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女医官

　　“你放宽心，我跟陛下说一声，你明天照常去太医院，正常点卯便行。”

　　说话时，皇后正轻倚着昭华宫正殿的月牙扶手檀木交椅上，她声音轻柔，云鬓上的金步摇随着起伏轻晃，她眉眼低垂，一颦一笑尽显温柔。

　　正如靖王所料，皇后应下了周则景的请求。

　　周则景不禁有些感动，正欲行礼道谢。

　　她刚刚屈膝抬手，却被沈氏一双手止住，沈氏腕上的翠珠手串冷不丁地贴在周则景的皮肤上，一阵淡淡的凉意携着沈氏身上的檀木香萦绕在周则景的身畔，让周则景燥热的心缓缓平静。

　　那沈氏轻声道：“你颇有医学天赋，李太医跟了我许久，心气孤高，但我自病愈后却屡听他夸起你，说你天赋异禀，医术有独到之处。只是在宫内当差干杂活，难免埋没你的天赋。故而我将你点了来我宫中后，也早已吩咐下去，你此后行事，昭华宫的差事你不必做，尽管去太医院当差便可。”

　　周则景听了这话，忍不住双眼一红，喊了一声：“娘娘……您”

　　她自从淑妃宫中到了昭华宫，一心便埋在太医院著书的事务中，除了寿宴陪侍，昭华宫未尝差使过她做一件事。她原本以为是昭华宫事务对接来不及与她分配，却不想原是皇后早有吩咐。

　　沈氏看到她有些微红的双眼，无奈地笑了下，摇了摇头道“是我该向你诚谢，你开的方子很有用，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抬起手，目光轻柔，周则景未尝认真梳洗，只随即将发髻簪起，刚经历一遭兵荒马乱，先已有些凌乱。
　　沈氏帮周则景捋了捋头发，又轻拍周则景的脑袋，“我看着你时，时常想到，如果我阿弟当年也能遇到你，可能就不会……”

　　沈氏没有说下去，眼眸却陡然暗淡下来。

　　她阿弟便是因感伤寒病，高热不褪，八岁早夭。她只能眼睁睁瞧着阿弟生机面容变得瘦弱、蜡黄，最终在她怀中变得冰凉，她感受着生命的逝去，却无能为力。

　　当她高热退下，听到周则景的事情时，才总想着提周则景一把。

　　她时常幻想，如果阿弟能见到她的话，是不是也有救了呢？那她现在还有幼弟相伴，阿弟在的话，一定会坚决反对自己入宫吧……父母也不会因为家中后继无人将她送入深宫……

　　便也不会走上这一去不返的歧路。

　　她忍不住含泪一笑，终归是一步错，满盘落索。

　　周则景看到沈氏落寞的神情，猜到她想到了什么，赶忙转移话题道：“奴婢谢娘娘，是谢娘娘在宫宴上替奴婢说话，救了奴婢一命！”

　　“啊，你说这事。”沈氏悲伤的表情被掩盖下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那段表演，确实很有意思……阿枝赞赏，我亦很喜欢；只是什么蟠桃、孙猴、白蛇、嫦娥的，是什么故事，我竟不知？”

　　“啊，那、那是奴婢家乡的传说故事，只在我们那边流传。”

　　周则景捏了把冷汗，这个系统明显跟自己一个时代的，强制执行快板内容也是她的时代文化产物，作为平行时空里的王朝，自然不知道什么孙悟空，天仙配的；她一时有些拘谨，如果沈氏细问，她也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但好在，沈氏并没有打算再追问，只是笑道：“但我向陛下提议让你多陪陪燕儿确实是真心话，燕儿没有同龄人陪伴，跟着他的下人们大多比他大上许多，他无人说话。你性子好，那‘饶舌’的才艺也甚是有趣，又与他年岁相差不大；我身子一直不太爽快，他幼时不常承欢膝下，跟我这母亲也不太亲。你在太医院无事时，多来陪陪他也是好的。”

　　沈氏神情温柔，略带病意的脸上始终淡淡的，但她看周则景时，目光澄澈，如月色皎洁，带着点点希冀。

　　周则景点头称诺，默默把照顾太子填进自己日程表内。

　　当晚，她回到偏房时，反复想起沈氏的话。

　　周则景始终觉得，她的眸子中总带着落寞，虽然位居皇后，享天子独宠，她私下跟周则景言语时，却从不自成“本宫”，也不让周则景行礼，虽然是全天下除了天子最尊贵的人，她大抵是孤独的。

　　但这深宫中，谁不孤独的，纵使是站在紫禁之巅，九五之尊，不也是孤家寡人吗？

　　周则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随性便坐起，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开始捣鼓那系统。

　　那系统总是突如其来的发布作死任务，然后转头消失沉寂，她始终没有跟系统直接对话过。

　　周则景昨夜才发现自己的系统蓝色面板上右上角小栏有一个小头像，她点了进去，只见赫然点出：
　　姓名：周则景
　　年龄：20
　　积分：15
　　【申请系统人工服务】

