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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台
“嗡——嗡——”
“嗡——嗡——”
手机屏幕在一片浓墨中乍亮,点亮一角。
空寂的连廊清冷而荒凉,月光透过玻璃窗,轻易照亮了正在移动的那东西。
泼墨般的长发及腰,雪白纤细的脖颈底下透着细密的灰黑色血管,身上暗红的血斑点染着发黄揉皱的白校服。
骨节扭动的“咯吱”声时不时响起,那东西目光诡异,朝着唯一的声源走去。
轻轻的,一步,又一步。
转角处,嗡鸣不止的手机被丢弃在楼梯平台上,数声震动后,掉下了台阶。
“啪”的一声,回荡在楼道里,清晰又明了。
看着那东西步伐变缓,逐渐迟疑地走向楼梯口,檀知然的呼吸声终于不再轻缓,却也不敢轻易大口喘气。
那双明亮的丹凤眼如今正死盯着门外,胸脯起伏的频率小心的增加。脸庞两侧,鬓角处早已布上一层细细的冷汗。
要是一个小时前就知道会是如此,她说什么都不会闯入这空荡的宿舍楼。
——今夜,寂静又危险。
我手心里,那只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静音手机亮度被调到最低。
眼看那只怪物离檀知然逃入的屋子终于越来越远。
然后,走到了离我只有几步之远的楼梯平台。
我视线黏在那东西身上,大脑空白一片。
然后呢,引来了,怎么办。
我不敢把目光稍移片刻,却也怕目光的无形触感都会引起那东西的注意。
长发触地,它干瘦的手指抓住那个在黑暗中散发着光的手机,几秒后,手机停止了震动,通话失败。
那东西一时也愣在原地,就像被突然按下静止键。
长廊再次陷入一片该死的寂静。
又是一声清脆的“啪”。长发女眼神空洞,打量着手里不再动作的白色板砖,下一刻松手,手机被它果断地扔回地上。
我隐蔽在三楼的楼梯转角处,檀知然和长发怪物则在二楼。
那怪物不知道我就在这,在松开手机的瞬间就选择了转身,继续走回原来的地方。
那一边,透过门板玻璃观察着这一切的檀知然瞳孔陡然放大,手指不自觉蜷缩。
——它还要回去找檀知然!
见状,我一咬牙,转身猛地迈向楼上。那怪物听到我这里的动静,瞬间就放弃了之前的目标,转来追我。
整个楼只有六层。在深夜,简直寂静的要命。
窗外嘈杂声纷纷,听起来稀碎凌乱,好似晚自习的窃窃私语。
但仔细辨认后你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动静。
我在瞬间判断出那东西爬得没我快,一气呵成冲上顶楼。
六楼更是诡异的出人意料。看布局,和二楼大致没什么区别。停在六楼的楼梯口,趁着那寸飘渺的月光,我辨认着通往顶楼天台的去处。
楼道内,平底鞋踏在硬面瓷砖上的拍打声逼近。
我心一抖,接着奔去。
几乎是在打开天台门的那一刻,我就一掌狠狠拍了回去。也就在那一刻,我低头一瞥,简直是骂爹的心都有了。
锁不了!
天台门没锁,但天台门也锁不了。我简直要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没有用钥匙打开的门,自然也没有钥匙可以锁。
哪怕想吐槽的心几乎是卡在了嗓子眼,我也只能在仅仅几秒消化掉这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叹气都顾不上。
门外的脚步声有些迟钝,紧接着,便毫不犹豫的向这里迅速逼近!
一声凄厉到划破耳膜的怪异锐鸣隔着门,在我耳边轰然炸开。
霎时,门后传来巨大的推力!
我本来半个身子紧靠在铁皮门上,在感受到这股力量后,不假思索地立马用整个身体抵在铁门上,一颗心脏猛的上下蹿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门外的推力越来越大,已经达到了人类无法承受的境地。好像有无声的警铃在我耳边不停打响,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终于因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
“膨——!”
