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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人鱼岛
远处的岛屿不时有飞鸟掠起,淡淡的雾气遮蔽了整片海域,船身下荡出一道道水波。
眼睛所能捕捉到的一切事物还在正常运动,但黑川彻能够感知到常人无法触及的存在,而现在不太妙。
黑发青年垂眸,左手手表上的分针如常转动,然而时针仿佛焊死在九点二十分的位置,太阳也滞留在刚刚升起的位置,炙热烧灼的恒星此刻像是流水线衔接处遗落下的零件,惊起超出认知之外的荒诞感。
黑川彻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而后变得急促。怎么会这么快,明明还没有进入人鱼岛的范围,难道……整个若狭湾都受到了影响?
安室透仿佛也被对方的呼吸声惊扰,抬起头,“黑川君,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异常吗?”
目光所及之处,甲板上零散的游客不见了踪影。安室透的神色变得凝重。
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的信号都变得极为怪异,无法和外界联系。这些是公安部特制的装备,即便是在雪山或是深海都能保持很长时间的正常运作,但这不可能发生的故障此刻却发生了。
不,先冷静下来,曾经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一瞬的险境,至少此刻他还没有受到直接的生命威胁,现在的情况和那些相比,也算不上多严重。
虽然安室透的思绪十分清晰,但是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升起,指尖战栗,人类千万年进化获得的面对危险的基因在向他发送警示,驱使他逃离。
怎么会这样?
“安室先生,你现在想游都游不回去了。”黑川彻叹息般的话语幽幽响起,“根据我的经验,至少雾气分布的范围内,都是受到影响的区域。”
安室透攥紧掌心收敛表情,状似平静问道:“黑川先生,还是不太理解你所说的这一切,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遗憾,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比你多了解。”黑发青年递过来一个无可奈何、甚至有些摆烂的眼神,像是在暗示这是属于保镖先生的工作。
“这样啊。”
安室透闭了下眼睛,表情迅速平静,而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朝黑川彻比了一个手势,开始搜查。
从码头至附近的海岛,航程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因此以短程载客的小型轮渡为主,包括他们如今所处的这艘。
甲板上空荡荡的,没有供人藏身的地方。打开后侧门,船舱里分布着些许单间,但依次打开之后里面却空无一人,先前的游客和行李仿佛变成了错觉。顺着楼梯向下一层,便来到餐厅。
为了让游客有更好体验,轮渡公司往往会提前安排一些水果和简单的餐食,但此时不仅没有服务人员,连备好的食物和饮用水都消失无踪。
安室透走进简易厨房,瓷砖地板有着不合常理的干净,他走到银色水槽前打开水龙头,却没有任何水流流出,他清楚这绝对不是故障。
黑川彻落后对方一步,默默观察安室透在船上掘地三尺。看着别人干活,自己不用动手的感觉很是舒适,这也是他通讯录中联系人不断增加的原因。
安室透再次搜寻一圈之后,放弃般转身。轮渡空间并不大,而且从墙上的逃生路线图也可以判断出他们已经搜查过几乎所有可以供人藏身的区域。房间被一一检查过,除了少量被锁住的房门外便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这艘轮渡现在已经变成了海上的无人宫殿。
现在只能去看看这艘幽灵船的驾驶室,也是如今唯一没有检查过的地方了。
从餐厅到驾驶室需要通过一个狭长的走道,很快二人便接近走道尽头。
安室透停下脚步,右手微抬,示意黑川彻不要发声,而后从窗户向内探去。狭窄的室内,两三个奇怪的灰色背影映入眼帘。
会是这些人搞的鬼吗?抓住他们,逼问出前因后果后,应该就能出去了,安室透思忖道。但仿佛有层灰色阴霾笼罩在他心脏上,生死间历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他放轻脚步,走到被锁住的驾驶室门口,深吸一口气,随后向黑发的青年点头示意,随后脚下发力。
“嘭!”