　　她看到后面的申请服务，赶忙点了进去。

　　周则景斟酌了半晌，犹豫得敲击着：

　　【周则景】：您好？

　　周则景等了会，须臾，一条蓝色信息弹出：

　　【系统】：。
　　【周则景】：您是一直看着我吗？
　　【系统】：。
　　【周则景】：下次发布任务是什么时候？
　　【系统】：不能说。
　　【周则景】：那…那能稍微降低难度吗？

　　周则景打完这几个字后，那蓝色的面板就像是沉寂了一般，她内心有些忐忑，但久久没有任何动静，“信号不好？”周则景有些奇怪。

　　登时，一个蓝色的信息跳出，周则景满怀期待的点进去。

　　【系统】：不能。

　　垃圾系统！傻x系统！草菅人命的系统！一点人文关怀都没有！老子迟早炸了你！

　　周则景愤然得关闭了系统，气得钻进被子闷着头。

　　她一个当代四好青年，只想好好学医治病救人，不料一朝成为后宫小宫女，还绑上了个不近人情的作死系统，真是命苦啊……

　　周则景想着想着，也许因为被内缺氧，也许是因为寒风凛冽，周则景蜷缩地愈紧，渐渐得，她睡着了。

　　在周则景看不见的地方，那蓝色的面板上轻轻跳出一条：

　　【系统】：……我可以给你延期。

　　寅时，天光微凉。

　　深宫昨夜大雪，地面铺面素锦，霜雪压枝头，淡淡墨色点燃深空，放眼望去，宫内一片清白。

　　一个少女身着青墨色竖领对襟长衫，身披白色披风，发髻用木簪随意盘起，挎着一个木制药箱，一深一浅得在雪中走着，留下点点痕迹。

　　没一会儿，她停下来喘了口粗气，看着自己鞋袜尽湿，有些无奈。

　　那少女正是周则景。

　　穿进周朝许久，她以为自己已然习惯了当朝人的作息方式。却不想前世的她为早八发疯，今世的她现在还要赶早四！

　　关键是她昨晚听了一夜北风，子时左右才睡下去。

　　往常在淑妃宫中有阿朱叫她起床，如今她来了昭华宫内，阿朱便不能跟来，只是有时无事会来太医院陪她，今儿周则景起来才发现，自己点卯要几乎要迟到了。

　　她慌里慌张得向外冲去，却低估了雪日行路的困难，一踏如雪中，脚便被埋了一半。

　　她叹了口气，准备把脚抬出，她身子大动，一时间失了平衡，一时间跌在雪中。

　　仓促间，她身上携着的一块重物坠地，落在雪中，周则景赶忙去拾。

　　她这才发现，是昨日靖王给她的手帕。

　　靖王昨日走得匆忙，不及周则景反应，嘱咐两句便附身离开了。

　　周则景看着那素帕，其在天光照亮下显着淡蓝色的光泽，如沧海沉珠，一角上的汉白玉坠，周则景对玉不甚了解，只知道那似乎雕着的是兽纹，且大概价值不菲。

　　她对着玉坠愣了半晌，良久，才缓缓将它叠好，收在自己的香囊内。

　　她记得，古时候男女子大概是不能“私相授受”的吧，周则景穿来有些时日，但对着宫女们宫内的“情感生活”却不甚了解。

　　她想起高中看《红楼梦》时，探春的丫头司棋便是与情郎潘又安私会，被赶出了大观园，而那导火索，便是发现了司棋房中男子的物品！

　　小丫头与青梅竹马的小厮私会下场都如此悲凉，更何况面前帕子的主人还是靖王殿下。

　　找个时间将玉坠还给他吧，若是被发现，不提她十张嘴说不说得清，就凭她在周天子那边刷的“负数印象分”，就算她有十颗脑袋，皇帝都乐意砍得很！

　　周则景正思索着，不知不觉间，便走近了太医院。

　　北风萧萧，她的面颊被冻得泛起微红，她抖索得宛如一只鹌鹑；她裹紧了披风，期望快速走几步少受些风寒的侵袭。冬日时，各宫的殿门大多都挂着厚厚的帘子；她用力推开帘子后，那浓烈的草药味烧炭味迫不及直冲周则景的面容。

　　一时间，冷热交替，周则景忍不住咳嗽几声。

　　她不自觉的扫向整个太医院，似乎也没人在意她点卯迟到，看医书的看书，配药得配药，烧火炉得烧火炉，玩扇子的玩扇子……

　　等下，玩扇子？周则景定睛望去，只见她前几日著书的案几，一人正跽坐于前；不正是她刚才想着的靖王殿下。

　　只见他百无聊赖得转着手中扇子，像是在等什么人，突然间，他看到不远处的周则景，面容上陡然浮现了出点点笑意；只见他把玩扇子的手骤然松开，扇子应声而落；他抬起手，快速向周则景招了招。

　　周则景：……

　　她无言片刻，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向着靖王走去。

　　她缓缓再他身旁站定，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殿下，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嗯？”

　　“您大冬天老是携着个扇子，不冻得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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