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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世界（6）
客厅中只亮了盏小灯。
光线斜斜地打在男人的侧脸，勾勒出线条优美的轮廓。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听到卧室传来的响动后，懒懒地朝这边投来视线。
禄沧站在离他几米外，定定地看着他。
“好了？”
封赫池见他这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挑了挑眉。
禄沧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男人的声音打断。
“好了就赶紧去做饭，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禄沧的动作顿了顿，他并未听话照做，依旧站在原地盯着封赫池看，轻声地开口。
“我现在没有力气，拿不起来锅。”
“啧。”
男人咂舌的声音不算大，却在安静的客厅中显得分外清晰，透着些许不耐烦。
“算了，我出去吃。”
他没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似乎懒得跟禄沧再浪费口舌。
少年的眼神微暗，目光幽深地盯着他的背影。
封赫池跟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放在曾经，他断然不会听自己的任何理由，尤其是这样带着拒绝的意味，会让他觉得拂了他的面子让他丢脸。
无论是体罚还是强迫，直到禄沧乖乖照做为止，他都不会罢休。
可如今的封赫池只是不耐烦地决定出去吃而已。
预想中的责骂，惩罚，都没有。
哪怕他的表情依旧厌烦。
眼看男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门边，抬手握住门把手，禄沧收回视线，目光低垂盯着地板。
不过这么一来，他自己的晚饭也没有着落了。
他身上放着点钱，但那是为了买菜准备的，没有特殊情况时，他绝不会动那笔钱。
毕竟曾经因为没有掌握好花钱的方式导致月底零钱告急，哪怕他放学后就蹲守在菜市场，却连最便宜的鸡肉都买不到。
后果自然是封赫池大发雷霆地命令他在墙角保持了同一个姿势待了三个小时。
站起身时，膝盖疼痛僵硬到无法伸直，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每次行走和上下楼梯都在钻心的疼痛之中熬过。
算了，反正只是一顿饭不吃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喂，你。”
门口传来声音。
禄沧倏地抬起头，看向靠在门边的封赫池。
他们之间向来不会用称谓来称呼彼此，哎，喂，这种词已经是最正常的叫法了。
他感觉到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停在他的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封赫池转过身扭动门把手推开门，他的声音随着楼道的过堂风送入禄沧的耳朵。
“你跟我一起去。”
*
墙皮如癣般大片地斑驳脱落，桌面经年累积的油渍凝结其上，反射出头顶白炽灯的光，深处飘来呛人的油烟味。
坐在这家小餐馆时，禄沧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暗暗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他垂着眼，盯着他面前那张塑封菜单。菜单的边缘也沾染上了油渍，他的手插在衣兜里，连碰都没碰菜单，只是目光略带嫌弃地扫过上面的菜名。
封赫池以前……有这么爱干净吗？
禄沧盯着他，那股异样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倒不如说封赫池会带他一起来吃饭这件事就很让他惊讶了。按照他以往的作风，他会让禄沧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家自己解决，绝不会在他身上多掏一分钱。
这家餐馆的人不算多，狭小的店面内敷衍地摆了几张桌子，零零星星坐了几个人。
封赫池盯着菜单上让人毫无欲望的菜名，心中生出一丝悔意。
不该来这家店的。
方才看禄沧脸色灰白站立不稳的样子，显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这种时候如果不再外界补充点营养，晕倒也是早晚的事。
他可不想再那么伺候禄沧一回了。
他们居住的老小区外有一排饭店，都是店面简陋狭小的样式，有的甚至连广告牌上镶嵌的字都缺了几个。
只有这家店的外观看上去还不错，磨砂门关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才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那些菜名后面跟的价钱，无一例外比正常的价格翻了一倍，一些便宜的素菜甚至翻了好几倍。
正当他琢磨要不要现在就起身走时，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我当是谁呢，封哥你怎么来了！”
油腔滑调的声音，带着刻意凹出来的亲昵，封赫池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朝声源处看去。
染着红黄挑染色的吊梢眼男人皮肤黝黑，嘴角叼着一根烟，晃晃悠悠地朝这边走来。
他大步走到封赫池身边，伸出手想拍他的肩。封赫池盯着那只黝黑的手，指腹处泛起油光，指缝中黑乎乎的，不知道是沾了什么东西。
那只手落下的瞬间，封赫池稍微一侧身，躲过了他的触碰。而后懒洋洋地抬眼瞥他。
“不好意思，你哪位。”
