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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窗外的天色明暗交错,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纸张在风的吹刮下发出簌簌声响。
锦泗听掌柜这么说,问:“信息可有核实过?”
“那当然,像这种兵器我们都是要记录在册的,登记买主信息,然后上报国主,必须真实。”
掌柜边说边走向里间的仓库,翻找着登记册。
淡黄色手册“砰”地一声被扔在桌上,扬起了一层灰。
“哝,这就是这款箭镞的所有买主信息,往后翻是最新的。”
锦泗大方回道:“谢啦。”说完她便走至桌后,随意坐下。
城南李家,买了三支。
城南汪家,买了五支。
……
最后一位买主是城北徐府,买了……二十支。
锦泗又翻到前一位买主,余量二十。
徐府这是把剩下的都买了?
锦泗继续翻动着泛黄的书页,看看有没有自己遗漏的细节。
伙计站在掌柜一旁,战战兢兢开口:“掌柜,不是说我们不能透露买主信息吗?现在这是……”
掌柜拍了一下他脑袋,“你懂什么,我们这是配合官府调查。”
伙计被吓了一跳,探头往门外看去,急道:“官府?官兵在哪啊?”
掌柜无语凝噎,指了指坐在他平时位置上的锦泗。
“看到没?这位,就代表官府!”
伙计盯着锦泗,双眼逐渐瞪大。看了会儿,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不是……女的吗?”
“谁说女的就不能办案了?”锦泗翻看着册子上的信息,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伙计顿时尴尬起来,说悄悄话就算了,还被人家听到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掌柜,却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
锦泗拧身转向伙计,借着柜台撑着下巴,调笑道:“小伙子,姐姐告诉你个道理,女子办起案来,可比男子狠多了。”
“男子杀伐果决,但我不一样,我还体贴入微,若是你以后娶了媳妇儿,说不定我还能帮到她呢。”
小伙计没听懂,倒是掌柜打趣道:“好了,你别挖苦他了。这小子老实的很,用不着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数。行行好,收起来昂。”
锦泗笑笑没说话,视线转回自己停留了好几次的那张页面,“掌柜,这李家和汪家,你可知是为何购买?”
掌柜思考了会儿,“嘶,这有点久远了啊……他们是最早买这一批货的,这买主因何购买,我们一般是不会主动询问的,怕犯了忌讳。”
停了几秒,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说:“不过有一件小事,兴许对案件有用。我记得当时汪家离开时,那个少爷嘀咕了一句:这下能不能超过他。后面的话我就没听清了。”
锦泗重复着:“这下能不能超过他。”
看向他们购买的量,锦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多谢。”
正准备离去,她刹出脚步,“我不是说这把箭是我捡的?你怎知道我在办案?”
掌柜瞥了锦泗一眼,去收桌上的手册,“你要是单纯对一把箭好奇,还需要看登记册?”
锦泗点点头,十分具备反思精神。
“看来我伪装技术还得再练练……掌柜,老样子,保密哦。”
掌柜一边笑着应声一边将她赶了出去。
锦泗走下石阶,抬头一看,乌云密布。
她伸出手细细感受,手指立刻凝起一层薄薄的潮意。
“要下雨了。”
走出那条铺满石板的巷子,思绪随着蜿蜒的前路缓缓拉远。
李家和汪家皆是天泽大户,他们素来有收集兵器的习惯,两家还是多年看不过眼的邻居。
从汪小少爷那句话判断,他们买兵器是为了攀比,虽然这行为有些幼稚,但若是两个从小掐到大的公子哥,倒也不太奇怪。
其他买主也没什么异常,都是平时有练武需要的门户。
锦泗小声嘀咕:“果然,最可疑的还是徐府啊。”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凶手第一次在柳家庄偷袭言淮,并没把那支箭拿走,今日的偷袭也是。
明明是不常见的凶器,他却好似一点也不担心通过这个贯穿两起案件的凶器顺藤摸瓜,被官府直抵老巢。
怎么看都是凶手故意留下这个线索,若真如此,徐府又成了最清白的了。
像他这种购买完最后一批的买主,是断不可能不会被官府注意到的。
一滴水滴在了锦泗的鼻尖,她回神看向朦胧一片的雨幕,暗自吐了口气。
懒得擦……
她仰起头,无声感受着这场上天给予的馈赠,直至纷杂的思绪缓缓抽离,清醒回笼。
不知这场雨降临世间,能洗刷多少罪恶。
柳家庄十几人的鲜血与滔天的怨气,是否会被这场大雨洗涤?
“笨蛋?”
锦泗睁开眼,这才发现一旁撑着油纸伞的青柠。
原来方才有几秒是没淋到雨的,是她想得太入神了。
“今天不去药铺帮忙吗?”
青柠和她共撑着一把伞回客栈,“看到天暗下来就猜到要下雨,知道你没带伞,我还是靠着小竹找到你的。”
锦泗看着飞回到自己怀中的竹节人,给它点了个大大的赞。
小竹是她们俩共同给竹节人取的名字。
当时言淮问起,还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的锦泗立马给青柠传信。
方才言淮追捕刺客还没回来,她待得百无聊赖,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便用书庄的墨宝给青柠写了信。
锦泗拿出怀中的竹节人,戳戳它的头,试图唤醒它。
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家伙最近有点嗜睡。
它被锦泗戳醒,表情看着还有些懵懵懂懂。
“来,小家伙,把这封信送去给青柠姐姐,就是跟我一起住的那个人。她现在应该在医馆,你记得她的气息吧?”
