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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孤坟
阿姐常说,盈盈幼时憨态可掬,极其粘人,她便总惦记着要学会针线,亲自绣上一个布头花猫,替自己陪着他。
而今齐元出生了,他终于有了机会可以窥见阿姐小时候的样子,也学着做一个布猫,却猝不及防的,失去了一切。
朱家获谋逆之罪,害怕被牵连,齐盛便派人将刚生产完的朱娥送往了京都外的庄子,全然不顾舟车劳顿,哀思过度的妻子。不过一月阿姐就被磋磨得患了急病,香消玉殒。
而他的元元,阿姐九死一生,拼了命生下的女儿,还那么小小一团,没看过两眼,没听过她叫一声舅父,便因为不容有偏的政治立场,被亲人纵容恶仆溺死了。
水从满盈的口鼻漫出来,齐世希抱住他,像是抱了一块炭火,烫得他心惊肉跳,而怀中人的呼吸渐弱,皮肤下鼓动着条状的筋脉,从脸颊爬到胸口,像是要撑破满盈的身体,迸裂而出,血从他的嘴角涌出,在齐世希的胸前绽开大片的花。
他目眦尽裂,仿佛五内俱焚般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哀音的倾泻出来。
楼崖赶到寝居,便看见凄惨一幕,只能轻叹,
“他已存死志,我就算舍尽血肉,也无力回天。”
齐世希却凶狠的看向他,用剑锋抵住他的颈脖,血顺着创口往下淌,满盈体内的长虫更加躁动起来。
他做尽威胁之事,而眼里满是哀求,见楼崖仍无言的摇头,他松开手,铁剑落地,他的膝盖也落在地上,
“我拿回魂丹予你来换,你可怜可怜我,救救他,救救我的命。”
“罢了,得此后果,你别恨我,记得自己的承诺……到此为止,就当从未见过我,不得追踪我的去向,不得屠虐我的族人。”
“好。”
楼崖割开手腕,放了一碗血,几息后,便可见满盈体内破出一异物,它状若竹蠹,撑开的皮壳褐得发红,蠕动着盘上碗沿,吸饱了血长大一圈又蛰伏起来,被楼崖收入袖中。
催血引控草鬼,像是几度销声匿迹的巫术疗法,习此术一族皆为天生医者。
前虞时期,宰相歧必及视其术鬼魅,异法疗端以食血噬人,来操纵神志,即下令大肆屠杀草鬼后人,使得其族一时间绝迹,只有少数改头换面侥幸生还。
此物离体,满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还是透着不正常的温度,他张着干裂的唇,呢喃着,“水,给我水。”
“若不将蛊取出,他不断回想,必定抵触咒术,伤及性命,可一旦取出,他的记忆便随之复苏,不知为何你想他忘记,但你得知道,他的身体经不起反复的折磨,做出这个决定便不可回头。”
齐世希垂下眼帘,平静的看着满盈的睡颜,不重要了,只要他活下去,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的心本随风摇摆不定,君威雷霆,权且暂避锋芒,本打算让满盈遁名匿迹,在自己的庇护下重新生活,而今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齐世希不受控制的想起满盈决绝跳入池中的画面,满是后怕,若今日未惊醒,是不是就要彻彻底底的失去满盈了。
而满盈坦然赴死,就是因为想起了所有亲人都离他而去,唯有自己独活于世。
他了然的笑了笑,神色柔和却暗含疯癫,“楼神医,有可以让男人生子的蛊虫吗?”
“什么?”
楼崖恶寒,发觉他似入魔障,抖了抖刚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他摸着下巴,
“还没有,但若是过个十年八载,说不定我能养出来。”
来不及了,齐世希念道,他嘱咐赵又礼几句,又回到床前。
隔着一层轻纱,月光洒在纠缠的二者身上,如银链般悱恻,他亲吻上满盈的嘴唇,一点一点润开来,满盈的发丝粘在脸颊上,潮的格外湿热,他张开口喘息却被伺机而动的唇舌找到机会,缱绻着共舞,在齐世希的深挺下,满盈化作水一般的人儿,不住的晃荡出声响,他难以自持的睁开眼,便听见齐世希说,
“盈盈,我们生个孩子,叫元元好不好……”
门被拉开一条缝隙,一个倩影走了过来,她解开满盈的裤腰,颤抖着覆了上去。
赤裸的手臂拂过他的身体,满盈好似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回归胚胎的形态,泡在黏腻的羊水之中,他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触感,高潮使他完全清醒过来。
齐世希捂住满盈的眼睛,他抗拒不得,脱力的仰在齐世希的身上,双目微怔,用手抚上女子垂泪的面颊,满是悲伤,凭着直觉看向她,像是在问,为什么?
