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欢记

　　第六章
　　转眼又是一年，春秋不会在修仙之人身上留下痕迹，但是灵境中人却会慢慢长大。
　　离尘这一年过得相当好，得益于清欢的心思无时无刻挂念在她身上，她闭上眼前看到的是清欢，睁开眼时看到的也是清欢。
　　清欢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地照顾她，喂食、哄睡、洗漱等事情无一不亲力亲为，若非门中有事处理，恐怕她都不会离开离尘半步。哪怕偶遇门中琐事，也早早处理，避免一拖再拖影响到她带娃。
　　易开恒也不禁感叹，那个干什么都没有太大兴致的师妹，居然对带娃这么上心。
　　清欢不知他所想，她正在教离尘说话，据说一岁半的孩子开始学说话了。
　　这个消息是从一个已经合籍的弟子那里得知，当清欢问她“孩子什么时候会说话”的时候，她都要被惊晕过去。
　　“师尊。”清欢随意地坐在圆椅上，离尘在她的腿上，被她用双手扶住，灵动的柳叶眼正视着离尘。
　　她正一板一眼地教离尘说话。
　　通常婴儿第一声都是教“娘亲”或者“爹爹”，但是她们并非血缘关系而是师徒关系，理应称为“师父”。但“师父”用在女子身上也有些奇怪，于是决定教她叫师尊。
　　师者授其业，弟子敬为尊。
　　“师，尊。”清欢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中间停顿片刻，好让离尘看清嘴型。
　　腿上的小东西张了张口，在清欢鼓舞的眼神下，终究没发出声音。
　　清欢也不气馁，学说话这种事情也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吧。
　　正当她准备结束今天的教学时，小东西嘴里的声音，让她的眸子迅速亮了起来。
　　“斯墩。“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从清欢的心底涌起，说不清是高兴多些还是惊喜多些。
　　她的眼神如同春水拂过湖面，被带起一圈一圈涟漪；唇角高高扬起，笑容如同春日放开的争艳鲜花。
　　“嗯嗯。是师尊哦。”清欢轻轻地将离尘揽进怀里，亲昵地蹭着离尘的小脸。
　　即使过了许久，会想起那句“斯墩“，清欢还是忍不住高兴地笑出来，她一手带大的小生命，第一次叫她“师尊”，虽然音不准，但是心意已经传达到了清欢的心底。
　　犹记得离尘第一次跌跌撞撞地走向她时，她的心底的柔软也被击中；她毫不犹豫地用“真棒”、“我的徒儿真厉害”这般词语说她。
　　无论什么事，凡是第一次总归让人记忆尤深。
　　……
　　带娃的时光快乐而短暂，离尘今年五岁了。
　　时值冬日，玉衡峰上早已被白雪覆盖。雪落在树上，将一簇簇枝叶染成白色，部分不堪重压的树枝，落下些许白雪，在“沙沙“的声音中更是明显。
　　离尘一身墨绿，披着一件红色绒边的披风，宛如精灵一般，点缀一方白色的世界。
　　清欢则是坐在亭中，身前放着一个暖炉，双眼看着精灵在漫天白雪中堆雪人，其中的温柔尽给了她。
　　“师尊师尊，来看我堆的雪人。“离尘朝离尘扬起笑脸，一时间，冬日好像也没这么寒冷了。
　　离尘缓缓向她走去，抓起了那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手心中温暖。
　　“好不好看？”离尘指着其中一个不太圆润的雪人，两颗灵丹按在上面成为了黑色的眼珠，折下的树枝被当作了手。
　　一个缺鼻子缺嘴还不太圆润的雪人，好看是肯定不能好看的。
　　清欢沉默了一下，离尘又指向另外一个雪人，“这个这个。”
　　大差不差。
　　“师尊，哪个好看些？”离尘拉了一下清欢的手，眼里求赞扬的神色就差没说出口了。
　　“这个吧。”清欢随意指了一个雪人，反正都差不多，相比之下，后面那个还更圆润些。
　　“这样啊。”离尘蹭蹭跑过去，拍了拍雪人，“那这个好看的雪人就是师尊啦。嘿嘿，真不错。”
　　不是，徒儿，这哪里好看了？你说的是更好看，不是哪个好看啊。
　　清欢没把这话说出来，但是暗暗决定要好好培养孩子的审美。
　　“咳咳，这边这个是师尊，那边的就是徒儿了吧。”
　　“嗯嗯，师尊比徒儿要好看。”
　　“徒儿觉得师尊好看吗？”
　　“师尊，好看。”
　　清欢嘴角不经意扬起，被徒儿夸夸可真是开心。不带任何讨好、明显意图的讨好可真是令人愉悦，特别还来自自家小崽子之口。
　　“如此，为师也给你露一手吧。”