金属门顺势被推开,安室透闪身进门后迅速环顾四周,驾驶室内摆放着大量的设备,没有躲藏的空间,之前看到的人影消失无踪,不由心下一沉。
落后两步的黑川彻走了进来,脸上没有多少意外,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点。
安室透轻瞥了黑川彻一眼,随后开始检摆动驾驶室内的设备,随着指尖拨动按键,一行行代码浮现在显示屏上,“这艘轮渡的驾驶系统中有无人操作的模式,这样的话,即使没有工作人员,我们也能通过游轮返回码头。”
“前提是,这个世界还正常。”黑川彻道。青年的话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驾驶室地板上散落了一圈工具,坐在正中央的安室透此时正拿着一柄撬壳刀比划着拆卸下来的船舶驾驶记录仪。
在先前的尝试中,安室透发现无论他怎样操作游轮的驾驶系统,他们都只能停留在原地,无法前进一步,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可能的线索。根据显示的数据和航路图,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判断:在九点二十分,也就是雾气刚开始出现的时间,一个异常的讯号突然出现,而后一切记录就此停止,就像时间定格一般。
明明天际云卷云舒,海水的波纹如常,船还在行驶的样子,但是没有前进一米。就好像他们连同整座船都被冻结了。
黑川彻坐在一旁,视线从安室透转向窗外,那张总是平静无波、极为冷淡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焦虑,“安室先生,你有感觉到饥饿吗?”
安室透依旧在摆弄那些仪器,试图在那之中寻找出任何能够帮助他们离开的线索,但是紧皱的眉峰显示这并不顺利。操作并不熟悉的设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此直到黑川彻提醒,他才意识到这一点,“不……我没有任何口渴或者饥饿的感觉。”
长久的无用功让公安精英也有了几分泄气,安室透深吸一口气,扔下手中的镊子和电路,站起身,眼眸深处晦涩不明,肢体动作中透露出些许不耐和焦躁的意味。
这位黑川先生不久前说过的话迅速应验了。但即便如此,也无法就这样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越现实的存在。安室透更倾向于是有人暗中埋伏在这艘轮渡上,制造了这一切意外。黑川彻会是幕后之人吗?不像。但他绝对和这里的密切相关。
天气的异常,可以用海上风云多变来解释,公安的装备虽然故障的概率很低,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动了手脚,轮渡的停滞不前和游客的消失,如果早做计划,自然能像变魔术一般达成现在的效果。甚至如果让自己做计划,他可以列举出不下五种方式。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面对这一切,然后……侦查、分析、处理,驱散面前这重重迷雾。
但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他没有在这群设备中找到任何动了手脚的证据,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仿佛真的时间在此停驻。安室透并不想就这样打破自己坚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唯物主义价值观,但是天平的另一端似乎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的目光再次转移到黑川彻——此处唯一可能给他些许解答的人身上。
“看来我们的身体状态也同样不会变化,”黑川彻的目光仿佛注视着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语速很快,看上去同样困扰,“安室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安室透不解,“这里除了引擎和提示音,没有任何多余的了。”
果然,他没有听到。
黑川彻侧过身继续望着大海,宛若伫立在海岸的灯塔。青年有一半异国血统,更为立体的五官放大了他神情中烦闷的一部分,显得有几分生人勿近。
在他过往的经历中,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扇门扉已经打开但是无法进入。而且从刚才开始,他感知到有不知名存在正在‘观察’他们,并且耳畔回响着越来越清晰的奇怪歌声。
