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压玩具

　　「训狗一流。」

　　*
　　“冷吗？”
　　低醇嗓音响在尹知未头顶。

　　启修温厚的大手，替她揩拭发际线上沾的水珠。

　　回忆被他一同揽于脑后。

　　“有点。”尹知未抹了抹脸。

　　想来初见那天，他就龇着牙蠢蠢欲动，咬破她的假面嵌着她的皮肉经此再没撒过口。

　　启修关了水，取出烘干机里热腾腾的浴巾，他的胸膛和浴巾一同向尹知未裹来。

　　“披上，别着凉了。”
　　他投机，抱着她贴贴蹭蹭，给她擦身的同时，顺带也擦干了自己的前身。

　　“知了。”启修另拿一条浴巾，眼巴巴的电波投来。
　　——帮我擦。

　　尹知未踩浴室地垫拭去脚上水汽，穿上软底拖，不回头：“自己擦。”

　　他没了给她擦身时的细心轻柔，毛巾囫囵两下，趁着地垫上，她的足印尚未被吸收干净，他脚踩了上去。
　　拓她脚的形状，包了个满怀。

　　“王信欧快来了。”尹知未在梳妆桌前护肤，眼皮不抬，“别磨磨蹭蹭，快点穿衣服。”

　　他随便套了件卫衫和长裤。

　　“好过分。”他捡昨夜用完的套丢进垃圾桶，念给她听，“不让我吃完午饭就赶我走，压榨员工。”

　　尹知未左耳进右耳出，懒得搭理。

　　“知了，你今天不能陪我一起去录电台吗？”启修悒悒把自己扔上床，“你科切拉就没来。当初谁豪言壮志，说要当我的第一个粉丝。”
　　“你好不称职。”
　　他捏出委屈声线。

　　尹知未没带护手霜，便擓一指面霜乳化，手背手心交替涂抹，直至吸收透彻才分出心思惜字如金道：“一晴下午会过来，我和她有事要办。”

　　“李一晴来美国了？”启修坐起，“来玩，还是工作？”

　　“休假兼工作。我下午和一晴去见一位美中混血的唱作人，如果合适，我会签他。”

　　启修闻言停顿，化妆镜倒映他俊朗面庞，他眉间蹙起嗅到危机似的皱痕：“男的女的？”

　　“男的。”

　　他的笑略显生硬：“什么样的？”

　　“小男生。”尹知未拿着美容仪提拉面部，余光淡然斜瞥，“未成年，十七岁。”

　　肉眼可见地，启修的脸色松快起来。

　　尹知未不接受比她小的，底线是和她同龄，而面对未成年她更是向来公事公办。

　　启修阔步上前，从背后拥尹知未细吻她的直角肩：“尹总，祝顺利。”

　　“Big Radio好好表现。实时放送，不能剪辑，说话前记得斟酌再三。”尹知未反手抓了抓启修的头发。

　　其实她不担心，他谈音乐聊创作相当之专业，言谈正常，这认主的狗骚话疯话只窝里撒。

　　在他享受其中时，她状似闲聊地问：“早上去哪了？”

　　他懒洋洋半眯的眼帘颤了一下。

　　“我能去哪？”他在镜中与她对视，唇角的笑波澜不惊，“我一直睡在你旁边，还是我……”

　　他故意恶心她：“去你梦里了？”

　　尹知未五指收拢撺住启修的头发，往后扯，她凌厉的媚眼凿子似的欲把他盯出一个洞。

　　显然不信。

　　他翻来覆去洗她的后颈，执念藏都不藏，她很难不起疑他是否偷摸着去找那拉丁裔男人对峙了。
　　而他眼皮那一瞬的细微抽动，让她确信。

　　“你去找昨晚那个抢劫犯了？”

　　启修被扯得头向后仰，喉线绷直，喉结浮动，眼睛似睁未睁凝视镜中的她：“嗯，我教训了他。”

　　“谁让他不讲信用。签了合约我付了钱，他就该守约，知了，你说对不对？”