　　说罢，清欢便捏了一个法诀。
　　原本无风的四周，顿时刮起了一阵风。风速越来越急，但始终连师徒二人的衣角都没有沾到，一个雪堆开始在弥漫的风雪中被堆积起来。
　　不多时，风雪停下，留下了一个一等一的白色离尘。
　　“哇！”看着清欢堆的雪人，离尘眼睛都发光了，崇拜地看着清欢，“师尊好厉害。”
　　“自然。”清欢骄傲地仰起头。
　　操纵风雪堆一个雪人，这种小法术每个稍微厉害点修仙者都能学会，但是能堆得如此精致，眉目之间尽显神韵，需要对法诀很精通。
　　这样深究一个堆雪人的法诀，清欢一个阵修自然是不会的，但是云玄身为灵修第一人，闲来无事教会了她，好让她讨孩子欢心。
　　现在是真的用上了，收获了一个小迷妹。
　　“师尊，你再堆一个师尊呗。”离尘拉住了清欢的袖子，轻轻地晃起来，“好不好嘛。”
　　清欢哪经得住她这般撒娇，抬手便准便捏法诀，但是一个更好的主意突然闪现在脑海中。
　　她蹲下来，看着离尘的眼睛，竖起一根玉指，一点点微风便凝聚在指尖上。
　　“徒儿跟我修仙的话，也能堆雪人。“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跟着师尊修仙吗？“
　　“真的，你学会之后，就能堆个我这样的雪人啦。“
　　离尘眼睛一亮，两只小手握住清欢竖起的手指，使劲儿地点头，“我学，我要堆一个和师尊一模一样的雪人。“
　　清欢轻笑一声，诱导成功。
　　引气入体并不复杂，只需要让修炼者感受到天地灵气、并且将其纳入体内就算成功。
　　也有部分天赋异禀的人，在不知觉间完成这一步，然后达到练气，正式踏上修仙路的第一步，易开恒便是其中代表。
　　“固守心神，看看能不能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
　　清欢和离尘面对面坐在主房的卧榻上，清欢的手虚抚在离尘的头顶，而离尘则是双手抱圆置于丹田上，眉头紧凑，小脸上不时地冒出滴滴冷汗。
　　清欢有些不忍看着她。
　　感受天地灵气很顺利，当离尘闭上眼睛稳下心神，便感觉到周边雀跃的灵气，她将消息告诉清欢，觉得自己一定会顺利纳气入体，清欢亦是如此认为。
　　纳气是顺利，但是灵气过于活跃，一股脑地冲向离尘，让她难受地哼了一声。
　　于是清欢便出手压制灵气，细细地理顺离尘经脉里灵气，让它们温和些，不至于伤及离尘。
　　在离尘谨守心神之时，恍惚间闪过一只金色的大眼，古老、威武的眼神让离尘心神一颤，灵气趁机撞击她的经脉，使得她嘴角出一点血。
　　清欢看着她着急得不行，看她突然嘴角出血，便想直接打断她。
　　好在一瞬间后，离尘的心神恢复平稳，经脉中的灵气也跟着平稳下来。
　　清欢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是成功了。
　　只是看着对面的弟子眉头紧锁，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嘴角还带血，她好心疼，这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她怎么忍心看到她这般模样。
　　“师尊。”离尘睁开眼，看着清欢问道：“我纳气入体成功了吗？”
　　“嗯嗯。”清欢给予了她肯定了回答，她吐了一口气，说了句“那就好”，然后就力竭倒下。
　　清欢在她倒下前接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掏出手帕仔细地替她擦去嘴角的鲜血。
　　清欢的手在颤抖，不断地指责自己：她才五岁，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再等个一两年等她身体长成了再纳气不好吗？还好她没事，倘如她有事你只能内疚一辈子。
　　还好，还好她没事；清欢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事实上，清欢作为一个渡劫大能，引导别人纳气入体这种事情易如反掌，无论怎么样离尘都不会出事。她只是太着急了，看着离尘那么难受，一时间失去了方寸，清欢对离尘太上心了，以至于关心则乱。
　　次日，离尘缓缓醒来，便看见自己被清欢抱在怀中睡了一宿。
　　她动了动，清欢便醒了过来。
　　“徒儿，睡醒了？”
　　“嗯。”离尘应着，然后不好意思地扭动了下身子，“我，我想去洗个澡，昨天出了一身汗，臭臭的。”
