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予歌

作者:敛鱼见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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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命


      当晚警察比救护车先到,这事在面馆轰动不小,里面的客人一哄而散,店铺早早关门。
      警察按照监控路线找人,光头男离开没走几步,又踉踉跄跄的倒在马路边睡着了。
      找到时完全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等光头男酒醒了点,不再说神游往昔的话,警察才开始认真盘问,一段话还没落下尾声。
      光头男见自己手还扣着镣铐,像刺激到他某个神经,不分场合的开始哭诉,“公司裁员,半年的工资都没拿上,年底又死了老婆,警察同志,我这日子过的可真苦。”
      他自顾自的诉说经历,难以实质交流,警察面露不耐,敲了几下桌子,也不想再理会,继续让他冷静反省。
      …
      “血流的太多,细小的玻璃碎片嵌到经脉了,必须马上手术缝合。”
      听到这些话时,颜漓意识脱离,提起手看蹭上的血,已经形成干涸的痕迹,有些粘,很不舒服。
      直到彻底放空思绪,眼前一片黑暗。
      不知道睡过去多久。
      再次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麻药劲没过去,隐痛的不明显。颜漓坐起来,后背靠在床棱上,觉得气温很低,不自觉的缩了缩。
      余光看见隔壁床的小姑娘,年龄看着跟她差不多大,额头同样系着绷带,这个点,陪床的年轻女人没睡,支起半个身子,安安静静守在女孩身边。
      颜漓眉心一跳,看的不是滋味,很快将头掉回,选择背过身去。
      半夜才勉强有了点睡意,隐约发昏间,她听见微弱的啜泣声,似乎近在耳边,颜漓猛的惊醒,看向声音来源地。
      女人这会跟颜漓对上视线。
      低低出声:“抱歉啊小姑娘,打扰到你了。”她摸上女孩的头,将泪痕掩去,低声在女孩脸上亲了一口。
      颜漓从始至终没说话,心脏密密透透的发酸,她捏紧身下的白床单,轻松将这些感觉挥的一干二净。
      孤独沉寂,这么多年,伴随在生活的每一处角落,她抬头望向窗外,室内窗帘没拉,隔着这个角度看不见月亮,连光芒都没渗进一丝。
      伤口没达到致命程度,结果就是赔偿医药费,外加拘留半个月。

      光头男第二天醒酒赶来医院,按规就矩走流程,付医药费。像变了个人,正直又可怜,说什么也要见颜漓一面。
      “小姑娘,我就一货车司机,日子也不好过,我儿子还要考大学,不能留案底,算叔叔求你了。”
      “情真意切,就差下跪了。”

      颜漓内心毫无波动,架不住他天天以下跪为由挟求人,经过一番调解,最后签下谅解书,光头男人又自愿赔尝精神损失费。
      拿到钱时,颜漓甚至觉得自己赚了,三千块钱,足够她不那么勉强的撑过一段时间。

      *
      当天晚上韩知白和魏让原路返回,路边的霓虹灯已无色彩,重新翻墙进校时,这个点连保安都休息了,整栋楼黑漆漆的,晚自习看样子已经下课。
      韩知白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路上都感觉不舒服。魏让也默契的没提这件事。
      进宿舍楼内,寝室三个男生正窝在一起打游戏:“服了,倒地怎么不封烟啊。”
      “你还好意思说,救你多少回了,我哪来那么多烟雾弹??”
      “别吵了别吵了,注意听脚步声啊。”

      时不时想起的怒骂和指责,以及枪击战的突突声。
      在听见门传来开锁声,他们头转眼不动的打招呼。
      “魏哥,你们去挺长时间啊,两节晚自习都不回来,差点穿帮了。”
      魏让象征性的应声:“随便吧,反正这事我没少干。”
      他随意将外套甩到床上,转头出去查寝室。
      “小韩,别愣着了,一起来玩呗。”
      韩知白觉得眼皮下沉,心里不太是滋味:“我有点困了,你们玩吧。”
      这个寝室除他以外,学生会居多,和魏让关系好,他们说话也客气,直到后来都成如影随形的朋友。

      宿舍灯熄灭后,手机映射出的光好一会才全部归于暗夜,格外安静,打呼噜声都没有。
      韩知白突然惊醒,就怎么也睡不过去,抬头望向外面散进来的月光,两侧都近窗边,却独独偏移的只笼罩他。
      心脏总不在状态。一时间,涌现颜漓受伤时的画面,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过去帮忙时,她胳膊滑下来的一滴鲜血,落进他的臂弯,冰凉枯竭。颜漓却没有多余表情,甚至习以——
      倾刻,上铺传来一声突兀的梦话。他手心一握,帧频出她淡定的掩去血迹,见惯不惯的模样。
      掉进来的月光又多了些,将他一人呈现在暗夜之下。