竹节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声又想睡去,锦泗推推它,“乖乖,帮一下我,嗯?”
它对锦泗一向无可奈何,见她哀求,只好爬起来,双手抱着信件飞去了。
锦泗想到这,不禁笑了出来,“诶,你当时在医馆看到这小家伙,有没有被吓一跳?”
青柠摸摸小竹的头,闻言睨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你还养着个灵宠。幸亏当时我在前堂捣药,店里没什么人。不过这小家伙挺聪明,飞来飞去,也没让路上的人看到。”
锦泗骄傲地扬了扬嘴角,“那当然,这小家伙可是带着我的灵识,能不聪明吗。”
-
回到客栈,锦泗便趁着用晚膳的时间跟青柠解释了竹节人的由来。
“所以,你出事那天,小竹的事没想着告诉我?”
锦泗立马正色,举起双手,“冤枉!当时我自己也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
锦泗竖起一根食指,在眼前摆来摆去,“毕竟我头有些晕,就看到一个绿绿的小家伙在眼前晃来晃去,飞来飞去……”
青柠笑笑,“好啦我相信你。所以小竹可以看到被害现场?”
锦泗点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我后来试了试,发现它有时候对血没反应,我在想是不是灵力有限,所以它才这么嗜睡,毕竟,它主人灵力堪称无几,哈哈……”
青柠闻言,虚握的拳攥紧了几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锦泗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没说什么,只是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试试这鱼,估计你会喜欢。”
青柠吃进嘴里,鱼肉混合着汤的鲜美,浓香不清淡,正是她的口味。
没想到,锦泗还会专门研究楼下的菜品。
真是理性……
青柠心里嘲笑着,嘴角却止不住上扬,这鱼肉也就越尝越好吃。
吃到最后,这盘鱼只剩下了鱼架子,和那双突出来,睁得大大的鱼珠。
等两人用完餐,坐在位置上休息,锦泗托着下巴突然道:“你说,在鱼的世界里,我们是不是都是凶手啊?”
青柠刚想夸锦泗有品味,就听到她这么形象的比喻,也夸不出口了。
“怎么,我还要替鱼批判你?”
“嘿嘿,这倒不必了。”
甫一回到厢房,锦泗便闻到一股醇厚的酒香,她立时小跑到桌前:“这是你给我酿的酒?”
青柠关上门,“嗯,桃花酿。我酿了一段时间,见你最近办案太辛苦,打算提前拿出来犒劳犒劳你。”
锦泗掀开包裹着壶的布。
“咚”的一声响,木塞也被拿出来,她凑上去重重闻了一口。
“好香!”
说完大咧咧地坐在桌上,把酒倒进她专属的古铜色酒壶,喝下一大口。
醇香又带点辛辣的液体刺激味蕾,锦泗满足地眯起双眼,脑袋随着颇好的心情一晃一晃。
青柠见状笑了笑。
每次锦泗喝桃花酿时,她都会想起相识的那个春天……
小青柠坐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整理着草药,大夫从里间出来,只扫了一眼,便破口大骂。
“我都说了不是这么理的!你都把草药撒出去了,这药还能用吗?!我看你还是赶紧放弃吧,自己这么笨,还怎么治病救人?”
小锦泗正好路过,她躲在一旁的墙角,看到那人走进去了才出来,凑到小青柠身边坐下,软软地问:“你想当大夫?”
小青柠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嗯,我爹娘便是大夫,他们可厉害了!每天都给很多人看病……可是他们去世的那天,我救不了他们,也叫不来大夫。”
说着说着,小青柠泪水就收不住了,滚滚而出:“果然,我这么笨,还是救不了他们。”
小锦泗想了想,最后二话不说,拉起小青柠的手就跑,药被顺手撒在了地上。
“你要带我去哪啊?我还要收拾药材呢,跑了会被骂的。”
“别管啦!”
二人跑了好长一段路,最后停留在一座偏僻的小山坡上。
“呼——呼——”
小锦泗把小青柠拉到一旁,两手大张喊道:“当当,你看!”
小青柠看向眼前这棵开着粉花的小树,“怎么了?这不就是一棵树吗?”
小锦泗大笑起来,面色飞扬:“这棵可不一样,这可是我自己种的桃花树!刘大人说了,自己种的桃花树才有用,等它长得高高的,我就可以向花精灵许愿……这时候,我的阿爹阿娘就会回来。”
“这可是我的小秘密!今天,我把它分享给你。”
小青柠眨巴了下眼,泪花蓄在眼眶里欲出不出。
小锦泗见她不动,以为她不信这是自己种的,于是蹬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树边,双手一张环抱住树干,笑着回头喊。
“你看!我跟它关系可好了,花精灵一高兴,肯定会同意我们两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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