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雀心

　　百鹤峰峰顶，天高地远。

　　习武台聚集了不少人，李长川站在屋顶，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闹事之人。

　　兰庭仍莫名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长川背手而立，白色发丝在空中纷扬：“试炼大会在即，听闻禁雪阁近日在时不时地找其他门派的麻烦。”

　　兰庭想起入六合宗前经过的山涧。

　　殷洄嗓音淡淡：“几日前我与他们有接触，方常意离开禁血阁三年，他们就找了三年，现在都怀疑到浮游庄上了。”

　　“他们来六合不敢明目张胆，怕是又会暗地里四处探查。”

　　一旁的兰庭听得迷糊，无聊地打起了哈欠。

　　她朦胧中去看习武台的人群，禁雪阁的人一身黑衣，格外扎眼，几人圈地而立，让他人不敢随意上前。

　　有六合宗弟子上前相阻，却被他们震开。

　　兰庭以手搭棚，细看了两眼，发现与禁雪阁争论的人几个年纪都不大，估摸才十五六岁。

　　与师音一样的年纪。

　　前面的少年不知说了什么，惹恼了禁雪阁的人，他直接揪住对方的衣襟将人提了起来。

　　少年双脚离地，挣扎得像条案板上的鱼。

　　李长川点点殷洄：“你去给他们点教训？”

　　殷洄：“不去。”

　　李长川脸上的沟壑挤深了：“一大早便来喝我的茶，倒是一点忙也不肯帮。”

　　殷洄不为所动：“浮游庄可不随意插手，李峰主，你别打我的主意。”

　　左侧袖口有摩擦之声，他垂眸，兰庭为了隐去自己的身影，竟将他当起了挡板。

　　她认真看着习武台，佯装无事。

　　李长川还未叫出兰庭的名字，习武台上的气氛又变了。

　　衣襟勒住了脖颈，少年呼吸不畅，好不容易憋足了一口气，他怒吼出声。

　　“你们给我等着，我的小师兄很快就回来了！”

　　禁雪阁的人嗤笑：“等的就是你们的师兄，藏了那么久还不露头，这次必定要将他逼出来！”

　　少年憋红了一张脸，继续吼道：“我们门内师姐拥有绝世武功，定要把你们一个个地打趴下！”

　　他的声音铆足了力气，连在远处的李长川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长川：“能让禁雪阁盯上，看来对方来头不小。”

　　兰庭默不作声，李峰主眼神不要好，那少年的两脚猫功夫，可不像来头不小的样子。

　　兰庭在心里腹诽，而殷洄仿佛读了她的心思，直接宣之于口：“李峰主，莫不是眼瘸了？”

　　李长川眼睛瞪得溜圆：“说话没大没小。”

　　下方禁雪阁的人开始动作，少年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吓得说话都哆哆嗦嗦。

　　他身后站得呆若木鸡的几人突然看见什么，眼睛骤亮，差点跳起来。

　　“来了！小师兄来了！”

　　习武场外有人狂奔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跑累了，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两手撑膝，喘声道：“你们，你们真是阴魂不散！”

　　禁雪阁的人甩下手中的少年：“你可终于出现了。”

　　话毕，他手作钩状便要抓那位少年！

　　忽而，一道凌厉的剑锋呼啸而来，如雷霆之势，直直钉在了禁雪阁弟子的眼前。

　　剑身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嗡鸣。

　　场上的人皆是一愣。

　　李长川也吃了一惊，连忙去看出剑之人，然而殷洄身边的兰庭已经没了影子。

　　李长川：“人呢？”

　　“下去了。”殷洄若有所思。

　　方才那少年出现，禁雪阁动手之际，本来安静的兰庭一声不吭反常地掷出了剑，眨眼的功夫，人已经在习武台上了。

　　殷洄隔空看向那少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台上兰庭步履稳当，当众拔起了嵌在禁雪阁弟子身前的长剑，剑身微颤，嗡鸣更甚。

　　峰顶猎风呼啸，扬起乌黑的发丝，兰庭眸子淬上冰霜，握柄挥剑，剑尖直指禁雪阁弟子面门！

　　她冷声：“要打，便与我打！”

　　少年见到眼前熟悉的背影，倏地挺直了脊背，不可置信道：“师姐？！”

　　师音惊讶过后瞬间喜上眉梢，雀跃地蹦到兰庭身后，就像在君回山上一样，一口一个师姐地叫。

　　“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来参加试炼大会的吗？”

　　兰庭垂眸，轻斥他：“师父不在，居然擅自出岛，等会就收拾你。”

　　师音肩膀瑟缩了一下，完了，师姐不是来与他一起参加大会的，是来抓他回离岛的。

　　他默默退了几步。

　　前面的禁雪阁弟子提起戒心，方才那一剑气势如霆，若是没躲过，怕不是能将他削成两半。

　　禁雪阁弟子欲揣测她的身份，问道：“你是哪位？”

　　兰庭手中的剑缓缓移动，停在他的咽喉，陈述道：“你在找我师弟的麻烦。”

　　“是又如何？”禁雪阁弟子后退半步，抽出缠于腰间的长鞭，“啪”的甩在地上，“禁雪阁可不是吃素的！”

　　“我师姐也不是吃素的！”师音挺起胸膛，又后退几步。

　　兰庭旋起剑柄收于身前，做出请战的姿势。

　　禁雪阁弟子刚眯起眼睛，下一秒只见眼前残影闪过。

　　兰庭长剑挥出了阔刀的气势，禁雪阁弟子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他长鞭卷向兰庭的脖颈，兰庭剑挡，长鞭缠上了剑身，她立刻徒手抓住鞭绳的尾端，将人和鞭尽数拽了过来。