铁皮门在两方的对抗的结果下被狠狠闯开,反复弹撞在已经脱落了大片墙灰的水泥墙壁上,接着又掉下更多的灰白墙皮。
一头乌黑长发随着顶层传来的阵阵微风而飘逸,那声尖锐的诡叫仿佛从未发生过。
月光下,少女步伐轻盈。如果仅从背影判断,这简直很难和刚才发出刺耳暴鸣的怪物沦为一谈。
女孩正迈在天台灰暗的水泥地上,一步步踏进月光。看姿态,像是小声哼唱着一首令人欢快的小曲。
——那张不存在任何器官的白腻面皮上,却宁静又祥和,毫无动静。
冷风轻拂的夜晚里,楼下就是狂暴浪潮般,即将涌进的无意识学生。那类非人的窃窃私语声永无止息,缠绕着时有时无的凄冷呼啸。
我聆听着死亡逐渐靠近的声音,在冰冷的北风中冻得胃都在忍不住抽搐。
天台根本没什么地方能躲。
几乎没用多长时间,她就停止了走动,白花花的双臂在一刹那无限延伸,枯瘦的手掌就如一把不可抗拒的铁钳般猛地掐上我的脖颈。
“咳、咳!”
我的手同时反抓住她干燥的手掌,十指狠狠扣进她指缝之间,用尽力气挣扎着。
看着眼前漫长的黑夜,几颗繁星点缀的无边画布。
它们离我越来越远。
就像细面条似的手臂将我轻易举起,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脚掌逐渐贴离地面,脚尖无力地垂在空中,任人摆布。
我的脸突然生疼不止,好像有什么东西浇在我脸上,开始腐烂发芽。
在那一瞬,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不是她的力气变大了,大到我终于招架不住了,而是我的腿早就使不上力气了。
少女步子娇俏,一步步朝着天台边缘走来。
天堂的圣歌缓缓奏起,节奏缓慢而宁和,低声慢吟。我的眼前开始花白模糊,那种腐烂感愈发强烈。
临死前走马灯般,我只想起了身边的那几个人。
是谁提出在这栋楼蹲人的来着……哦,就是檀知然。
毕竟没办法,碰运气的事吗……
我没看见麦克,不知道燕间神那会儿带着他在哪个地方藏着。
一定要藏好了啊,这东西再过一会儿就要下去找他们了。
毕竟,我要死了。
都说人的死法千奇百怪,竟然还真被我碰上了一种。呵。
“……”
我竟然要死了。
“——咚!”
周围景象迅速下落,我被狠狠摔在水泥地上,手脚生疼。
“咳咳咳、咳咳!”胸腔内突然涌入大量新鲜空气,眼前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又逐渐恢复着正常。
这一摔将我有些迷糊的意识摔得清醒。下一秒,我扶着天台的围栏,半弯着腰逃离了现场。
忍住身上伤口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疼痛,我绕着那东西,尽量离它越远越好。
快到门口时,还是没忍住往后瞥了一眼。
——燕间神手中正握着一根粗长的红色棒球棍,迎着烈风,再一次狠狠击中了那东西的后脑。
细面条似的长臂滑稽的触摸着本体被砸中的地方,然后转过身来——
我脚踩在门口的那一秒,那阵凄厉刺耳的诡叫再次响起。
就像是死神挂着锁链的镰刀竖在脖子上,激得人心瞬间凉透了半截,浑身汗毛乍然立起。
没过几秒,我就奔到楼梯口处。
正欲下楼,天台传来“叮当——”一声脆响,像是铁质用具摔落在地。
连带着呼吸声都在颤抖,大脑疯狂运转着判断程序的下一步。
我手扶上楼梯扶手的那一刻,又瞬间一触即收,咬着牙转身蹬回天台。
小提琴凄凉的音色回荡在无际天边,拉出颤荡的尾音,随着夜色里最后一缕风,宣告着末日最后的审判。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镜头里拉长的慢动作——
燕间神十指死扣住女鬼的后衣,后背压在半截高的生锈栏杆上,身体后仰。
一人一鬼就这样摔下残破的天台。
向后倒的那瞬,他在余光中看见了又折回的我,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诧异。
卷在冷风里,徐徐带来了一句话。燕间神依旧含笑的语调轻轻落在我耳边。
“别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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