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也能登基吗?

作者:好多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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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别


      泰和六年,三月初三。

      大雪初霁,春和景明,封都城内佳人才子三两结伴城郊踏青,势要搏个流芳百世的贤名。

      不到巳时,官道上便已是车水马龙之态。

      阿浊一身侍从打扮混在伯府往来的人潮中,他垂首立于马车旁,直到车轮辘辘转动,他才隔着晃动的车帘偷瞧了眼其中隐约身影。

      长袖之下中,手心里的长命锁被他捂得发烫。

      今日他醒来时已寻不到阮抑身影,留给他的也只有一套下人装扮与一把匕首,上面还留着些许散不去的苦香。

      他恍惚地自矮塌坐起身,那只莲花长命锁自他胸前滑下,才叫少年有了些许实感。

      昨夜种种,并非幻梦。

      阿浊伸手去够床头的衣服,一封薄薄信笺飘落在地,少年一顿,俯身望去。

      “银票收好。”

      极漂亮的柳体,与阮抑如出一辙的锋利,撇捺都似那人挑起的眼尾。

      阿浊愣愣瞧了许久,才将信笺同银票一道收入怀中。

      汹涌人潮推着他往前走,阿浊回过神来,那块洒金匾额终于瞧不见了,他缓缓走着,他本该再多看看这座无比繁华的都城,或是再望一望那座葬着娘亲的山坡,可他却心绪不宁。

      既无保全性命的喜悦,也无背井离乡的忧虑。

      他知晓阮抑不该在此刻与他相见,更不该有所交谈,他只是有些遗憾。

      他身如浮萍,亲缘浅薄,封都城里最后值得他有所牵挂的,许也只有阮抑了。

      可他或许再见不到他了。

      人群不知何时散去,巍峨高耸的朱红城门映入眼帘,马蹄贴着阿浊匆匆而过,他侧过头去,余光瞥见城门外侧的小道上停着辆并不起眼的青色马车,车头挂着一只莲花灯。

      时候到了。

      少年咬咬牙,在又一辆马车擦肩而过时侧过身,借着辆车之间的缝隙悄无声息地离去。

      不远处,牵马的车夫望向疾步走来的身影,目光在少年面容上微微一顿,又在对方胸口的长命锁绕了圈,垂首一礼将花灯收入袖中,替人掀开车帘。

      “郎君已吩咐过,五日后便能到华州,小郎君且安心。”

      阿浊沉默着,还是忍不住回首最后望一眼,绣着莲花暗纹的车帘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直至伯府的高头大马化作一抹朱红小点,都不曾有人掀帘送别。

      封都多的是可怜人,他在贵人心中根本算不上分量,大抵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善心罢了。

      一张脸再过相似,也不过是无用皮囊。

      少年心头一空,他收回视线,站在车前朝对方俯身一礼,车夫惊得连连摆手,将人送入车内。

      马蹄声渐起,阿浊掌心一拢,握住胸前的长命锁。

      车夫不曾问起,不知为何,他便也不曾归还。

      再戴些时日吧,他想,他要记得阮抑。

      春风吹过,掀开远处莲纹车帘一角,青年被束缚着手脚,无声无息地倒在马车内,竟是全然陌生的容貌。

      同一时刻,封都城内。

      禁军递回公凭,仔细清点过随车的书画,最后撩起车帘看向珠光宝气的马车内。

      香炉袅袅,青烟之中端坐着一道窈窕剪影,如雾青丝被一根玉簪挽起,只垂下颈侧一条细长的小辫,女子团扇挡住半张脸,唯有一双胭脂晕染的眼眸转来,隐有不耐。

      禁军不敢再看,匆匆放下车帘放行,马车便缓缓朝城外驶去。

      “瞧了一眼魂就被勾走了?”

      戏谑语调自身旁传来,年轻禁军耳根一红,摸了摸鼻尖。

      指挥使笑起来,不轻不重地拿刀柄一打对方的手。

      “走商苦累,姚娘一介女儿身能坚持多年,本事可不小,你可别因样貌就小瞧了她去,她的气性可比你大。”

      禁军捂住发麻的手臂,回头望了望已看不见踪影的马车,心里嘀咕一句。

      若是如此颜色,便是被打一顿怕也有不少人心甘情愿。

      走至小道上,原本呆在马车旁的侍从左右瞧了瞧,伸手一招马车便停了下来,他掀帘钻入坐在女子对面,终于长舒了口气。

      “小沈大人,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

      属于青年清凌的嗓音响起,沈怀清只觉脖颈一凉,手中的热茶便再喝不下去,只能苦哈哈地握在手里。

      “阮大人,您丰神俊逸又名满封都,便只能……”

      阮抑将手中团扇搁下,斜靠在软垫上取了只柑橘慢条斯理地剥,借着橘皮清香压下自己喉头的苦味。

      也不知沈怀清哪得的消息,今早刚顺他的意换好衣裙,便见对方端着汤药进来一番殷切嘱咐,只是那笑容如何看都有些底气不足,生怕自己会将那碗汤药扣在他脑袋上。

      也罢,瞧在他亲手递了这投名状来,到也不算全然无用。

      沈怀清声音一点点轻下,他拿不准眼前人心思,寂静里恭维话语便愈发难以启齿,他不敢抬头直视,又不能移开视线,最后只好尴尬地盯着对方手中的橘子掩饰,偷偷观察对方神态。

      一副女儿装扮也不曾让阮御史温婉半分,大抵是掩去白发的假髻太沉,青年皱着眉垂眸,指尖捻着橘黄果芯一点一点其上挑去白丝,虽不耐烦,却也不曾将橘子扔到一边。

      是挑剔了些,但对此等小事上倒出奇的耐心。

      脾气或许也不似他想的那般……

      阮抑手上动作一停,终于在沈怀清几度偷瞥下半阴不阳地笑起来。

      “可还入小沈大人的眼?”

