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霜满天

　　世人常悲如惊鸿，惶惶不可终日、默自哀伤，偶然的悲鸣只为借阅这世间半两风光。
　　自离家，虽得叶子倾心以待，苏陌念却时常失眠，半夜望着天花板任凭汩汩眼泪无声的倾斜。得到了“洒脱恣意”却掩盖不了心中的阵阵悲痛，想来生就逆来顺受的人确实难以得到心安理得的自由。
　　叶子：
　　见字如晤！想来我该是个要“背信弃义”的人，日前的诀别信还时时回响耳边，可每一次回响都让我悔意满满。明早就得返校，我思虑良久，无论父母念我否，还是得回家报个平安。数年来，如若没有他们，我不知该归于何处。叶子，我们都被世俗缠身又都超脱不得，希望有那么一天，叶子和陌陌都能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叶子，我想回去了，毕竟现在‘风’还没有起，‘叶子’也不能离了树。
　　——友苏陌念留
　　天蒙蒙亮，苏陌念就蹑手蹑脚的离开了。叶子就静静的闭着眼，听笔尖在纸上写写停停，听开门又关门。叶子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枕边的寥寥数语，兀自流泪。
　　“安辰，陌陌，起床吃早点。”姥姥拄着拐杖来到了卧室门前。
　　“好，姥姥。”慌忙擦了眼泪，墨安辰迎了出来。
　　“安辰，陌陌呢？”
　　“姥姥，她回家了。”
　　“嗯，挺好的。无论什么时候，每一个人都割舍不掉自己的家。”姥姥小声嘀咕。
　　“姥姥，走，吃饭去吧，一会我陪你烤烤太阳，给你编头发。”说话间墨安辰搂着姥姥慢慢向厨房走去。
　　午后阳光赖懒的从老屋檐上倾泻下来，墨安辰拿了凳子，扶着姥姥坐在阳光里，拿着老木梳一下一下缓缓的为老人家打理灰白相间的头发。略微拉长的人影，与颗粒感满满的水泥路异常和谐。
　　“安辰，你妈来信了，给我读读吧。”姥姥说着，缓缓从大衣袖里掏出信封往后递。
　　“好。”利落的声音与微颤的手，这不和谐的一幕在墨安辰的身上上演。
　　土黄色的信封里面是墨安辰年复一年的牵挂。
　　“辰辰，近来你和姥姥都好吗？妈妈在里面一切都好。学了一些知识，读了一些书，你也要好好学习。估摸着要到中秋了，月亮圆的时候，妈妈也在看着，也在想你们。辰辰，姥姥腿脚不好，要记得照顾好姥姥。妈妈犯了很多错，这些年也慢慢明白一些道理，我希望你不要恨爸爸，希望你和姥姥快快乐乐的，健健康康的。”
　　“落款是2000年9月9日，应该是中秋夜前夕收到的。”墨安辰在心里想着，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出那块月饼，默默啃了起来。
　　苏陌念走到巷子口，远远的望见她笔下伟岸如山的男人。他们以沉默的姿态隔着巷子对望，这一刻，血缘纵然可贵，可脉脉如水的陪伴更得人心。
　　“陌陌，回家。”
　　“好。”
　　父亲并未多说一句，可敏感如苏陌念，她还是从灶台上堆叠如小山的碗筷和屋子里若有似无的酒气中感受到了父亲的焦虑。
　　“爸，你会怪我吗？”
　　“不会，陌陌已经很懂事了，是爸爸不好。”苏父语气略微颤抖。
　　“我打电话给你妈说一声。”
　　“好。”
　　苏父转身，拨通了电话。
　　“卫国，苏陌念联系你没？”
　　“她回家了。”
　　“好。明天一起吃个饭吧。”
　　“好。”
　　苏陌念微微笑了，转身回屋，沿着灶台洗涮起锅碗瓢盆。
　　光透过薄薄的藕荷色的窗帘影影绰绰的在地板上起舞，房间靠窗有一张老式书桌，上面并无过多东西，偶然加重的脚步都会让这个老家伙喘上几口粗气。与书桌遥相呼应的是一张木床，较之书桌，木床显然要年轻不少，床上的床单、被子虽不成套却也整整洁洁。苏陌念昨天睡得很晚，一个小长假的曲折下来，她还落下了不少作业。本来要早早到学校上课的苏陌念，因着苏母要过来吃饭的缘故，特地向学校告了一天假。
　　一早房间外就传来苏父洗洗涮涮的声音，苏母是出了名的爱干净，如今苏母搬出去小半年了，即便有苏陌念这个助手，可一个大男人操持下的家始终缺乏温馨。
　　“陌陌，你妈今天要来，我们去买些菜吧。”苏父边解身上的围裙边说着。
　　“好，爸。”