　　他是她灵魂的克隆体，总能直击要害，尹知未作为一名商人，她的确厌恶不守合约的野马。

　　尹知未锋芒尖锐地盯启修，他惯装无辜求怜悯，她冷声问：“处理干净了吗？”

　　“很干净。”

　　你进我退，对视烧出焦味。

　　尹知未撒手：“科切拉很成功，这个节点至关重要，别给我惹麻烦。”

　　抖开肩上他压来的重量，她起身下了楼：“我去看看Mai Phuong有没有做早餐。”

　　*
　　目送尹知未下楼，启修回到洗手间，用吹风机吹干她洗头时脱落的发，枕头床边上的他也孰能熟手地采撷不落，呵护着存储进密封袋，收进行李箱夹层。

　　某种极端的满足感如洪流袭来，他望着行李箱，眸色异亮。

　　做完一切，启修若无其事地来到一楼餐厅。

　　餐桌上，早餐塔可罩着防尘罩，Mai Phuong做的。

　　她是越南人，尹知未美本美研六年，由她包揽一日三餐，这次听说尹知未来了加州，她特意抽空来给前雇主做其爱吃的，蛮重感情的一女孩。

　　王信欧也在，正在狼吞虎咽。

　　“阿修你可算醒了。”王信欧嘴巴像包子，“我等你等到连树皮都巴不得啃秃噜了！你信不信，你再晚一点，尹总家门前的大果柏就变大裸柏了！”

　　启修声色稀松：“来了。”

　　他刚要拉开尹知未旁边的餐椅坐下，她启声：“Mai Phuong，打包两个塔可和两杯蔬果汁，他们现在要出发了，方便他们在路上吃。”

　　手一顿，启修眸子趋暗。

　　他秒懂刚才的事没翻篇，尹知未在惩罚他擅作主张去找了那拉丁裔男子。

　　他给了那男人教训，她也给了他教训。

　　——教训他不许上桌和她一起吃这顿早餐。

　　弛然搭在椅背上的手变成了紧握，启修指节泛白，垂眸站着，没有坐。

　　王信欧察言观色，屁股突然烫得让他安坐不得，他哈哈笑着连忙站起：“啊，对，对对！阿修和我得赶紧出发了！我们先去做造型，做造型。”

　　王信欧接过打包的饭盒，过来拉启修：“走啦。”

　　启修被剥夺精气神，游魂似的脚步虚浮，踩了王信欧的鞋跟，王信欧脚后跟的袜子破了个洞，滑稽地露出来。

　　“阿修。”尹知未出声喊。
　　语气素淡，称呼却是亲昵的。

　　启修像接收到抱抱信号的小狗马上摇着尾巴转过来。

　　“把手伸出来。”

　　眼睛黏在尹知未脸上分辨她的表情，启修瞳仁晦暗，还带点埋怨的小情绪。

　　他伸手，她撕开创口贴，缠上他破损的那根手指，伤口泡了水皱巴巴的白。

　　“主持人如果让你吉他弹唱，你用拨片代替指弹……”

　　尹知未的叮嘱未尽，身子忽地被轻之又轻地提起，落入启修的怀抱，他脑袋打洞似的往她的颈窝钻。

　　“我还以为，你真的真的很生气……”

　　他语气患失，脸颊也不安分地摩擦她的肌肤，尹知未抬手抓揉他的一头茸发。

　　她细腻指尖沿他棱角有致的轮廓描摹，滞在他左耳，不轻不重地捏他左耳的耳垂。

　　——捏耳垂，捏他失聪的耳朵。
　　十足默契的安抚动作。

　　启修深深吐气，似将忧惴一泄呼出，他与尹知未耳贴面黏，语气简直乖得要命：“知了，我去给你赚钱了，我一定一定一定好好表现。”

　　*
　　启修上车，坐副驾驶，王信欧短租来的一辆奔驰，前挡风放了一顶棒球帽。

　　他拿起，手指插入发根，额前刘海撸向脑后，戴上帽子，压低帽檐，只露下半张脸。

　　“信欧哥，我睡一会儿，我怕困太早，电台表现不好。”

