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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联邦历239年6月21日16点，艾弗里安准时抵达了德温家中。
他是个相当守时的人，即使有意拖延了一会儿，也仍然准时到了。
门口的智能监控自动对准了他，下一秒“啪嗒”一声，门开了，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的德温·奥尔科特出现在门口。
他比艾弗里安要高一个头，身材比例比大学时更加优越，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时，像一头隐忍不发的猛兽，这让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更加冷硬。
“把你的监控关了。”很多年没有再见德温·奥尔科特，他看上去比记忆中更冷漠高傲，这让艾弗里安有些难以适应地感到心悸。
他猜自己脸上的表情不会太好看，只好先发制人，先一步对他下达命令。
“我会的。”德温好说话地点头，转身往里走，艾弗里安不得不跟了上去，踏入了德温的家中。
“艾弗，只是见个面而已，你不用这么惊慌，我们没有在偷情。”
艾弗里安觉得有被冒犯：“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叫做偷情，我只是在避免和你一起上新闻的概率。”
“我们需要避免这个吗？如果你不想我们一起上新闻，我可以帮你解决。”
“什么叫帮我解决，这和你没关系吗？”
德温耸了耸肩：“很明显我们之中谁更在乎这个。”
“我并不在乎。”艾弗里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来这里不是吵架的：“直接进入正题吧。”
“你先坐。”屋子里的家政机器人没有启动，德温去吧台上贴心地倒了一杯温水给他：“是你以前最爱喝的牌子。”
艾弗里安有一点人鱼血脉，虽然继承到的浓度不高，但也有一些海洋生物特有的喜好。他喜欢喝水，经常买这个牌子的纯净水，德温跟着他喝了不少，从没有尝出过什么海洋的味道。
如果德温懂得看人脸色，他就应该自觉地离他远点，显然德温一点不懂，坦然地坐在了离艾弗里安最近的地方。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坐在咫尺之间的人，艾弗里安比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状态好了很多，不再那么过分地瘦削。
“看来你过得不错。”
艾弗里安没有和他寒暄的意图，他只想早点了结这件事，开门见山地说：“维奥拉的探视权我不会给你。”
“理由？”
“她并不需要两个爸爸，你对于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有问过她吗？她对另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真的毫不在意？”
“这是我们的事，在不在意都和你无关。”
“艾弗，你真的很恐惧我，抬起头看着我。”德温命令道：“我不可怕，我不会破坏你的生活，你只需要适应我。”
艾弗里安和他短暂对视了几秒，安静地收回了视线。德温的长相无疑是英俊的，他灰蓝色的眼睛总是雾蒙蒙成一片，遮挡住他的所有情绪。艾弗里安自以为了解他，实际是他在自作多情。
“认真的？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在我们分手五年后？”
“难道你给过我其他机会吗？还有，我没有同意分手。”
“我不需要你同意。”
德温心平气和地说：“你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对我干涉了你的决定而不满，那维奥拉呢？你难道不是在控制她吗？”
艾弗里安忍不住冷笑了：“你真的是德温·奥尔科特？什么时候你也能说出这种话了。”
“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我从没说过，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
“你不准我去见你的时候不也是在控制我吗？这么多年，我有说过什么吗？”
“我难道不该制止你的违法行为？还是我不该保护自己的隐私？还有，别说得那么高尚，你心里只有你的实验，本来也不会来见我。”
德温不想跟他吵架，主动换了个话题：“前段时间，我成功研制出了二代基因平复药剂，艾弗，这次它可以真的稳定基因病患者体内的破损细胞，虽然不能彻底治愈，但是我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了。”
艾弗里安半垂着的浓密睫羽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对他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恭喜你，德温，你真的很了不起。你完成了你的愿望，挽救了你妹妹的生命。”
德温偏头看向他，显出几分不经意流露的微末笑意，不太明显：“我会把第一支成品送给你。”这是他难以改变的习惯，他的喜悦、成就与荣耀都要无条件地与艾弗里安共享。
“不用，它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你应该自己保管。”艾弗里安委婉地拒绝，他还想起了另一件让他头痛的事：“还有，你能停止向我送东西吗？”
“你又开始试图控制我了，我想送什么给你是我的自由。”德温冷冰冰地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艾弗，你真的不清楚吗？”
