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雨夜
“是你......”
这声低喃隐藏在雨声下,那人怔住了,没想到面罩之下会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计如春杀意迸现,眼神一瞬冷厉起来,她端详着对面那人,一张脸眼熟至极,赫然是白日才见过的程云!
不论出于哪一方面考量,程云今夜,必须死!
两人在雨中对峙,两双眼睛闪着不同的晦暗考量。
程云右臂伤的不轻,计入春有把握在天亮之前留下他的命,她低头撕下一侧衣摆,一圈一圈缠在浸透了血和雨水的刀柄上用来防滑,计如春在雨中眯了眯眼,暗自蓄力,像一只锁定猎物的猛兽。
战斗一触即发。
程云看出了季氏眼中的杀意,方才对战他能感受到对手不弱,甚至有可能武功在他之上,程云知道,如果正面迎战,他几乎没有胜算,今夜,他可能会命丧于此。
季氏潜伏在程府的真正目的,程云无从得知,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今夜,她似乎更渴望取他性命。
程云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但他的脸上却保持着冷静,他绝不允许自己今夜就这样死去。
季氏的目的是什么?程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程府把持两淮盐政,煊煌一时,但自从老家主去世后,程晦掌权,盐权早已上交,程晦如今明面上只是个丁忧期满等待复职的任官。
但是,程府的底蕴和秘密,却不是外人所能窥视的。那些旧日的秘辛,或许正是季氏所图谋的。
若真是他想的这样......说不准她可以留下他一命。
程云脑中飞快转动,对面季氏已经提起了刀......
“姑娘请慢,我可以当今夜什么都没看见!”
计如春盯着程云,雨水滑进了眼睛里,她甩了甩头,不欲多说,不论程云有心拖延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她只想留下他的命,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
刀风迅即如闪电,逼向程云面门,仿佛要将程云劈成两半,程云见季氏油盐不进,只能拖着受伤的右臂狼狈躲闪,电光火石之下,他福至心灵大喊:
“我从小跟在程晦身边,我知道程府的许多机密!”
计如春砍人的刀一顿,未曾执刀的手一把卡住了程云的脖颈,声音冷冽: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程云快被掐的翻白眼了,他一边呼哧呼哧喘气,一边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
“程晦与我......有杀父......之仇。”
计如春放开了程云的喉管,另一只手利落地一收刀,狠狠握向程云的伤臂,
“啊!!”
程云还没缓过气来,伤处又遭袭击,痛呼出声,差点疼晕过去。
“说清楚!程晦为何与你有杀父之仇的?”
程云在大雨中被浇了个透湿,此时随意拿袖子抹了把脸,刚才一时脑热说出口的话,如今却有些难以启齿,可箭在弦上,再如何不好说也须得说出口了。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对亡父一叠声告了几声罪,开了口,
“我父亲......从前是老家主的随侍,程氏是大梁负责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氏族,世代都在杨洲城盘踞,说是为朝廷负责两淮盐运,实则早几年两淮盐引早已把持在程氏手中,甚至泰州、淮安、通州的几大盐场大半都私下里姓程了。”
计如春知道程家家大势大,但没想到,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在朝廷开中法的盐政之下也敢如此暗度陈仓!
程云继续说道:“我父亲原本只是淮安盐场的一个记账小吏,但因账管得好,时逢程家老家主去淮安巡查产盐量,我父亲汇报随侍几日,得了老家主赏识,被老家主带回了程家。”
“当时程三在程家不受重视,程家大公子程韬是嫡长子,压在程三上头,而且程韬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早早插手帮老家主打理家业,很得老家主看重,而程三却性格阴沉不讨喜。
虽说功课很好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甚至在杨洲城当得一句英才之名,可老家主时常将二人对比,有程韬珠玉在前,不论程三多努力老家主都认为他不如长子,程三满心愤懑与老家主不睦。”
“程三心生反叛,后来干脆连书也不好好读了,终日流连花酒巷,斗鸡走狗,自暴自弃,老家主不管罚多少次也不管用,两人关系降到冰点。”
程云说到这里,用力闭了闭眼:
“当时我父亲随侍老家主,把一切看在眼里,当时刚与我母亲有了我,将心比心,不忍见程三终日郁郁,好好一个人自甘堕落,于是对他时常关怀,哪知......一来二去程晦竟......对我父亲......”
计如春皱着眉,听到这里不太理解,于是问:
“他对你父亲如何?你父亲对程晦好,程晦又怎么成了你的杀父仇人?”
程云表情古怪,没答复计入春前一句,顺着后一句说了下去。
他惨笑一声,“是啊,我父亲怜他本是少年英才,断送前途实在可惜,时时关怀开解,也帮着他在老家主那里说话,可惜最后也是因为这个,被程老家主当着程晦的面,将我父亲......活活杖毙!”
计如春的目光如同锋利的箭矢,一眨不眨地锁定在程云的脸上,试图穿透他的表象,寻找出一丝破绽。她的眼神锐利,仿佛要将程云的内心世界一览无遗。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程云的面容始终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程云的眼神很冷,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里有深深的恨意,却又隐藏着深深的难言之隐。这样的恨意不像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
计如春半信半疑,又问:
“他如今把你带在身边。”
言下之意是,程晦对程云如今尽力栽培,难保程云初心不变。
程云在雨中抬起头,表情被雨水浇的晦涩难辨:
“我父亲死后,我母亲也一根白绫随他去了,自从那时,程晦才突然像开了什么窍,再也不违背忤逆老家主,同时学着管程氏的事,也把我要到了他身边,亲自带着我。”
“你一直恨他?”
“我忘不了母亲悬梁那一夜,痴痴看着父亲血肉模糊的身体,我母亲那天的眼神,我永世不敢忘!他如今执掌程氏产业,如日中天,踩着的是我父母的尸体!”
计如春看着程云握紧的拳头,牙关不知是因为冷雨还是仇恨咬的咯咯作响,良久,她松开了手,收了刀。
“我今夜,不杀你,但若是让我知道你所言有一句非实,我一定将你一片一片凌迟。”
说罢,她自顾转过身去察看此前袋子中的人,那少年身受重伤,又浇透冷雨,早就不知何时断了气。
不过,今夜也算收获不小,她正要离开,程云突然冲着她道:
“程晦今夜一开始就在府中,他从来不曾出府,若我猜的不错,他今夜会去寻夫人,你......若是有意,去看一眼,到时,你就知道了。”
计如春脚步微顿,终究还是转了个方向,又朝着程府中而去了。
只留程云劫后余生,脱力般捂着右臂倒在雨里,像远处麻袋中的尸体。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