　　“行嘞，你睡你睡，我把音乐关了。”王信欧关了音响，“咱们养精蓄锐，然后好好一鸣惊人给他们美国人看看！”

　　启修靠着头枕，脸侧向了窗户。

　　他刚才还真以为惹恼了尹知未，惊了一瞬。

　　被她抚摸过的左耳耳垂，舒暖入骨，忽然，他肩膀一抖，窗户玻璃暴露了他不禁窃笑的嘴角。

　　只要他的知了摸他亲他爱他。
　　他就能一直装乖。

　　*
　　“小姐，您和Kyson的感情还是那么好。”Mai Phuong把碗筷收到洗碗机里，笑笑，“Kyson还是那么听小姐您的，像他那么听话的男人很少见。”

　　“他，戏精一个。”尹知未手持刀叉，将塔可切成小块送入口中，咀嚼下咽，才开口，“他乖，多数时候是装的，少数时候是真的。”

　　Mai Phuong恍然大悟：“小姐您刚才没有真的生气吗？”

　　尹知未懒懒掀眸：“我逗他玩玩。”

　　启修真属狗的。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激励效果最好，无论她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也无所谓他真心服软还是假意驯服，她能实现目的就够了。

　　——训狗的经验之谈。

　　*
　　午餐，尹知未吃到了心心念的火车头河粉。

　　肉汤中挤四分之一颗青柠，豆芽生脆，三截拇指粗细的红椒；牛肉片上半生下半熟，用罗勒叶包着扭成麻花状，尹知未的固定搭配。

　　李一晴来得巧，蹭了一大碗河粉，吹都不带吹就吸溜，头埋在碗里给Mai Phuong竖大拇指：“Mai Phuong你快去开餐馆！我当回头客！”

　　Mai Phuong羞赧娇笑，手捋着胸前的围裙：“开餐馆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真的很感激Victoria，感激她给我介绍了营养师的工作，我现在收入很好，存钱也变快了，我很快就能回家乡开自己的餐馆了！”

　　“哇哦，恭喜啊！”李一晴脚踩餐椅，吃相豪爽，“等开店了跟我说，我去你老家捧场！”

　　Mai Phuong满含期待的目光望向尹知未。

　　尹知未淡笑着附了声：“我也去。”

　　刚来美国的那阵子，尹知未饥肠辘辘是常态，吃惯了尹家大厨的手艺，这边的主厨私厨她一轮轮试用，全水土不服，吃什么都不能舒心入腹。

　　饿到半夜啃启修。

　　他为她洗手做羹汤，天天炸厨房，他倒是也学会了几道拿手菜，但毕竟音乐人，双手是挣钱的工具，金贵得很，尹知未还是在寻找家厨。

　　机缘巧合之下，Mai Phuong来应聘，用一碗朴实无华的火车头河粉俘获了尹知未的味蕾。

　　李一晴听说后笑话尹知未：“未未，你就是山珍海味吃多了，你信不信我煮一碗康师傅红烧牛面给你，再配一根淀粉肠，你也能吃很香！”

　　或许吧，不过尹知未不吃方便速食。

　　Mai Phuong的厨艺确实让人百吃不厌，李一晴初尝河粉，便不再逗闷子了，一个劲地“Shut up！This is so good！（真他娘的好吃）”。

　　后来，Mai Phuong研修各国美食，学得有模有样的，也学会了营养搭配。

　　“未未，我看了那个小混血的视频，他是好苗子。”李一晴边吃边说，“他要是犹犹豫豫地不签，咱们就煮这河粉给他吃，先拿下他的胃。”

　　李一晴在“声浪”当星探，她这辈子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看帅哥看美女。

　　打小就追少女漫偶像剧，纸片人、活人、2D还是3D，国内还是国外，凡是俊男美女，她都乐于吃上一口，十几年积累，李一晴的审美无可匹敌。

　　李一晴挖掘的璞玉，出道后市场反馈都不错。

　　“他有意在中国发展，而我能给他顶级资源。”尹知未左手拿勺右手持筷，吃相斯文端方，“Bright，他有野心，不然他不会不满于韩国公司对他的忽视。他宁可违约，宁可付违约金也不耽误自己，所以……”