男人的表情一瞬间僵硬起来，随后又很快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虚伪的笑容。
“我是小潘啊，封哥你不记得了，咱之前一块喝过酒的。”
封赫池盯着这个自称小潘的人的脸。
【宿主，这个人是……】
系统刚想介绍，就被封赫池打断：“不用介绍。”
【？】
“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
听他的自我介绍就知道了，属于原主那群酒肉朋友里的其中一个，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系统语塞。
见小潘表情殷勤地看着他一副想起来没的神情，封赫池不想跟他多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
“哦，那你有什么事吗？”
见封赫池没有要与他套近乎的意思，依旧神情冷淡，混混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他余光瞥到一旁沉默地坐着的禄沧，忽然来了兴致。
“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便宜儿子啊？”
禄沧的身形一瞬间僵直，猛地抬眼朝混混看去。
封赫池皱起眉。
当着禄沧的面都敢直接用这种语气说话，看来原主原来和他们混在一起的时候没少贬低禄沧。
“怎么想的，居然还带着他出来吃饭，这家店也不便宜呢，多浪费钱啊。”
姓潘的男人自以为幽默地笑起来，言语间的鄙夷尽数展现，在他视线的死角处，禄沧神情阴戾，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刃。
封赫池的朋友吗，他记住了。再过几年，他也……
“浪不浪费钱，不是你说了算的。”
低沉磁性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打断了禄沧的思绪，他猛地收回视线看向对面坐着的男人。
封赫池，在帮他说话。
他掀起眼皮，第一次看向面前这个自称小潘的混混。
见封赫池如此态度，小潘的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没等他想出什么话来回复，又听封赫池道。
“我带我家里的人去哪，轮得到你来评价？不过是跟你喝过几次酒而已，真把自己当人了。”
封赫池嗤笑一声，眉眼间显出十足的不屑，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混混的脸色红了又白，最终定格成一张扭曲的面孔。
他忽地攥紧拳朝封赫池扑来。
“操你大爷的，跟你说两句话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禄沧瞳孔骤然紧缩，想出声提醒封赫池躲开，却见那个身影只是随意地向旁边一闪，轻松地躲过了混混的一拳。
混混失去了着力点摔倒在并排放着的板凳上，封赫池旋即绕到他身后，钳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压在背后。登时混混口中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哥，封哥，我错了，你快松开，我那只手之前就骨折过！”
封赫池闻言眉头一挑，轻笑道：“怎么，也是嘴贱被揍了？”
混混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声哀求，等他把好话说了个遍，封赫池才施施然松开了手。
混混勉强爬起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推开门快速离开了。
【宿主，你不是先天性心脏病吗？】
系统幽幽地开口。
“嗯，对啊。”
虽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参与太过激烈的运动，但父亲出于防身自卫的想法，还是自小就要求封赫池跟专业教练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学习格斗，大概是为了避免走在路上被人绑架勒索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
对付个混混绰绰有余了。
封赫池慢条斯理地坐下，从桌上的餐巾盒抽了两张细细地把刚刚与那混混接触的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
抬眼时，正好与禄沧撞上视线。
禄沧张了张嘴：“你……”
封赫池为了他，居然会和他的朋友起了冲突。
这一认知如同在心底掀起惊涛骇浪，禄沧拼尽全力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个男人是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可看男人重新又随意看着菜单的表情，却又不像是那回事。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了又紧，低声开口。
“……谢谢。”
闻言，封赫池略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并不知道少年刚刚在心底经过了多么复杂的心理活动才艰难地说出这句谢来，语调散漫地回道。
“别想多了，我是为了我自己。”
当着他的面对禄沧出言嘲讽，在封赫池看来也是在打他的脸。更何况如果不发生这个冲突，那个男人不知道要站在他旁边叽叽歪歪多久。
禄沧身形一顿，垂下眼没有作声。
以前的封赫池也不会这么说。
他总会居高临下，以一副禄沧必须对他感恩戴德的神情说着我这可是为了你，哪怕他所做的事与禄沧没有半点关系。
禄沧扯了扯嘴角，在封赫池看不见的角落，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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