艾弗里安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德温，你常常会让我感到疑惑，好像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你是在讽刺我？”
“不，只是有感而发。德温，你没有你想得那么喜欢我，你只是控制欲太强，无法忍受我破坏你规划好的……”
德温直接打断他的话：“你觉得你比我更了解自己是吗？”
“我不了解你。”艾弗里安冷冷道：“我早就已经放弃了解你，那对我来说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德温成功被他挑起了火气：“什么对你来说才重要？合同是你自己签的，我有阻止过你检查吗？你觉得我不尊重你，控制你。你自己都没有尊重过你的意见，却来指责我？你有告诉过我你不喜欢吗？”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艾弗里安直视着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地和他争吵，看向他的眸光冷淡而平静：“我确实应该感谢你，你让我知道我缺乏了什么，现在我的生活很完美，不需要任何人的加入。”
德温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他不想跟艾弗里安发生争执：“艾弗，我只是想说，有时候，我也不懂你想要什么，我只想把我以为最好的东西给你。”
“可是我并不需要！德温，我真的不需要。”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离我的生活远一点，事实就是我们并不合适，连做朋友都不合适，看看我们都搞成什么样子了？”
“搞成什么样子了？你提防我，痛恨我，恨不得我从来没出现过，那怎么还肯生下维奥拉呢？怀孕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在想我应该离你的生活远一点？”
德温不喜欢受挫的感觉，一旦有人让他感到受伤，他会加倍地报复回去。他没有艾弗里安想得那么完美、冷酷，能够免疫掉所有伤害，所以他永远不会让艾弗里安察觉，他能够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他。
“你永远都是这么理直气壮吗？维奥拉是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和你有关？那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生下她？你现在对我的想法产生好奇了？事实就是我并不缺男人。”
“艾弗，注意你的言辞！”德温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
艾弗里安被他的骤然拔高的语调惊了一下，蹙了蹙眉头：“你吼什么？我说错了吗？我不会在乎维奥拉的另一位父亲是谁，你不用在这里质问我。”
“我为什么不用？别说得好像你多宽容一样，你敢说不是我的孩子你会生下来？”
艾弗里安被他气得发抖，站起身就要走：“你以为你是谁？你费尽心思地让我来阿法罗州就是为了说这个？起诉的时候记得选私密法庭，我真想看看你到时候还能说出什么。”
“艾弗，我……”德温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他试图拽住艾弗里安的手，被艾弗里安不留情面地甩开。
“德温，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是有过一段情感联系，但那都过去多久了，几年前的事了，谁还会记得？”
“我会，艾弗……”德温内心焦躁起来，他有很多话想对艾弗里安说，这些话在他心里存放了许多年，现在艾弗里安在他面前，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可是我不会，你觉得我会怀念吗？怀念你对我的冷嘲热讽？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艾弗，我们只是太久没见面了，我只是想说……”
德温竭力保持平静，试图组织好语言，他长久以来习惯于用简短的语言发布命令，有无数人会根据他的一举一动推测他的意图。向人剖析自己的内心，这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停止，德温，停止你的行为，你做的一切在我眼里都像是一场闹剧，你该成熟点了。”
艾弗里安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我不爱你……”
“别这样说。”德温打断他，又试探着去握他的手，手掌冰凉又柔软，被他攥在手心。
艾弗里安回握住他的手：“德温，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你是能改变世界的天才，你有耀眼的成就，光辉的未来。情感只会绊住你的手脚，所以你从来把它视为末等，随时都可以舍弃。”
艾弗里安看着他，眼睛因为漫上来的水汽而变得晶亮，眼中并没有怨恨：“我不一样，我不一样的，我不是天才，你不爱我，我也不会爱你，你能轻易地舍弃，我也可以，德温，我早就不爱你了。”
德温愣在原地，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离他越来越远，直到那丝熟悉的凉意彻底消失。“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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