　　提到她昨天纳气入体的事情，清欢的眸子沉了沉，虽说从未听闻纳气入体之后会出现难受之类的事情，但是清欢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现在没事啦，反而觉得精神好了很多。”离尘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清欢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深夜时离尘突然眉头紧凑，把清欢吓了一跳，好在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想来应该是做噩梦了吧。
　　揉了揉离尘的头发，清欢便抱起她前往浴池。
　　修士一般不需要沐浴，捏一个“清尘决”便可将浑身恢复得一干二净。但对于清欢来说，没有水的清洁和没清洁没有差别，无论季节，她坚持每天起码洗一次澡，如是才算是清洁了自身。
　　浴池水雾缭绕，热水从两侧石鹤口中流出，注入一方大水池中；水池旁有莲蓬头出热水，供修士们淋浴，而后就可以进入水池中泡澡。
　　清欢裹着一条浴巾，头发随意地散落下来，沾了水雾的双眸，更是看谁都像是眉目传情，只可惜此处除了她就只有离尘，显然离尘不会懂。
　　清欢正替她洗着头发，细长的玉指穿插在离尘的秀发中，不时还轻轻地替她按摩，力道不轻不重，更好适合放松小孩子。
　　“徒儿昨晚可是做噩梦了？”
　　“唔？”离尘发出疑惑的声音，她一夜安眠，也未曾做梦，“应当是没有的。”
　　“哦，那就好。”清欢见她不记得，也不追问下去，免得让她想起来又把自己吓到。
　　突然，她的小脑袋一侧，想起了昨天纳气入体时看见的金色大眼，并将它如实告诉了清欢。
　　清欢则安慰她这只是纳气入体时的幻觉，不用在意。
　　只是她在心底暗暗记下了这金色大眼，纳气入体从来不会有什么幻觉，它出现在离尘的纳气入体时，一定是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是她没注意到。
　　洗漱完，清欢捏了个法诀烘干离尘的头发，这时候一声“咕咕”不合时宜地传来，离尘脸一红，“师尊，我饿了。”
　　“好好，师尊这就给你做饭去。”清欢宠溺地摸了摸那柔顺的头发。
　　很久以前，清欢对于料理一事一窍不通，从她修仙开始便只吃辟谷丹，金丹之后直接辟谷，自此更是远离了人间烟火。
　　做饭这种事本来和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只因着要照顾离尘，便学得一手做饭的好技术。虽然可以带离尘去饭堂吃食，但是清欢总觉得要自己亲手做给小崽子吃，才吃得健康、吃得放心。
　　对于离尘，她无微不至。
　　玉衡峰上升起了阵阵炊烟，随之饭香紧跟而来。烟气融入了四周的雾气，最终与雾气混为一体，原本飘渺的雾，此刻也接近烟火气来。
　　清欢端着菜回到房间时，离尘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晃着双脚，见清欢缓缓而来，便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师尊。”
　　“嗯，今天给你做了蒜蓉菜心、清蒸蛋羹、芦笋炒虾仁和里脊炒青椒，啊，还有银耳莲子汤。”
　　“青椒啊。”离尘听到青椒二字，小脸便苦了起来，“师尊，我不喜欢吃青椒。”
　　“嗯？”清欢脸色略微不喜，其实她知道她不喜青椒，但秉着小孩子不能挑食的想法，还是给她做了一道。
　　“师尊～不吃青椒，好不好嘛？”离尘拽着清欢的衣袖轻轻晃荡，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含着稀薄的水雾，好像拒绝她的话，下一秒眼泪就能掉出来一样。
　　“好好好，怕了你了，不吃就少一道菜了啊。”清欢拗不过她，或者说根本不想拗。
　　随后撤下了一道菜，原本的四菜一汤变成了三菜一汤。
　　“嘿嘿，谢谢师尊。”说着，离尘啪地一下亲了清欢一口。
　　清欢则是眉眼含笑地看着她，“吃饭吧，等会儿饭菜都凉了。”
　　其实一个小孩子根本吃不完三菜一汤，最后每样菜都只吃了一点，剩下的菜都便宜了新养的猫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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