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见

　　这次考试果不其然没有辜负“开学测”的盛名，每一科都很有难度。

　　除了数学卷子写得满满当当以外，安亦舟选择无视掉了其他科答题纸上那些空着的地方，把会做的部分写完后就直接趴在卷子上补起了觉。

　　另一位年轻老师在班里巡逻，见状和徐光反映了情况，想要叫醒安亦舟，却被徐光摇头阻止。
　　班主任的意见最重要，那老师便也没再说什么，任由安亦舟睡完了全程。

　　为了在一天内考完六科，学校设定了高密度的作息安排，紧促的时间让大家几乎没空聚在一起说话。于是放学铃声刚刚响起，憋了一天的同学们纷纷开始释放，教室里霎那间热闹起来，四处遍布着“考试太难”的哀嚎。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考试，叶群松了口气，旋即关切地看向安亦舟。
　　安亦舟就坐在他的旁边，考试时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不远处的人影，却发现安亦舟在开考不久后就趴在了桌子上，每一科都如此。

　　“还行。”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安亦舟一愣，随即猜测叶群应该是对他考试睡觉有些疑惑。
　　他并不想多说，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会的题不多，剩下的懒得蒙。”
　　所以选择闭目养神。

　　叶群“噢”了一声，出乎意料地赞同道：“确实啊，与其蒙半天不知道对不对，还不如省下来时间睡会觉。“

　　安亦舟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叶群会像其他人一样，劝导他多拿几分，或是简单地一笑而过。

　　“不用惊讶，因为我以前也这么干过。”叶群察觉到他目光中的诧异，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露齿一笑，“不喜欢的学科，拿再多分也没意义，不是吗。”

　　安亦舟这次是真的很惊讶，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想法。好像所有人都活在一个只看分数的世界里，只有他是一个不求进取的异类。
　　他也曾试图融入那些自认为正确的观点，但毫无成果，他依旧显得格格不入。

　　“哎，你怎么沉默了。”见安亦舟久久没回应，叶群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回神，咱们该放学啦。”
　　安亦舟这才“嗯”了一声，拿起了书包开始收拾。

　　一路上，只有叶群在不停说话，安亦舟一直没回应，低着头，似乎是在思索，
　　“想什么呢？一直都不回话。”叶群注意到了安亦舟的反常，停止了不间断的话语，试图用不同的名称唤醒他，“同桌？安亦舟？亦舟？舟舟？小……”

　　“你怎么看待只学一科这件事？我的意思是，放弃所有科目只学一科。”安亦舟忽然抬头，打断了叶群越来越离谱的称呼。

　　“只学一科？”叶群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道：“那不就是像我这样吗？只学物理？”

　　安亦舟摇摇头：“但你不算放弃。”
　　“我是说那种，上课不听，下课不写，甚至根本不知道课本内容的人。他只喜欢一科，导致考试时那科很突出，总分却很低，也许还能排倒数。很多人都觉得他在拿前途开玩笑，你呢？也这么想吗？”

　　叶群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的表情变得正经起来，思考片刻，停下脚步，看向了安亦舟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

　　“如果从高考的角度出发，那个人的做法确实很鲁莽。”叶群微微一笑，“但这并不是我的想法。”
　　“人们总是将前途作为学习的意义，但我认为，学习这件事本身，就是它的意义。”

　　“很多人学习只是为了得到分数，却并不喜欢学习，就像语文书上提到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们迟早会变得迷茫、空虚。相反，如果一个人能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学科，无惧结果地去享受学习它的过程，他才能真正领悟学习的意义。“

　　“所以我想，是通过学习来成就前途，而不是用前途来困囿学习。“
　　“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安亦舟，因为掌握你未来的人是你自己。“

　　安亦舟坐在转椅上，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叶群和他说的那些话。
　　掌握未来的人，是他自己……么？
　　好像确实是这样。

　　对于这个问题，安亦舟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询问叶群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但叶群给出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

　　他喜欢数学，从初中就体现出了这方面的天赋，也拿过不少比赛的奖状。但对于其他科，他则完全不感冒，没有学下去的动力，所以再努力也无法达到优秀的标准。

　　一个个看似揭过的片段历历在目，以为解开的心结依旧死死缠绕。
　　母亲的不满与诘问，嘈杂的责怪声穿透了他的耳膜，笼罩着他的躯壳。

　　“初中学习这么好，到了高中成绩就下降，成什么样子！”
　　“只喜欢数学？那也不是你放弃其他科的理由！”
　　“走竞赛？不行！保送名额这么少，你这是在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

　　印象中，高一这一年里，陆珧在少得可怜的回家时间里几乎都在和他争吵，责问他成绩不理想，不满他只学习数学，否定他走竞赛的想法。

　　而这一切的原因，纷纷指向了一个词——他的前途。

　　虽然安亦舟的内心中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但在许多人不赞同的声音之下，他偶尔也会有所动摇，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但在熟悉的迷茫感再次涌上心头时，却有人理解了他，告诉他，他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

　　安亦舟一叹气，将胳膊虚虚搭在了双眼上，心情颇感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微信消息的提醒声打断了安亦舟的思绪，他回神，懒懒拿起手机查看。
　　一只小狗头像映入眼帘，备注是叶群。
　　开学第一天叶群就加上他的好友，不过除了打招呼外，他们私下还未聊过天。

　　【叶群：我想了一下，其实你不用担心。】
　　【叶群：你可以走竞赛。】
　　【叶群：老张跟我说过，如果拿到保送名额，其他科的分数都无所谓。】

　　安亦舟一愣，盯了这几行字半晌，下意识打字。
　　【zhou：谢谢，再说吧。】

　　但发送之前，他的手指顿在了确认键上。
　　已经高二了，难道他还要再这么拖延下去吗。

　　厌倦了争吵的安亦舟，习惯性地用“以后再说”来暂时稳住陆珧，也试图说服自己。
　　即使这并非他所愿。
　　他所谓的“叛逆”，其实是他压抑已久的理想。

　　想起叶群对他说的那些话，安亦舟忽然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他抬手，删掉那几个字，重新输入。

　　【zhou：嗯。】
　　【zhou：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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