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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准!狠!yue~
三个月的时光,在幽窟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仿佛被拉成了绵长的丝线。
头顶的黑纱幔从未掀开过,唯一的光源是床头那盏长明的青铜烛台,烛火跳动着,将林亦果的影子在石壁上投出忽大忽小的轮廓。
她后颈的青斑淡了些,却仍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提醒着她绿僵的身份——指尖触到阳光依旧会刺痛,只是终于能在月光下活动了。但一日不是毛僵,她就只能在这潮湿阴冷的地下,日复一日地与黑暗为伴。
每日寅时,游云间老板会准时送来腐木水和简单的流食,有时是掺了阴气的粟米粥,有时是浸过阴露的麦饼。
她从不多言,放下东西就走,只在林亦果第三次恳求要习武书籍时,扔来一叠泛黄的残卷,语气不耐烦:“别指望我教你,我开的是交易处,不是武馆。这些是早年收来的盲打残谱,你自己琢磨,练好了别给我惹事就行——以后看店得能镇住场子,总不能让个连路都走不利索的绿僵当掌柜。”
林亦果攥着那些边角磨损的残谱,指尖划过“听声辨位”“触劲知招”的字迹,心中却燃起一丝微光。
她本就有阿爷教的武艺底子,刀术、拳脚都算娴熟,只是如今成了绿僵,行动虽仍有僵硬,力气却比从前大了数倍,盲打反倒成了契合她“见不得光”处境的路数。
她在幽窟角落堆起一堆旧木桩,有的削成假人形状,有的只留半截桩身。每日喝完腐木水,就蒙上双眼,摸着黑走到木桩前。起初,她只能凭着记忆挥拳,拳头常砸空在空气里,或是狠狠撞在木桩上,指骨生疼,胳膊也被木桩的毛刺划出道道血痕——可绿僵的愈合能力极强,第二天伤口就会结痂,只留下淡淡的青印。
她不气馁,一遍遍调整呼吸,仔细听拳头带起的风声,感受脚下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甚至故意踢翻石子,借着石子滚动的声响判断方位。
“砰!”又一拳砸在木桩上,这次精准命中“假人”的胸口,木桩发出沉闷的响声。林亦果摘下蒙眼的黑布,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这三个月来,她终于能在完全黑暗中,凭着听觉和触觉,避开所有木桩的“攻击”,甚至能预判自己出拳的落点。只是手腕仍有些僵硬,出拳的速度慢了些,她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捡起地上的短刀,又蒙上了眼睛。
刀风划破空气的“咻”声在幽窟里回荡,她凭着记忆里残谱的招式,一刀刀劈向木桩,刀刃偶尔擦过木桩边缘,溅起细碎的木渣。她想起阿爷教她刀术时说的“刀随心动,眼不见而心能见”,如今竟在这样的境地下,有了几分领悟。
这日寅时,老板送来腐木水时,见她正蒙眼练刀,刀刃精准地劈断了悬在半空的丝线,忍不住多瞥了两眼:“倒还有点悟性。”
林亦果摘下黑布,接过瓷碗,趁热喝了腐木水,趁机问道:“老板,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毛僵啊。还有,你之前说僵尸界有规矩,能再跟我说说吗?我总不能一直当个糊涂僵。”
老板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账目——她最近在清点“阴货”,也就是僵尸界流通的物件,比如阴气凝结的墨玉、千年腐木制成的令牌,还有从傀儡身上提取的微弱阴气结晶。
“你就知足吧,要知道多少僵尸修炼十年都比不上你这三个月。”说罢她抬眼看如今如同脱胎换骨一般的林亦果,心里也惊奇,难道说这小姑娘真是天降英才,僵尸界的紫薇星?
不管怎么说,这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于是她也收了收不耐烦的神情,轻咳两声,“说也行,省得你以后跟其他僵打交道时露怯,丢了我交易处的脸。”
她顿了顿,指尖拨着算珠,声音平淡:“僵尸界没什么复杂的规矩,就一条——弱肉强食。低阶僵,比如你这样的绿僵,还有比你低的白僵,只能夜间行动,靠吸食阴气或低阶阴货存活,碰到高阶僵就得绕道走,不然被吸干阴气都没人管。高阶僵,比如毛僵、飞僵,就能混在人类里,有的甚至当官、经商,跟人类没两样——他们的肉身用阴气维护,能不老不朽,活个几百年都没问题。”
“跟人类通婚呢?”林亦果想起之前老板提过,忍不住追问。
“通婚?不过是为了扎根人界罢了。”老板嗤笑一声,“高阶僵跟人类成婚,能借着人类的身份获取资源——比如当官的僵能利用权势,经商的僵能借着店铺收集阴气。至于孩子,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僵,要么是人。若是僵,母体产后必亡,因为胎儿会吸干母体的阴气;若是人,母体才有三成机会活下来。但这种混血僵,血统不纯,能力比纯血僵差远了,在僵尸界根本抬不起头。”
“纯血僵是什么?”林亦果好奇。
“纯血僵要么是天生的,比如僵尸界的四大家族,从娘胎里就是僵,血统纯正得很;要么是人类半路异变的——但这种极少,要么是天赋异禀,被极重的阴气灌体还没死,要么是有宝物加持,比如你,指不定就是碰上了什么好东西,否则根本变不成绿僵,更别说往高阶走了。”
老板的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波澜,“所以血统等级很明确:纯血僵和半路异变僵一般比混血僵混得开,傀儡就是最低等的,跟工具没两样,只能被操控着干活、献祭。”
“四大家族是哪四家?”林亦果追问。
老板却突然停了拨算珠的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淡:“问那么多干什么?你现在连毛僵都不是,知道这些也没用。四大家族的事不是你该打听的,以后有机会,等你能帮我管交易处了,再慢慢跟你说。”
她站起身,收拾好算盘,“好好练你的盲打,下个月我要带你去阴市转一圈,让你见识见识僵尸界的交易规矩——别到时候连阴票和冥铢都分不清,丢我的人。”
说完,她转身掀开纱幔,身影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
林亦果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攥紧了手里的短刀。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这个对她开启的新世界,和五年前那场血案、元宝失踪......甚至柳知行,都有关联。
烛火依旧跳动着,映着她蒙眼练刀的身影,刀风越来越快,越来越准,在幽窟的黑暗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冷冽的寒光。
......