      …
      在医院的二天,颜漓从洗手间回来,看见隔壁女孩床边坐着个中年男人,手中夹着公文包,看样子是特意请假并急匆匆赶来的,应该是她的爸爸。
      颜漓坐在床上,隔壁来看望的人没断过,每天都有人提着大包小包来嘘寒问暖。冰冷的房间被烘托的热闹非凡,有很多人爱她,来的人都不重样。
      这样生活几天,颜漓耳濡目染中听到一些故事,她在高脚凳上画画时摔下来,伤口与燃料混杂在一起,化学质的东西渗进血液,造成严重感染,这才紧急手术。
      总听家人提起她的名字:“冷初筱。”很朝气鲜活,周围的人都喊她“筱筱。”

      二号病房就住两个人,冷初筱很快注意到颜漓,主动和她搭话,还会把家人带来吃不完的鸡汤和水果大方分享出去。
      冷初筱的灵魂很出彩,整个人也幽默风趣。如喜欢画画的本质一样,像五光十色的饱和度风景画。
      颜漓一直话少,也不主动交流。她却从不怯场,完全是暖人的小太阳。
      这样仅仅一天,两人关系急速升温,颜漓啃着冷初筱送的苹果,认真听她讲动人的睡前故事。她感兴趣关于画画的一切,任何时刻都是朝气蓬勃,对未来无限憧憬的模样。
      可时间一久,颜漓某天发现,她不是完全鲜活的,会常常望着窗外发呆,偶尔夜晚小声哭泣,性格掺杂着感性,多愁善感,更像是油墨色的画,暗沉不透。
      这让颜漓很不理解,家人都陪在身边,也从不缺钱和爱,甚至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幸福的存在。
      冷初筱却十分排斥爱或者关心的感觉,这样的人生,任凭谁看都没有以泪挂面的理由。
      一天起夜,颜漓看见她蹑手蹑脚的站到窗边,借着月光看外面的景色。颜漓心里咯噔一声,怕她会做一些昏聩的事,不动声色的坐起来了些。
      视线再次追随,冷初筱双手趴在窗边,风把头发吹的微微飘扬,她身子瘦瘦小小的,似乎一跃就能从这个楼层坠下去。
      没等颜漓有下床的动作,她十分惜命的收回半个身子,传来带着哭腔的吸气声,侧过半个脑袋。
      颜漓看见她脸上是一种病态的红,尤其是眼睛和鼻子,整个人状态很不好。
      冷初筱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将头裹进被子,又是小声的啜泣,被压抑着声音,不仔细听完全可以忽略。
      颜漓怕刺激到她,犹豫一阵,最终叹了口气,当做完全不知道。

      一个星期过去,冷初筱从隔壁床位搬走,病房恢复往日寂静。除偶尔响起的医嘱,几乎安静的可怕。
      额头拆下绷带那天,颜漓被护士从病房带出去,她还有些愣,短短几天像梦一样,恍惚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颜漓在走廊站了会,抬起手摸自己的额头,伤口很长,五个指尖都触的到,明显的凸状血痂。她手顿在半空,晃了晃迟钝的思绪,往走廊洗手间去。
      看向镜子中显现的自己,头上的疤很长一道,呈暗红色,从额角蔓延到眉心,在白暇的皮肤上显的格外突兀。
      直的很丑,五官的亮点都被湮没,看不出美感,完全相当于毁容。
      颜漓眉睫轻颤,除一瞬间的错愕后,竟再也没了其他感觉。

      顺利出院那天是国庆假期的尾端,十多天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消逝了,好在也不耽误上课时间。
      听医生讲完注意事项,颜漓周一照常回到学校,怕影响不好,她跟值班护士借了把剪刀,裁下一撮刘海遮住,不至于吓到别人。
      回到学校,一早上脑袋都有些昏,第二节课间升旗仪式,上操的铃声响起。
      因为最近的破事,她完全忘记自己是演讲的主角,到操场站好位置后,被班主任提醒才去广播站拿演讲稿。

