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婿

　　天气闷热，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林默跟着黑压压的人群，缓慢走出车站。马上又要见到文磊了，他心里既欢喜又不安。欢喜自不必说，不安又是因为什么呢？
　　奶奶刚去世，他就出来寻欢作乐，这在古代一定会被判为不孝。可笑的是，对于今天相亲的事，却没人觉得有问题。或许在他心里也默认，和文磊之间是一种不正常的关系吧。
　　文磊站在出站口，楼顶的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肃穆。
　　“回来啦。”
　　他伸手接过林默的背包，没多说什么，径直向前走去。
　　林默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停车场并不远，上了车，文磊试探着问道：“你……没事吧？”
　　林默摇摇头：“绿皮车太慢了，坐得难受。”
　　“你都变蔫了，不像先前那样毛手毛脚的。”
　　林默长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伪装：“我给你留下了这么不靠谱的印象吗？”
　　“啊……不是，挺靠谱的一个人。就是……能感觉出你的悲伤。”说着他将手放在林默手上，轻轻拍了拍。
　　感受到真切的关怀，一股暖流缓缓流进林默的心田，泪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他强装镇定叹了口气：“唉……总要难过一阵子。我有心理准备，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嗯，我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没什么感觉。我爸走的时候，我才上五年级，也什么都不懂。”
　　林默这才知道，文磊从小就没有了爸。人家本来好心安慰他，却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他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没关系，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就释然了。”
　　林默看着文磊俊俏的侧脸，泛起一丝怜惜，忍不住抚摸上去：“家里除了阿姨，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文磊没有躲闪，像只小猫一样在林默掌中蹭了蹭：“还有个姐姐，早就结婚了，儿子在上高中。”
　　“哦……”林默心里感到一丝安慰，“阿姨在老家，跟姐姐住一起吗？”
　　“没有，我妈她自己住。现在退休了，偶尔去姐姐家聚一聚。我每年也会接她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哦……”林默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你那儿住得下？”话一出口才察觉出有些欠妥。
　　“还行吧。”文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买房子的时候，特意选了个两居室，就为了来人的时候住着方便。”
　　“啊……”林默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比他还小一岁的文磊能在这里安家。他转念一想，这只能说明两家的经济悬殊，巨大的自卑感让他顿时陷入了沉默。
　　然而，文磊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妈来了也是在家待着，做做饭、收拾收拾屋子。等我休息了，才能带她出去转转，不过也出不了远门。这几年，我们几乎把城市周边转遍了，再出门我都发愁该去哪，哈哈……哎，你平时喜欢去哪里玩儿啊？”
　　“我……我不怎么出门。”
　　“是嘛，你应该挺宅的，照片都是家里的自拍。唉，西郊有个大水库，景色很棒，日落贼漂亮，你有没有兴趣，下周末……”
　　“晚上……能去你家睡吗？”林默意识到自己与文磊的巨大差异，冷不丁地开口询问。
　　文磊闻言，先是一愣，转而害羞起来：“家里……乱得很，还没来得及收拾……”
　　“陪陪我吧。”林默一把抓住文磊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恳求。
　　“额……好。你要先回家一趟吗？衣服要不要换？”
　　林默轻声回道：“不用。”
　　车子停在一片高层小区的地下车库，两人拎着从超市买来东西进了电梯。文磊家在九楼，视野很好，房型南北通透，装修简约舒适。客厅摆放着一张灰蓝色的L型大沙发，上面胡乱堆放着几件衣服，林默一眼就看到了一条白色的情趣内裤。
　　文磊慌忙把衣服收起来，走向卧室：“你随便坐，我收拾一下。”
　　林默独自参观起来，次卧有些小，放了张一米二的单人床，除了衣柜，只能放下一张小书桌了。主卧还行，南侧有个大飘窗，中间摆放着一米八的大床，床尾还容得下一张书桌。
　　文磊介绍道：“当初买这个房子，就是看中了它装修得还行，家具家电都是原房主留下的，自己几乎不用添置什么东西。”他拿出一次性牙刷，来到卫生间，“你先冲个澡吧，这是牙膏、沐浴露……”
　　林默一把将文磊拽到身边，对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等林默围着浴巾走出来时，文磊坐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机里播放着最新的贺岁片。
　　文磊盯着林默看了两秒，笑着问道：“你……冷不冷，我把空调关了吧……”
　　“没事。”
　　林默坐到文磊身旁，猛地拽过对方的手，轻轻将其贴在自己的脸上，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孔，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密林，周围郁郁葱葱。
　　文磊没有反抗，拇指轻轻摩挲着林默的脸颊：“乖，看会儿电视……”
　　林默猛地转身坐在文磊腿上，搂住他的头，浴巾撑开，滑溜溜地落在地上。
　　文磊轻抚着林默光滑的后背，良久，轻轻说道：“我去洗一下。”
　　林默呆呆地斜倚着床头，文磊洗完澡，悄悄溜了进来。昏黄的床头灯，将他裸露的上半身映照得线条分明，林默一时看呆了。
　　文磊扯掉浴巾，迅速拽过被子遮住身子，嘿嘿一笑躺在了床上。
　　林默扯动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他猛地翻身将文磊压在身下。可能是压抑太久了，他近乎疯狂地亲吻着文磊的身体。文磊喘息着回应，手用力抓住林默的肩胛。滚烫的舌头在光滑的肌肤上游走，慢慢滑向更深处。
　　文磊突然一把将其拽起：“乖，别闹了。早点睡吧。”
　　这么一弄，林默兴致顿失，悻悻地躺到旁边。文磊转身将他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雨终于下起来了，豆大的雨点儿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玻璃窗。林默也紧紧搂住文磊，头深埋进他的胸膛。淡淡的清香伴随着温暖的触感，让林默觉得安逸平静，他忍不住流下泪来。
