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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状
林招星的卧室狭小而精致,推开门扉的瞬间,盛夏的蝉鸣被隔绝在身后。贺砚南的瞳孔微微收缩,整面西墙被金红交错的奖状覆盖,阳光穿透纱帘斜斜切过那些烫金字体,在“三好学生”“物理竞赛特等奖”的落款处折射出细碎光斑。
贺砚南自幼对学习没什么过高要求,只求成绩中规中矩,不至于丢面子就行。他向来无法理解那些为了一张奖状拼命学习、耗费时间的同学,在他看来,奖状毫无意义。想来,他唯一一次与奖状近距离接触,还是幼儿园时,靠着他爸的关系,被老师发了一张“积极进步奖”。
此刻,望着林招星这满墙的奖状,贺砚南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情绪,对林招星既叹服又好奇。不知不觉间,他缓缓朝着那面“荣誉榜”走去。
以往,他对这类东西向来不屑一顾,毕竟它们与自己毫无关联。但在与林招星相处的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林招星带给他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让他下意识觉得,拥有如此多荣誉的人,不该是林招星这样的。
贺砚南摩挲着下巴,逐一审视着那些新旧不一的奖状,一边看,一边轻轻摇头,完全沉浸在震惊之中,几乎忘了他这是在擅闯民宅。
林招星的卧室整洁得有些过分,作为一个男生,这般干净着实少见。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衣柜和置物架上,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贺砚南咂了咂舌,转过身,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书架。
之所以说它巨大,是因为这书架肉眼可见不像是买来的成品,更像是人工定制的。书桌与书架的比例严重失调,使得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格外惹眼。从幼儿启蒙读物,到砖头般厚重的哲学书籍,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林招星在家里开了个小型书店。
若是往常,贺砚南得知有人的卧室布置成这样,一定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个人是个沉闷无聊的书呆子,整日戴着眼镜,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书本。可这是林招星啊!贺砚南试图将这些刻板印象与林招星联系起来,却发现,林招星除了他习惯的波澜不惊的语气,似乎没有一点符合他心中的想象。
贺砚南正准备收回目光,忽然,一本摊开的教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虽不是学霸,但好歹也是上过学认得字的,一眼便看出这是那种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才会买的习题册。纸张崭新,没有丝毫褶皱,平整得如同刚从书店取出。
贺砚南留意了几眼,发现摊开的那页习题,已被黑色水笔工整地填满,字迹飘逸却不失工整,贺砚南除了在女同学的作业本上,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字。
那密密麻麻、写得极为工整的公式和数字,贺砚南看不懂。但盯着书桌上那支黑色中性笔,他陷入了沉思。
上午出门时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再结合旁人欲言又止的态度,贺砚南对林招星愈发感到困惑。他都19岁了,为什么还在做高中的题目?看这情形,他上学时成绩应该很好才对。
贺砚南太过入神,竟没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塑料袋摩擦发出的窸窣声,直到一道声音骤然响起:“——你在做什么?!”
林招星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贺砚南猛地一抖,像做贼被当场抓住一般,他转过身,心虚地看着林招星不太好看的脸色,干巴巴地解释道:“我要是说门是自己开的,你会相信吗?”
“出来。”少年提着塑料袋的指节微微泛青,睫毛在眼下投出锐利的阴影,领口第二颗纽扣因为炎热而被解开,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林招星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简短的两个字,落入贺砚南耳中,和中午那句“睡觉”没什么区别。但毕竟是自己理亏,贺砚南顿时气焰矮了半截。
贺砚南眼睛偷偷瞥向林招星手中提着的东西,塑料袋上清晰地印着“冰淇淋”几个字,他瞬间明白林招星去了哪里。
“——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贺砚南认错速度极快,连忙偏过头自证,“我什么都没看见!”
听到贺砚南这话,林招星愣住了。回想起今天早上,自己没说几句话,贺砚南就受不了了,他原本以为,责骂这小子会引发一场争吵,没想到贺砚南认错如此之快。于是,那些到了嘴边、不太好听的话,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是……”林招星白了贺砚南一眼,下一秒,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卧室。”
贺砚南尴尬地点点头,指着身后那面贴满奖状的墙壁,说了句让人忍俊不禁的话:“说实话,我从小没见过这么多奖状,一下子有点震撼,就……”
“……”林招星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书桌上,刻意把贺砚南刚才看到的书合上,“你是白痴吗?”