　　禁雪阁弟子趔趄几步，兰庭不放过任何机会，内力迸发，剑锋逼出剑气，利刃直指对方脑袋！

　　禁雪阁弟子心里突地一跳，果断放弃了被兰庭拽紧的长鞭，抽身脱逃跃出几里外。

　　他双手翻动，暗针如雨点般袭来！

　　又是这招，兰庭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地刺向地面，剑气在地面震出横波，脚下碎石晃动。

　　暗针雨纷纷掉落在地。

　　兰庭有个习惯，一旦出手，就需得有个结果，一鼓作气方为胜者，反而则竭之。

　　她凝眉聚气，翠玉般的眸子染上深黑，剑光闪过，兰庭再次冲上前。

　　远处的李长川全然忘记了要阻止争斗的事，他看着兰庭利落的动作啧啧称奇，那丫头招招狠劲，气势直压禁雪阁一头。

　　旁边的殷洄观而不声，见兰庭持剑再次震地横扫，习武台周围的几棵云松被迫折了腰。

　　看来她每次出招都要拆点东西，殷洄唇边染上笑意，顺带提醒了李长川：“李峰主，你再不动手，习武台周围便要被她削平了。”

　　李长川这才注意到习武台外的狼藉，他震声：“我的云松！”

　　云松长成不易，李长川坐镇百鹤峰几十年才长成不过五十几棵，这都要被兰庭砍完大半了！

　　他双脚一跺，气沉丹田：“都给我住手！”

　　此言一出，习武台方圆几里都被李长川的威压包裹，兰庭脚步骤停，顿觉身上有千斤重，无法再迈出一步。

　　禁雪阁弟子领教了兰庭多招，再受此威压，直接单膝跪地。

　　兰庭咬紧牙关，还欲再战，肩膀忽地压下一掌，周身的压力瞬间一扫而空。

　　云卷风动，兰庭嗅到了熟悉的玉兰轻香。

　　她转头，对上殷洄黝黑如墨玉的眼睛。

　　殷洄双唇一张一合，并未出声，但兰庭看懂了。

　　他说，点到为止，莫要树敌。

　　李长川站在她与禁雪阁弟子两人之间：“你们打得倒是过瘾，拆了我那么多棵百年云松。”

　　他对跪地的禁雪阁弟子道，“六合宗早有规定，大会前可切磋，但不可闹出大动静，禁雪阁想必是知道这规定的吧？”

　　“我等知道。”禁雪阁弟子憋了好长一口气，才堪堪将方才的屈辱咽下肚子。

　　李长川看向兰庭，嘴还未张，兰庭坦然：“我第一次来，我不知道有这规定。”

　　她顿了顿，再补一句：“不知者无罪。”

　　殷洄凑热闹道：“李峰主，她说得很是在理。”

　　李长川差点把胡子吹飞，这两个人，是专门来拆他台的！

　　“罢了，”李长川收回释放的威压，“你们这一场劝阻及时，也没有人受伤，我就当做无事发生，若有下次，六合宗便只能送客了。”

　　禁雪阁弟子手托胳膊站起来：“李峰主说得是，我大意扰了百鹤峰的清静，望李峰主莫要怪罪禁雪阁。”

　　禁雪阁弟子暗中捏紧拳头，今日是抓不到那个小子了，待叫人找到他，定要让他把方常意的消息吐出来！

　　李长川：“六合宗与禁雪阁是老相识，我自然不会怪罪。”

　　禁雪阁弟子朝李长川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习武台，在台下等候的其他禁雪阁弟子也跟着一同离开。

　　兰庭收剑入鞘，立刻去寻师音的身影，结果师音早已没了踪影。

　　她抿唇，左右看不到他的身影。

　　兰庭眉毛跳了跳，师音这小子，又跑了！

　　殷洄踱步而来，替她解惑：“方才使你出手的就是你师弟？你与禁雪阁打到一半，他便悄悄跑了。”

　　兰庭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啊……”殷洄笑笑，“忘了，真是抱歉。”

　　“……”

　　“是真忘了，没有诓你，你这战打得精彩，让人难以分神。”

　　兰庭无言地看他一眼。

　　李长川过来问她：“丫头，你这身功夫哪儿来的？”

　　他发现，在这场对战里，兰庭虽然用的是剑，但后面的手法更像是用刀的习惯。

　　长剑不比刀宽，通常震地的招数多是用刀之人的习惯，而兰庭拿剑震地，发出的威力不比阔刀弱，姿势有模有样，让人称奇。

　　兰庭：“当然是门派里学的。”

　　李长川：“你这不是废话吗？”

　　他语气激动了一瞬，反应过来又迅速换脸，扬起嘴角：“丫头，你资质不错，有没有意向入我六合宗？”

　　殷洄悠悠地驳他：“李峰主，百鹤峰的剑法与她的剑法，可谓是大相径庭。”

　　李长川哼声：“我入六合那么多年，教出的多是用剑的徒弟，但殷洄你这小子有所不知吧，二十年前我也是带出了有用刀的杰出弟子，刀风我了解，与这丫头正好适配。”

　　殷洄倒是没看出这一层，他问兰庭：“你用刀？”

　　用刀或是用剑对兰庭来说并无大异，她坦然道：“两者都是武器，自然哪个顺手用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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