床幔徐徐放下,只余下他们两人,齐世希手脚并用,侵占着满盈的每一寸肌肤,恨不能生下来就和满盈同为一体,好永不分离。
痛苦和煎熬一瞬间脱离他的骸骨,心中的大石被放下,他苦涩的勾起嘴角,像是吃了一颗黄连,却默不作声,幸于此时,满盈只有自己。
坠落于无边无际的睡梦中,他浑身发抖,满头冷汗,凄切地拢住满盈,哭着喊道,“盈盈,对不起,不要走。”
在无法逃脱的梦魇里,他将被神火燃尽罪恶,火舌拾阶而上,舔舐着他的衣袍,掉落的木柴蹦裂出无数火星,千钧一发之际,一场大雨倾盆落下。
夜色紫得发黑,齐世希披着衣袍,坐在屋檐下,看向雾茫茫的星空,他的眼眶通红,心如刀绞,却怒其不争的摸上腹部。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诛伏满身业障的自己,他仍贪婪的奢求一副可以生子的躯体。
侍女被安排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静养,满盈想打听这个身不由主的可怜人,齐府的人都不肯透露,他便整天待在书房无所事事。
齐世希领命至福山,筹备围猎事宜,启程前夕,他杀了那个与侍女无谋苟合,置她于危地的侍卫。
满盈翻到一则笔谈附录,福山高耸险陡,时有猛虎出没,这也是选址福山的缘由,可他的心跳动异常,莫名有些不安,倚着床榻准备休憩一会,便听见外院骚乱。
赵又礼仓皇禀报,齐世希摔下山崖,重伤昏迷,搭了马车回京寻医。
他看见缠满了纱布的齐世希,跌打骨折,腿差点也断了,面上蒙着一股灰青,走近了才能看见他的胸前微弱起伏。
此刻满盈方看见,褪去偏执神色的齐世希形销骨立,昏迷了依旧未舒展开眉头,他用手抚舒展,双目间隐约仍可见一道深印。
他找了满盈很多天,齐家簪缨世胄,仰仗皇权春秋鼎盛,齐世希一母同胞的姐姐已贵为皇后,他唯一一次抗争便是为了满盈,终要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粉身碎骨的下场。
齐世希总是神采奕奕,他自幼习武,体格健硕,受了风寒还是生龙活虎,怎么能被区区落马夺了性命?
他回想起年前为齐世希接风洗尘的那个午后,鸳楼的不离酒醉人,独特的粱豆香酿在空气里,满盈撑在窗沿,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齐世希迎面凑过来,吐息在他的嘴角,同他交吻,
“随我去蔚州吧。”
明明在地上,满盈却感觉水波荡漾,身无着力,他揽住齐世希的颈脖,吻上了他泛着波光的唇,低声呼出一个字,
“好”
“阿姐生产后,我们就去蔚州吧。”
光阴总是变幻莫测,在等待中愈发神秘,在未知中反受煎熬,他们都成了暗夜中的惊弓之鸟。
他轻而易举的原谅了齐世希,他问自己,难道我想要的是他偿命吗?