　　秋天的清晨夹杂着些许凉意，风裹挟着落叶起起落落。那年头小镇没有专门的菜市场，有的只是一大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菜农。街头街尾有散发着热气的笼屉，有各类时鲜蔬果，鸡鸭鹅在笼子里探头探脑，时不时发出阵阵悲鸣。苏陌念观察过，那些鸡鸭鹅除去手闲的顾客买主逗扰，一般是看见自己的同伴被去毛宰割、开膛破肚时才会发出真正的悲鸣。苏陌念很喜欢清晨的街道，温馨的画面平添了几分对世俗的眷恋。
　　半小时过去，苏家父女俩已经满载而归。
　　回到家的苏父又忙了起来，择菜、洗菜、切菜，重复了多年的动作越发行云流水。据苏陌念所知，当年父亲之所以能娶到母亲，精湛的厨艺可谓“居功至伟”。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
　　“陌陌，去给你妈开门，爸手不得闲。”
　　“好。”
　　苏陌念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映入眼帘的是那张让她又爱又怕的脸。
　　“妈，欢迎回家。”苏陌念愣了一秒，微笑着说出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的话。
　　“嗯。”苏母平平淡淡的回应。
　　苏母回家，放下手中的水果，熟练的系起围裙往厨房走去。苏陌念端着水杯，看着厨房里那幅和谐美满的画卷，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自己的到来，这幅画卷是不是就能日日上演？”苏陌念在心中默默的想着，默默的欣赏着这人间一隅。
　　“陌陌，去抽屉拿钱，买瓶酱油去。”苏父声音响起。
　　“好，马上。”
　　苏陌念穿了外套，换了鞋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卫国，我给苏陌念买了药，在包里，一会记得拿。”苏母不咸不淡的开口。
　　“你明明就关心她，很多时候又总是那么口不择言，但凡你多问问自己的心，也许... ...”
　　“打住，我不是关心她，我关心的是她能不能好好的被收养，我的淮淮能不能平安回来。”苏母打断了苏父的话接道。
　　苏父不再接话，关于苏司淮再也不可能回来这件事，是他的秘密，他不能提，最起码现在不能。
　　“陌陌出去多久了？”苏父急切的询问。
　　“小半天了，这苏陌念怎么还不回来，小卖部不就在楼下。”苏母也略显焦虑。
　　“湘芹，你在家看着，我出去看看。”苏父急匆匆的出了门。
　　楼梯拐角处，苏父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苏陌念，蜷曲着身子，小小的一团。苏父大步流星上前，轻轻的抱起了苏陌念往回走。
　　“湘芹，药。”苏父声音低沉，苏母拿着药应声赶来。
　　吃了药，苏陌念慢慢缓了过来，苏父将她抱入房中，看着她睡熟才离开。
　　“湘芹，陌陌这种情况，我真的不放心她去其他地方。也不知道前两天离开家，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也不敢问。湘芹，这两年她转好多了，咱们慢慢来，她会越来越好的。”
　　“你还记得她一岁多的时候，第一次发病，你急的睡不着了好几天。湘芹，你其实是爱她的。”苏父看到这房间门口踌躇不前的苏母，拉着她到客厅说道。
　　“卫国，她是可怜，可她不是我们的孩子，不是苏司淮。我们的淮淮，可能过得更不好。”苏母泪眼婆娑。
　　“两岁前，陌陌就是叫苏司淮。如果没有那一纸化验单，她会一直叫苏司淮，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苏父无奈的说着。
　　“苏卫国，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就想让她一直冒名顶替，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亲生孩子。苏卫国，我跟你说，你能放弃寻找淮淮，我不能，这辈子都不能。我跟你说，如果真的是苏陌念阻碍了淮淮回家的路，那你一定得把她送走，一定。”苏母气愤的说着，拽着包就往屋外走。
　　苏母离开，苏父双手抱头，默默流泪。天下父母，谁不思念自己的孩子，可是选择了成为别人的父母，那也是父母呀，又怎能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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