      沈怀清连忙将头埋下去,犹豫片刻声若蚊呐地开口。

      “阮大人……为何会接了这案子?

      如若能选,他绝不会将那账本塞入阮抑的公文里。

      御史台官僚众多,自然也免不了人情往来,可唯独阮抑是个实打实的异类。

      一年多数时候都病着,公务却不曾落下,日日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同谁都不亲。

      曾有人因阮抑的容貌权势故作亲近,亦有人瞧不惯这副清高模样妄语诋毁,两方费尽心思,却谁都不曾如愿。

      惹得阮抑烦了,更是会自讨苦吃,落个没脸。

      总之不讨人喜欢。

      沈怀清来得晚,许多事也不过道听途说,他怕惹上麻烦,平时遇见阮抑也能避则避。

      是以他才困惑不已,若阮抑真视而不见把账册烧个干净,他亦无计可施。

      “官家想动北地许久,若你我有命办好了差,不愁平步青云呀。”

      阮抑轻声细语地笑起来。

      “你不想做这圣人信臣么?”

      沈怀清眼观鼻不关心,装作听不见阮抑这揣度圣意的大胆之语。

      如今看来,传闻的确不可尽信。

      ……至少绝不似传闻里那般冷清寡言,这张嘴阴阳怪气的功夫堪称炉火纯青。

      正胡思乱想间,便听车外侍从低声唤道:“主子,咱们走商道还是绕路进小道?”

      沈怀清回过神来正要吩咐,身旁阮抑蓦地开口道:“走商道,能快些最好。”

      沈怀清虽有疑惑,却不蹭出言反驳,微微点点头,马车便驶向宽敞大道。

      “小沈大人,我不好吃人,不必如此战战兢兢。三日能做到如此地步,我是真心夸你。”

      沈怀清一愣,旋即手心便被塞了半只橘子,好似眼前青年为了证明般,他受宠若惊地撕下一瓣咬在嘴里。

      尽管这话从阮抑嘴里说出,听上去仍有些别扭,可沈怀清到底还是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他自己也不曾察觉,不知从何时起,对方的心思已开始牵动他的心绪。

      “那阮大人可否为我解惑,既要暗访,为何又要走商道?一旦消息走露,这路上怕是要不太平了。”

      阮抑将最后一瓣送入口中,一边擦着指尖蹭上的口脂一边冷笑。

      “你运气不好,塞错了人,这账本在我进宫前便被淮安伯府瞧见了。”

      沈怀清片刻便反应过来阮抑话中深意,顿时抽了口冷气。

      “难道伯府亦有牵连?!”

      可眼前坐着的不正是伯府世子?

      沈怀清不敢深想,急急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拐了个弯:“……那我们此番岂不是做了无用功?且不说转运司还能否有账册查,此番乔装他们怕是早晚都要知晓……”

      他越说越心凉,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他本以为这般大事,便是上奏,圣上也绝不会派他们两个才入御史台不就的七品御史去查。

      他只想安安稳稳拿点俸禄,奈何多年未见的故友归来,还不曾把酒言欢就不明不白地成了冤魂,自己才升了官,便同样要因此事客死他乡。

      当真流年不利。

      阮抑闻言手指一动,似要握住什么,最后只是一拢手指。

      那小孩如今怕是已经往小道处走了罢。

      “淮安伯府上下皆知我今日是去城外小住,马车却往通向定州的小道而去,北部转运司接到消息不得不来探,此外我还……找了一人装作伯府侍从半路往另一条道去,他们亦不能赌。”

      马车内一时静下,沈怀清思索许久终于恍然,一时连橘子都忘了吃,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阮抑。

      “妙哉!我们一日不查清,淮安伯府动手便是不打自招,能动我们的也只有北部转运司。封都与定州走官道都需五日,加上消息来往便是七日,派两路刺客便已兴师动众,待他们觉察真假再回报,我们也已赶到定州,此番走商道倒成了安全之策!只是……”

      “只是另两条道上的人,便要做我们两个的替死鬼了。”

      阮抑瞧着沈怀清有些怅然若失的脸,神色如常地将后半句话补完。

      “小沈大人,你那般聪明,应当知道太心软可是要掉脑袋的。”

      眼前人的面容渐渐化作少年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庞,阮抑笑起来,似对着阿浊那双湿漉漉的,满是感激与歉疚的眼睛开口。

      “你该学学我才好。”

      眼前人到底还是太过优柔果断,不堪大任。

      但愿年少的自己能聪明些,别叫他失望。

      若他当真能活下来,自己倒是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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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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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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