唯一的变数便是那块人鱼肉和这个安室先生,那么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造成了这种变化,亦或者是二者皆有。黑川彻现在还不清楚原因,但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待太久的话,普通人类一定会受到侵蚀。
黑川彻打定注意,看向安室透。这是一条单程线路,无法从这里返回现实,他需要进行一些冒险。
“安室先生,我知道一个方法能够让我们摆脱现在这种情况。只是可能会有一些风险……不过留在这里会更加危险。”
“黑川君,你大可尝试,被困在这里也是风险。”安室透回应道。到目前为止,这个青年表现出来的行为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况且,他也想看看对方究竟会做些什么。
堆满东西的地板被清理出来一块空间。黑川彻拿出鱼鳞玉石和一把刀柄带有红色繁复花纹的银制雕刻斜口刀——能隐约辨认出夹杂在其中鸢尾花图案,线条流畅,刀锋锐利,精美程度可以算作是艺术品了。
而此刻黑川彻开始演示这柄刀除了雕刻之外的另外一种用法。
他左膝跪地,弯下身,微卷的发丝自然落在眉眼前,左手手腕处的衣袖被拉了上来,露出隐约浮现青紫血管的手臂,右手握着刻刀,刀尖对准经络中间的空隙。
安室透下意识地想阻止,但停下了,他很清楚黑川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意图。
黑发青年手腕用力,一道极深的伤口随着刻刀的移动不断延长,鲜红的血液蜂拥般从创口处滑落,不过短短几秒已经在地上摊出一块圆形的血色地毯。
在此过程中,黑川彻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没有痛觉一般,直到那长度满足了他的需要,才显露出一丝放松,停下动作。
随后他拿出鱼鳞玉石紧贴在伤口处,玉石白润的肌质沾染上鲜血,缓缓转变成粉色的肉块并且轻微蠕动,筋膜紧缩舒张,肉块的切面长出肉芽并向他的伤口探去。
【这……】
一直在黑川彻意识中默默旁观的诸伏景光还未来得及询问这诡异怪诞的一幕,便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一同失去意识。
黑川彻浑身失力,倒在地上。
而旁边保持沉默的金发青年眼眸微垂,灰紫色的瞳孔中只有一片漠然。
-
人鱼的岛屿并不喜欢光明的事物,癫狂是世界不欢迎理智的生物,即使是’祂‘的同伴。
于是故事从一切的起点发生改变。金色被染黑。
幼年时期,安室透因为和宫野艾莲娜医生的关系,接触到了处在世界黑暗面的黑衣组织。任何势力的成长都需要新鲜的血液,安室透过人的天赋使得他顺利就被组织接纳。
黑色的太阳也是太阳,他的步伐紧紧追随,直到太阳陨落——艾莲娜医生死了。他失去了方向,但组织也给予这个和普通人格格不入的少年唯一的归属感。
他并不绝对忠于组织,但是在未成长起来之前借助强大的资金和势力是绝对划算的买卖,于是他努力掌握一切能从组织那里学到的技能。
最擅长的是探获情报,出众的外表和神秘的魅力,加之组织里的金苹果教给他的易容技巧,任务无往不利。组织中的人曾经以嬉笑的语气将他比作金环蛇,剧毒的体质加上华丽的外表,配色也非常贴合。
人类轻易就被皮相所迷惑,辨认不出灿烂的笑容下是永不融化的坚冰和隐忍不发的毒液,让他未成年时就获得了波本威士忌的代号。
金钱可以腐化人心,丑闻是用于威胁把柄,人类的底线攻破起来轻而易举。在日本警察群里中多的是和组织有过交易的黑警,但再高层就是难以触及的地方,组织厌烦那些频频出现在内部的卧底,也需要更深入的助力。
于是他们派出了波本,前往警校充当卧底——这瓶威士忌还没有在日本警方面前开封过。
安室透的身份自小就被组织秘密处理过,让他在警察的调查面前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顺利通过背景调查,安室透进入了警校,他的任务是成为安插在公安内部最深的钉子,因此他必须成为最强大的那个,超过所有人成为公安部的首选。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警校学生不断加深接触,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警校培训过程中,情报人员的本能让安室透十分关注成绩突出的竞争对手,但是那几个出色的警校同期却十分奇怪:松田阵平直率,萩原研二圆滑,伊达航责任感太强,而诸伏景光过于温和。
如同榕树一般,诸伏景光身上那种温和却坚韧的性格不知不觉侵蚀了安室透的戒备。于是当他被公安派回组织并且再次见到卧底的苏格兰威士忌之后,他并没有透露出对方的身份。
但安室透的伪装骗得过世界上所有人,却骗不过诸伏景光。
天台上的木仓声是他们二人关系的终结,从此安室透的世界里不仅失去了太阳,也失去了月亮。
他只能再次独自在黑暗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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