      今天风格外大,升旗手托着旗帜上飞,响着洪亮的义勇军进行曲。轮到学生代表发言时,颜漓还没上去,下面十分捧场的响起阵阵掌声。
      颜漓站在升旗台中央,捏着稿子演讲到一半,一阵风吹来,校服呼呼贴在身上,大有将人刮歪的意思。额前的头发尽数往旁边飞,露出泛红的伤疤,毫不避讳的暴露在大众视野。
      她明显的感受到,周围的鼓掌声在一瞬都寂了,安静的像开启静音模式。
      颜漓没在意台下的燥动,将剩余的稿子念完,归队时,故意往近凑的男生不动声色挪开。
      直到解散回班,路上开始议论纷纷:“我靠,她头上这疤咋弄的,好丑啊,看着真别扭。”
      “谁知道呢,反正我是欣赏不起来了,跟个怪物一样,看着都吓人。”
      各种各样毫不避讳的贬低声。颜漓径直往教室走,在她看来,现在和之前并无两样。他们爱的是这副皮囊,不是她这个人。
      转而又想起临走时医生的话。
      “这留疤几率很高啊,回去注意保养吧。”
      ……
      这种恶意到下午达到高峰期,作为学校里的顶级风云人物,掀起来的波动太大,已经到无可遏制的程度。
      颜漓当天从宿舍出来,楼下女生扎堆聚在一起,一看到她,就像抓到了什么年度最高的议论话题:“哎你看你看,这不是颜漓吗,绝世大美女唉——。”
      旁边女生跟着附和,做出遮挡的手势,语调完全没往下压:“还说无所谓,其实心中在意死了吧,看之前那样,傲的跟天上凤凰似的,现在知道自己是不会飞的鸡了。”
      颜漓甚至不认识她们,从来没有过接触。
      韩知白刚从宿舍出来,就目睹了这一场景。她们声音太大,隔一大段距离,还是能听见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不是这件事的主角,依旧被这些尖酸刻薄的音调,震慑的头皮发麻。
      韩知白抬起头,下意识往颜漓脸上移,这样的天壤之别,以为会在她身上看见失措难堪,或者无地自容,可是没有。
      颜漓面色平静,无任何表情,她的步子没有加快,或者停下反驳这些难以启齿的话,在层层议论声中,从两侧擦肩而过,内心素养高的不像话。
      韩知白感到意外,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倔强冷傲,如同不弯不曲的直竹。
      她的骄傲似乎从来跟外表无关。

      他跟在后面,涌上一股无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教室里的话题围绕颜漓展开,从不间断,韩知白坐回自己位置,外班的人硬扒着门沿朝里看:“我以为是谣言,真这么丑啊,要是她我都不想活了。
      “听说是做工作被砸的,是不是客人对你的服务不满意啊。”

      韩知白喉结动了动,觉得这些议论声刺耳的要命,目光重新落到颜漓身上,这些刻薄的调侃,肮脏的猜测,明明这么响亮,她就坐在那里,这些恶意像落地就化作了空气,激不起半分涟漪。
      没等韩知白心绪平稳,一道更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看她的样子,真招笑,想想之前还喜欢过,我现在都有点反胃。”
      接着是几声相当讽刺的嘲笑。
      没想到变化能如此巨大,韩知白突然喉咙发紧,沉默下来。以前总听人提起颜漓,离不开“惊艳”和“女神”的标签,那张脸就是被众星捧月,高高捧起的绝对筹码,而现在的反噬也几乎对等。
      这个位置,韩知白能看到颜漓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安安静静的像一尊玉雕,没有慌乱,没有动容,仿佛是没有情绪流转的瓷娃娃。
      ……
      波动发酵的直接,似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困住,连呼吸都带指指点点。
      凌菲儿不算八卦的人,都被这些言论扰的心神不宁,她去班里找颜漓后,路上十分气愤的瞪回唏嘘的目光,到空旷的楼梯口才停下来。
      确认四周无人后,凌菲儿捧起她的脸侧,去看额头那道伤,眼睛明显闪过泪光,手悬到半空,又很快醒目过来,怕弄疼伤口最后没碰。
      凌菲儿心疼的扶着她的肩膀:“小漓,别太难受了,我们不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颜漓抬起眼,无所谓的挂笑:“没关系,我不觉得难过。”
      见她是这种坦然心态,凌菲儿立马换了种方式安慰:“谁说不被他们喜欢和之前就千差万别,那些傻逼也不去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还去评判别人。”
      颜漓唇边牵起一抹笑,似乎并不影响她一分一毫,任何时刻都是一副磐石高山,不被情绪掌握的怪物。
      但凌菲儿知道,她内心敏感布满裂痕,越是这副无畏模样,越是担心她撑不下去。
      一时间话卡了壳,半天才又继续:“我知道你不完全在意这些,但一直这样,人的心态总会转变的,我不想你——
      她嗓子带酸,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颜漓低着眼,掩盖了所有情绪,无数个拼命熬过来的日日夜夜在面前闪过,每一次都活的拼尽全力。
      而口头上的侮辱,不过是最轻微,最不值得一提的那个。
      回想这七年的人生,自己都想嘲笑,能活到十五岁,真的算极限了。
      她的心态早就只剩一片荒芜,在这种环境挣扎都显得可笑:“小凌,我觉得我这辈子,也许会很短。没有想追求的东西,支撑我见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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