　　她松弛，且成竹在胸：“他拒绝不了我。”

　　“Bright好是好。”李一晴思悟道，“但就是这赌气型人格吧，有些不好控制。哪天，他一个不乐意了，违约金啪一甩，屁股啪一拍就走人了。”

　　尹知未勾一丝深长的笑：“他若乖乖听话，那就让他走不了。他若不听话，那就……”
　　“榨干他。”

　　白齿咬碎了豆芽菜，汁水一滴不剩。

　　*
　　五点，尹知未和李一晴准时候在咖啡厅。

　　等了一会儿，一道活力四射的年轻身影气不接续地推门而入，书包挎在一侧肩膀上，他一边把书包带子往上提，一边着急地四处张望。

　　香槟浅米金色的头发亮眼吸睛，五官深邃周正，个高腿长，天生的明星相。

　　李一晴正对着门，冲那人招手：“Bright，here！”

　　Bright循声望来，露出抱歉的笑，小跑到卡座：“实在抱歉，社团那边出了点事，耽误了一阵子。对不起，我让你等……”

　　他这才发现卡座还有一人，修改措辞：“让你们等很久……”

　　卡座沿墙，尹知未落座的这一侧由深色实木墙做了分隔，上方悬挂一盏黄铜壁灯，她媚眼朱唇，眸子潋滟，笼在暖光中洗去了些许清冷。

　　她衣着简约大方，天然亚麻制成的方领长裙，锁骨影影绰绰，裙摆点缀立体刺绣，版型不臃肿，极衬她的慵懒范儿，又隐约勾勒出她身材的丰约有度。

　　风月无边，她美得不真切。

　　“嗨。”尹知未打招呼，对上Bright看呆了的眼。

　　“嗨……嗨！”Bright抓头发，自知失礼，他急忙收回视线，选择坐在李一晴那边。

　　“Bright，你中文不错啊。”李一晴夸赞。

　　“我在家，我妈只和我说中文。”涵亮面带自豪。

　　“中文好啊，博大精深。”李一晴抻脖子往门口瞅，“你妈妈还在路上吗？”

　　Bright瘪瘪嘴：“我能自己谈……”

　　他慢吞摘下书包，眸子偷味似的瞥尹知未，看不尽兴，他找了个由头正大光明地看过去：“你介意我把书包放你那边吗？我这边有点挤。”

　　尹知未：“当然。”

　　“谢谢。”他拍拍书包底，只看尹知未不看路地把包放到了对面沙发上，“我没有把包放地上的习惯。我的包不脏，不会弄脏你的裙子。”

　　“我不介意。”尹知未不露声色地观察Bright。

　　李一晴递上菜单：“喝什么？”

　　“一杯冰拿铁。”Bright回到李一晴旁边坐下，笑着冲李一晴开口，“谢谢老板。”

　　哟，还会玩中文梗，李一晴没多想地下了单，吹开咖啡奶泡，她问：“你刚说你的社团出事情了，没事吧？”

　　“没事，就和朋友吵了两句。”Bright健谈，“我那社团是搞乐队的，搞了快两年了。我签了公司以后，就不能再和他们一起玩乐队了嘛。”

　　他懂他外形条件是一把利器，也懂哪个角度最好看，他始终侧脸约70°面向尹知未。

　　高中小男生耍帅的小心思摆在明面上。

　　“我知道你那个乐队！”李一晴兴致勃勃，在自己和尹知未之间来回指，“我们一下午都在看你的视频。乐队的，你solo的，曲子都很入耳。”

　　“歌都是我写的哦。”Bright臭屁，眼梢扬，用小辈给长辈撒娇的口吻说，“我的朋友们很会弹乐器，你要不要也签了他们？老板姐姐~”

　　“……”李一晴呛咳，呆呆瞪眼捂嘴，看模样脑细胞都烧死好几批了。

　　被年下帅弟弟甜甜地喊“姐姐”确有冲击力，但这不是关键，现在的关键是，那一声“老板姐姐”……

　　他对着李一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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