楼崖端详守着床帏的背影,暗想怪不得齐世希患得患失,这般美人,若是他想,便可对所有人一呼百应。
他将回魂丹递给满盈,“这是我复制出来的疗伤圣品,化水内服,一日一颗。”
雷鸣乍起,轰的一声,紧闭的大门一齐敞开,照出郭晟消瘦的脸庞,纯金打造的佛龛泛着冰冷的寒光,他惊惧起身,殿中香烟四溢,任何人的面容都模糊不清,独有现出一双眼,瞪得若铜铃,满布血丝,是恨不得杀了他的痛恨。
齐思却闯了进来,她任泪水夺眶而出,几近被推搡得站立不住却仍耗尽力气,紧攥着他的衣领喊道,“我的弟弟,还我的阿弟。”
殿侧,两排宫女站立,随着皇帝乳母东河君的一声令下,拖着齐思却离开乾宫,她百般呵斥也挣脱不得,郭晟闭上眼,不愿闻其声,
“皇后娘娘凤体微恙,自此幽居懿宫,潜心修佛。”
河东君合上殿门,吩咐道,“谁人都不准打搅陛下修行。”
空殿中,披头散发的齐思却踏在地上,点燃密信,她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眼神空洞,恍若邪祟。
她招手传来贴身女官,交代送出消息,她同意贺相期的条件,齐府上下将鼎力助贺侍郎高升,在此之前,她要秘密出宫一趟。
马车颠簸,齐思却做仆妇打扮入了齐府,才亲眼目睹了齐世希的伤势。看着面如纸色的齐世希,她颓唐的跌坐床前,满脸都是后悔二字,可大势已定。
她拿来齐父的凤鸣枪,几月前,齐世希刺伤齐盛,族老怒斥其不通礼教,目无尊长,她从中周旋,但也收回了这把,象征着齐家权势与地位的神兵利器,以示惩戒。
它伴着齐父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早饮遍鲜血,有此凶枪镇在此屋,牛鬼神蛇勿近。
她不知怒极还是悲怆,几度喘息,心绪难宁,皇帝竟如此不留情面,将拔山举鼎的少年郎害得这般模样。
郭晟为人阴晴不定,宠信近臣,听了佞人挑拨便出尔反尔,齐思却闭眼,想起种种温存,敛尽情绪,写明一道手令,命令齐昌带队前往寿州取回帅印,她在心里默念,
“郭晟,你若真心故技重施卸磨杀驴,我便要让你自食恶果。”
刑部,贺观临看着画纸上人的眉眼,密探寻出一叠被他拦下,齐世希擅权专政,蔚州快要成为他的一言之地,寿州受凤台军庇护,于他更如探囊取物,怎么不引皇帝忌惮。
他挑眉,手痒的摸上珠串,咂摸着将如何抓回满盈,当修复正轨,纵使当日满盈同朱家一干人等被押入大牢,自己也会救他于水火。
月牙白的马蹄一路跑着,越过崇山峻岭,跨过湍急溪流,奔向驻营,那人单枪匹马,开口就要面见主将。
巡逻的卫兵抬头看着马背上的人,警惕的呵斥道,
“你是什么人,庞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见的!”
却看见两人自主帐奔来,俱是热泪盈眶,
“瘦了,更黑了……庆景。”
“姑父,您可还算安好。”
他们乔装成盘翔卫兵才敢在此处停歇,却不能离雍城太近,此刻已是殚精竭力,山穷水尽。
刘璟抱住越庆景,多日的奔波与围堵早已耗尽他的体力,压抑住的伤情又涌了上来,他却顾虑不得,失声痛哭,几近肝肠寸断,
“你还活着便好,走,你跟我走,去找你哥。”
刘璟拽着他的衣肘,几近癫狂,他徘徊在京都附近,只是为了收敛尸骨,可找遍了,还是不见一家人,他却不愿离去,更不愿拖累侄儿。
“不行,我怎能撇下你们。”
刘璟能明白越庆景的心情,可是他们不同,他自己年华已逝,烂命一条,多亏了这些弟兄不离不弃,可越庆景还有一个苦苦支撑的哥哥,他说,
“你一定不能死,更别去送死,当先和你哥哥汇合,共议报此血仇。”
越庆景想到不太亲厚的兄长,没成想时至今日,却是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他想到所谓谋逆之人满门抄斩,
“父亲的尸骨还在京都……”
越家尸首尽数陈列曝晒,运了几具往峡关,威胁越云星退兵,而腐烂程度过高的却留在京都,等待着叛军的自投罗网。
越庆景不由回想起老人常言,背得起父亲就算是长大了,他少时离家前,看见背着受伤父亲的兄长,宽广的肩膀仿佛能扛起任何风雨,他神色憧憬,期待长大的那一天,却再无机会来临了。
而无尽的逃亡岁月中,他曾背起一个同样深受苦楚的少年,一脚深一脚浅的从鬼门关走过,他留在了京都,自己难道要再次逃离吗?
他想起寄城城主蒯戍,若非他手下留情,自己早在书院得到消息之时便被抓捕,照律就地处决。
并非难能可贵的恻隐之心,皆因寄城地处商州边界,毗邻惠州,越云星一旦撤兵便将首当其冲,被迫直面兵强马壮的西南军。
越庆景思忖,他愿以身涉险,蒯戍之弟妻乃是商州州长之女,几番利益交换怕是可以借兵商州,如若竹篮打水,再不济也能护着刘璟奔赴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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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世希:楼大人求求您大显神通
回收文案,请不要讨厌小齐,因为他是唯一既定的悲剧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