庄,小小年纪便给人稳重的感觉。
原来在这。顾守拙收回神识,睁开双眼,琢磨着和邬炤庭一块儿的,估计就是某皇子了。
这可真算个稀奇组合,邬炤庭社交能力还挺强的,刚入国子监就哄得皇子这么信任他,一起上演出逃皇宫夜游的戏码?
只能说不愧是主角。顾守拙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将碎银压在桌面,身形一晃,便融进人群,紧随二人身后。
当朝六皇子皇甫珲兴奋地奔向集市时,太阳已经下了山,街边的商铺都接二连三点明灯火,一长串似流萤,缓慢照亮了他的脸。
漂亮的脸瞬息绽出笑容,六皇子的形象还未维持片刻,小嘴一叭,语句如爆竹噼里啪啦炸出:“我说邬兄,你平时玩这么好啊!我就说母妃……我娘糊弄我,说外面都是坏人!诶你瞧,那卖小食的姑娘这么好看,怎会是坏人呢?还有你看这个,这是什么——红红的,外面挂的是糖吗?怎么和我平日见的不一样,你快和我讲讲……”
跟在身后的顾守拙脑袋一疼,他平日最烦两种人,一种是不自量力还想找死的人,另一种就是聒噪不得安宁的人。
他虽不在意触怒天道,导致渡劫时雷劫翻上一番,但主角人还在此,倘若他真出手让这皇子闭嘴,恐怕会招来麻烦。
只能静观其变。
“回殿下,那是糖葫芦,一种用山楂裹上稀糖,再晾干制成的食物,味酸甜,成色喜人。”邬炤庭面对这等言语轰炸,面不改色地回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六皇子便跑去小摊前问询价格,抖得人家姑娘笑个不停,随后没能花一分钱就得到了一串糖葫芦。
邬炤庭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六皇子,眼神毫无波澜,不像在看自己的好友,而是像在观察什么稀罕物件。
待到六皇子炫耀地拿着糖葫芦凯旋,那种眼神又消失不见,殊不知顾守拙将这一切纳入眼帘。
“一串两文,方才和那姑娘聊天,她说山楂是野外采的,稀糖是自己熬的,木杆子找人专门削,值不了几个钱,晚市一晚大概能卖出几十根——”六皇子话锋一转,咬了口糖葫芦,“但这可是京城,那姑娘不可能靠这个吃饭……你猜怎么着,我哄了两下……她说她是尚食楼掌柜的女儿!整条街几乎有一半的小摊都是她家开的!”
“从这么多人里找到她也不容易,不愧是你,眼力出众。”邬炤庭也笑笑,直截了当地夸赞。
“那当然,我慧眼识珠!不过你端着作甚,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想考验我,怎样,满意了吗?”
邬炤庭没有再说话,笑而不语。
顾守拙将他们间的交流一字不落听进。这六皇子也没表面上那么草包,不过看样子还是涉世不深,毕竟连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顾守拙当然不是指自己,而是一直潜藏在他们身后的一波人。
今日京城大概是有什么祭典,集市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勾栏内曲声婉转,有戏耍弄猴的,有打铁花的,好不热闹。
暮色沉沉,一钩弯月倒挂高天,醉月楼上以扇遮面的女子抛下香帕,银铃般笑声似钩子,六皇子显然是被吸住了眼睛。
集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鱼龙混杂,蛰伏在暗的刺客悄无声息露出端倪,顾守拙幻在人群中,轻笑出声。
他发现了。
邬炤庭不动声色来到六皇子身边,绿瞳像沁了冰般冷静,他推了推六皇子的肩膀,轻声说道:“殿下,春宵苦短,何不一掷千金?”
这醉月楼规模庞大,往来皆为贵客,老鸨阅人无数,定能看出六皇子身份不凡,届时她定会好生招待二人。顾守拙心道,在人多眼杂之地,刺客不好轻易下手——但也容易得手。他开始好奇接下来这小子的行动了。
顾守拙从人群中走出,紧随二人身后,径直走入醉月楼。
让他来看看,主角能做到什么地步。
六皇子被拉进醉月楼后,也后知后觉事态不对,以邬炤庭的性子来说,再脱离常人,也不至于扯他进风月场所,心头一凛,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见二人年纪太小,老鸨一开始还不愿意,直到六皇子丢出一袋金叶,对方才喜笑颜开。
细细打量金叶后,老鸨更是抿唇浅笑,没有牵他们去楼上雅座,而是就在大厅内找了个热闹的地方,送上一桌热茶。
顾守拙就坐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的位置。
果然,那一批人也跟着进来了。两个在房梁,一个在后厨打晕了小厮,还有两个扮作客人进入厅内。
邬炤庭和六皇子窃窃私语两句,对方脸色骤变,犹豫夹杂着不安,最后还是点点头。
这时,邬炤庭离开了座位。
顾守拙心头一跳,蓦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稚嫩的少年环视周遭一圈,直愣愣朝他小跑过来。
然后,他抓住了顾守拙的衣袖。
“一袋金珠,雇你护我一晚,你可愿意?”
顾守拙的面庞隐匿在斗笠下,看不出神情,声音隔着层纱传出:“小子,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人越货?”
那双深绿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邬炤庭语气笃定:“因为我会告诉你,你若保护了我们,得到的好处远比金珠更多。”
“有意思,”顾守拙挑眉,拇指在剑鞘上摩擦过,声音放沉,“……但我淡泊名利,反倒好奇在这杀了你们,会遭到怎样的报应。”
邬炤庭面色一变,但攥着顾守拙衣袖的手仍未松开,他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有胆子赌上自己的命来求你,你有胆子赌你的下半生吗?”
小疯子。
你敢赌自己的命,我却不敢赌你的命。顾守拙轻笑,不再多言,起身和邬炤庭一齐坐到六皇子那一桌去。
“这就是你找的救兵?”六皇子当着顾守拙的面对小伙伴挤眉弄眼。
“他看上去挺强的……而且我确认过,他不是跟踪我们的五人中的一个。”
闻言,顾守拙道:“你已经摸清是谁在追你了,所以,我需要做什么?”
邬炤庭看着面前的茶水,并未入口,而是端在手中:“我在各游女口中听闻,今日镇远侯世子也来到了醉月楼,正在顶层雅间饮酒赏月。”
听到侯府,六皇子脸色显然好看了些。
“我就说呢,如果舅舅在这里,我就有人罩了。”
“是的,世子大人武艺高强,且周围有许多侍卫,若能找到他,我们就安全了……但追踪我们的人也一定提前摸排过,他们不可能给我们找到求救的机会,”邬炤庭口齿流利,将现况一一道来,“更不能盲目寻求醉月楼的人去传信,若其中一环节出事,恐怕只会打草惊蛇,届时那些人若玉石俱焚,我们根本无法招架。”
邬炤庭垂下眼睫,语气放弱,在六皇子见了鬼般的眼神中,向顾守拙开口。
“所以我请先生您,护送我与这位大人一齐会面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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