贺砚南假装没看到林招星这个动作,闷声说道:“你这就有点伤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况且擅长学习的人往往都是少数。”
林招星挑起眼皮,那双上扬的眼角,透着清冷的气息:“——那你长了这么大,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吗?”
林招星的眼睛黑得深邃,像一汪望不见底的寒潭,可落在人身上,却又让人莫名发热。
贺砚南不知为何,瞬间心虚地移开视线,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败家子:“就像你说的,花钱呗,这我擅长!”
林招星深吸一口气,心里暗自嘀咕——自己就不该跟贺砚南费口舌。不知是为了泄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根冰棍,冷不丁地朝贺砚南的胸口扔去,随后再次提起袋子,擦过贺砚南,走向客厅。
正午时分,正是夏季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冰棍落到贺砚南手中时,冻得他一个激灵。此时,冰棍已有些许融化的迹象,包装袋上满是水珠,洇湿了他胸膛前的一片布料。
“脾气真大。”贺砚南小声嘟囔着,可下一秒,他却心口不一地撕开冰棍包装。看到里面是豆沙味,他咬了一口,瞬间甜得有些发腻。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淡却不乏味。若是让贺砚南以前那些放假就混在一起、夜夜笙歌的狐朋狗友知道,估计都会惊掉下巴,以为他转了性子。
贺砚南觉得,归根结底,是现在的手机不允许下载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件和游戏。没了这些,他第一次觉得,每天的时间既漫长又短暂。
林爱彬和赵慧琳每天都要上班,通常五点之后才陆续到家,林爱彬因职业缘故,可能回来得更晚。他们阅历丰富,从不对贺砚南说多余的教导之语,也从不询问他的过去。时间久了,贺砚南渐渐明白了父母送他来林家的用意。
平日里,工作日两位家长不在家时,往往是他和林招星单独相处。可两人除了吃饭时间碰面,其余时间几乎都各自待在屋里。
贺砚南实在无聊,甚至向林招星借了几本书看。一来二去,林招星渐渐不再介意这个陌生人随意出入自己的房间,甚至眼睁睁看着贺砚南在三个星期内,把他书架上的书都看完了。
晚上睡觉前,林招星的房门再次被敲响,还没等他同意,贺砚南将门开了一条缝就钻进来。
林招星看着贺砚南还回来的那本《世界的奥秘》,嘴角微微抽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能看懂吗?”
贺砚南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愤愤不平地反驳道:“林招星!你这人怎么看不起人呢!”
林招星并非看不起贺砚南,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开个玩笑。”
贺砚南挑了挑眉,将书“啪”的一声放在林招星面前,转身就要走。
然而——或许是贺少走的太过潇洒,又或许贺少实在是被气昏了头,林招星坐在自己的电脑椅上,眼瞅着贺砚南一只腿陡然一个趔趄,然后那一双长腿不知道怎么安排的,突然间就缠绕在一起。最后贺少一瞬间独木难支,庞大的身躯就这样直愣愣的对着林招星倒了过来。
林招星绞尽脑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被靠背椅限制住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是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地抬起膝盖。下一秒,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林招星被贺砚南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椅子上。滑轮带着椅子,因惯性“刺溜”一声,撞到了背后的书架。
书架如同多米诺骨牌层层塌陷,贺砚南在失重瞬间本能地护住身下之人。林招星的后脑重重磕在椅背,吃痛的闷哼被淹没在书本坠落的暴雨里。他瞪大了眼睛,却在下一秒,视线被贺砚南完全挡住。他只能听见书本与□□碰撞的沉闷声响,其间还夹杂着贺砚南在他耳边强忍着疼痛的抽气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林招星蒙在黑暗中,完全不知道事情是从哪里开始失控的。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草木清香钻进他的鼻尖,偶尔,还能闻到一股清甜的气息。林招星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这才意识到,书本掉落的瞬间,是贺砚南的胸膛挡在了他身前。而此刻,十几秒过去了,身上这个人似乎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艹,你身上喷了什么?”贺砚南带着几分隐忍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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