在空荡的地下石室,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若是有人挪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将透过门缝看到了那血腥而残酷的一幕。
几十具女尸被捆着双手吊于刑架上,这些女尸腹部高高鼓起,看来是在即将临盆前被杀害。她们嘴巴大张,面目狰狞,腿部弯曲成圆,底下各自放着一个大铜盆,面对着成排女尸的是一座莲花底座,一个和尚模样的男子身着袈裟,半赤裸着身子,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和尚每念完一段经文,分别站在女尸旁的蒙面人就会抽女尸一鞭子,和尚的语速逐渐加快,他的额头逐渐沁出汗珠,抽鞭子也更频繁,悬挂的女尸随着鞭声四处摇晃,最终在佛珠断裂的瞬间,血色的胎儿自女尸两腿间扑通一声掉落,正好摔在底下的铜盆。
这时蒙面人便上前剪下脐带胎盘,将死胎一一呈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和尚。
和尚懒洋洋地半睁开眼睛,他抬头看了眼血红的满月,举起匕首划破手掌,接着用带血的手逐一点在死胎身上,一经他的血,原本失去生机的胎儿发出尖锐的啼哭,蒙面人从盆里捞起胎儿放在地上,原本巴掌便可托起的胎儿瞬间生长,伴随着骨骼爆裂的响声,啼哭的婴儿很快长成尖叫的成年男女的体型,待成型之后,赤裸的少男少女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无意识地跟着蒙面人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1]
和尚一甩断裂的佛珠,又摆正姿态,开始新一轮念咒。他额头沁出冷汗,一刻不停歇的嘴唇泛白,眉宇间隐约有烟障之气。如此业障,即便是他的修为也几乎到达忍耐的极限。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伽那......”和尚脸色愈发难看,合十的手掌弯曲,似有千斤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他最终还是承受不住,猛地吐出一口暗黑浓稠的血,眼前一黑,从莲花座上轰然倒下。
他倒下的瞬间,几十个没有五官“尸孩”停下脚步,像学堂上被先生提问而作思考状歪着脑袋。
“走啊!怎么回事?”为首的一名蒙面人不耐烦地抽他旁边的“尸孩”一鞭子。
整天看着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就算习惯了也无法对这份差事有好脸色。
“咿呀——”被鞭子抽到的“尸孩”发出尖锐的惨叫,并且扭着身子躲避。要是以往抽他们鞭子他们根本不会有所反应,突如其来如婴孩般的尖叫以及与之不相称的成年体型让蒙面人纷纷皱眉。
“真是怪物。”为首的蒙面人心里也犯嘀咕,但对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的厌恶盖过了心中的异样。“赶紧走!晚了又要挨批了,真是一群索命鬼!”
又是一鞭子甩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吃痛的尖叫。鞭子绷成直线,两端分别是蒙面人和“尸孩”在对峙。
“找死!”被一直奴役的“尸孩”挑衅,为首的蒙面人顿时倍感屈辱,他也不顾为何向来逆来顺受的“尸孩”会反击,加大手劲想将鞭子夺回对面却纹丝不动。
蒙面人这才正眼看“尸孩”,那不存在的五官传达出死亡的讯息,它似是在笑,微微一扯便将蒙面人拉倒在地。
蒙面人骂了一句脏话,还未来得及起身反击,成群的“尸孩”却如见到腐肉的秃鹰一般纷至沓来将他重重围住。紧接着是蒙面人惊恐的尖叫、衣物撕裂夹杂着骨肉撕扯断裂的声音以及“尸孩”的咀嚼声。
他们在需要进食的时刻进化出了长满利齿的口腔和嘴巴。
其他蒙面人见状纷纷往出口铁门处跑。尽管每天面对着如此血腥畸形的场面,但以往的“尸孩”对他们是没有威胁的,是他们的奴隶。
可当有一天发现,从前对你百依百顺的奴隶暴起反抗时,他们会觉得惊悚、愤怒,但不会有愧疚和后悔。
而当奴隶发现自己能凌驾于主人之上的那一刻,胜利的膨胀会催生对败者的残暴。
弱肉强食在极恶世界中是亘古不变的金科玉律。
“被锁死了!锁芯里用铁水浇注,如今就是铜墙铁壁!”一个黑衣人狠狠一捶厚达三寸的铁门,无力地沿着铁门蹲下。
其余人闻言,像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纷纷往铁门处挤,用尽手中一切器具砸向纹丝不动的铁锁。
喧闹声不会惊扰到“尸孩”,血腥味也不会。它们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和鼻子,只有靠触觉和味觉。它们如四脚兽一般趴在地上,一点一点进行地毯式搜索。显然,它们已经发育出大脑,每一步进攻都谨小慎微。
蒙面人们如同被扔进狼群里的鸡。所有的惨叫、凌虐、怨魂,都将被封印在密闭的地下铁笼之中。
这是一场庞大而血腥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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