　　雨整整下了一夜，林默心事满腹，他失眠了。清晨的微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两人身上。他看着身边沉睡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眉毛、鼻梁、嘴唇……听着均匀的鼻息声，他内心异常平静。
　　算起来，昨天是他们第三次见面。最初的那一丝反感，早已烟消云散，林默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难以言表的情愫。是因为他帅气的外貌，真挚的善意，还是殷实的家境……
　　想到此处，林默轻叹一声，他轻轻将文磊拥入怀中，对方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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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阳光分外灼热，万里晴空没有一片云彩，然而林默的心却被乌云盖住了。毫无疑问，他对文磊动了情，但他知道，两个人能否在一起，喜欢是最不值一提的条件。经济能力、兴趣爱好、脾气秉性等等，才是维持关系的重要因素。
　　他和文磊出身不同，经历有异，他自己并不是什么优秀的人才，他看不到两人光明的未来。说到未来，很多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将来跟父母怎么交代，选择形婚，还是坚决不婚，在这里定居，还是回老家？
　　中午休息时，侯成明打来电话：“怎么样了，老默？”
　　林默装作听不懂：“什么怎么样？”
　　“还在这跟我装，你昨天是不是去三饼家了？”
　　林默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你怎么这么八卦，什么都打听，什么都往外说。”
　　对方忙解释说：“人家三饼关心你，问我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回他消息。我怕你们产生误会，就实话实说喽。”
　　“行吧。”
　　“你不知道圈里交友的规律吧，如果两个人见了三次面还没上床，就注定你俩不可能了。多亏了我，你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住进三饼家啊。”
　　“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哎……你们到底办没办正事儿啊？”
　　“你个小屁孩儿瞎打听什么，工作不忙是吧？”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我可一直跟人家三饼说你的好话来着。我看你俩挺合适的，你有情他有意，我和老马都希望你俩能成。”
　　“你为什么认为我俩合适？”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你不回消息，人家就到处打听，好像怕你会出什么意外一样。要是我，早就把你拉黑了。”
　　“闭嘴吧乌鸦嘴，不盼着我好！话说回来，万一哪天老马不回消息，你会不会真拉黑他？”
　　“他不敢，嘿嘿嘿。再说你，平时那么矜持的一个人，看人家长得好看，形象也不顾了，对人家动手动脚的。”
　　“哪有，别瞎说。”
　　“还不承认，我们都看见了。我当时就知道你完了，这是陷进去了！”
　　林默回味“陷进去”这几个字，旁观者清，别人随口一句话能恰如其分地反映当事人不易察觉的情况。只是，即便对方也喜欢他，又能怎样呢，他要拿什么来喜欢人家？
　　“哈哈，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我跟老马念叨，当初你跟一鸣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见你这样，你这次肯定动真格的了。”
　　“一鸣”是林默的第二任对象，两人相处了半年多，他总觉得对方太孩子气，两人吵过几次架便分了手。虽然闹得不愉快，但一鸣走的那天，林默还是很难过，独自痛哭了一场。后来一鸣回了老家，两人偶尔还会问候一下。
　　一股悲凉袭上心头，林默赶忙转移话题：“好，你最厉害了。说真的，你跟老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我们？就这么自然地在一起啦。我们也不需要像男女处对象那样反复试探，有什么需要直接说出来，只要相互喜欢，就试试呗。我俩兴趣爱好相同，那方面又和谐，所以就在一起啦。”
　　林默不禁感叹道：“是啊，要有共同兴趣爱好才行！”
　　“额，也不尽然。我认识的情侣中就有性格截然相反，兴趣爱好也不相同，最重要的还是相互喜欢。”
　　林默感觉有点儿抽象，喜欢总不能当饭吃吧：“你和老马平时的消费都是谁掏钱？”
　　“额……老马比我挣得多，掏得也多点儿。但是，家务活儿几乎都是我做，没有钱咱就多出些力。不过……”对方略一停顿，像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接下来，我得努力挣钱了。前段时间我姐生了一对龙凤胎，我可能是父爱泛滥了，看着他们一家人甜甜蜜蜜，自己也想养个小孩儿。你也知道，现在养个孩子有多贵，不过我觉得我能养好，最主要的就是挣钱。”
　　“你才多大啊，就想这些。”
　　“我也26了好吧，眼看就要30了。而且，家里支持我要小孩儿。我爸说，结不结婚的无所谓，孩子必须得有。”
　　“有家人支持真好啊！”林默不敢奢望得到家人的支持，他只盼着爸妈不要催得这么紧就好。
　　“他们不支持也不行啊，就像老马跟他爸妈说的，‘反正我就这样了，你们要是支持，咱还是父慈子孝的好家庭，我给你们养老送终。你们要是非得跟我闹，那也没办法，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
　　林默知道马子宥的性子刚硬，得知他说过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有种！”
　　“哈哈，他就是外强中干的货，吓唬人呢。他爸妈吵架了，还不是得屁颠屁颠儿地跑回去劝和。”
　　“唉，你不会也见过他爸妈了吧？”
　　“早就见过啦，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对对。”林默打趣道，“你们就差双方父母见面商量定亲了，哈哈哈。”
　　“嗨，没那必要，我们不讲究那些俗套规矩。”
　　林默暗自点了点头，那些民宿规矩更像是一种粘合剂，将两个家庭牢牢连在一起。在古代，只有遵守规矩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道德往往比法律更具有约束力。
　　“行了，别光说我俩了，赶紧追你的‘三饼’去吧。”
　　林默郑重地回道：“人家叫‘文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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