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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盛朝没有夜市,太阳还没落山,就听见坊市的鼓声敲响,再过不久,坊市门就会关上。
和裴喻道别后,几人赶着坊市关门前回了东宫,还没入殿,就见宫人拥上来。
江未羽拿了杯温热的白开水,拨开上前伺候的宫人,走到周景殊桌案前,喝了一大口,侧目打量他桌案上的东西。
上头还摊开放着不少文书折子,视线随意扫过,就能瞧见政务,加上又是密密麻麻的繁体字,看得江未羽头疼。
她又打量了一边桌面的笔墨纸砚,突然对走过来的周景殊问道:“东宫每年在笔墨纸砚上的花销几何?”
周景殊被她问到,习惯性转身找裴喻,才想起来对方不在,便传人问家令的去处,被告知对方休假。
他看着江未羽,沉默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
“哦……”江未羽又问,“东宫每年的财政支出呢?”
虽然没怎么听过这些新鲜词,但周景殊意外地听懂了。
他只记得家令寺会上报每年用度出入,但那些东西只要不是额外警示,他向来都是一扫而过,无需着重关注。
更何况之前东宫用度都有皇后过问,直到成亲之前才被移交回来,他更是不甚了解了。
周景殊翻了翻桌案上的东西,他有个模糊的印象,期望几个月前家令递上来的公文还在桌上,可惜,并没有。
“要问问之了,看过的公文,都是他命人收着的。”周景殊叹了口气。
“不必了。”江未羽也就是随口一问,“不是很想工作。”
“这恐怕是逃不了,至少要看一眼每月的账册。”
江未羽:“……”
江未羽问道:“账册呢?”
“还在书库。”
“先,搬……搬来吧。”
周景殊转身看向宫人,宫人退下,招呼人去搬账册了。
两人的住处还是在丽正殿,丽正殿的前殿就是周景殊日常议事的地方,如今一侧堆了几箱账册,还把原先桌案上的东西都拿开换了套新的。
周景殊看着宫人从善如流的动作,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桌案原先是裴问之的位置,现在被直接移到了另一侧的太傅下首。
江未羽靠在桌边,看着下首的宫人忙活,转头和周景殊提起另一件事:“明日回门,打算何时离开汝阳侯府?”
“你的想法呢?”
“我同汝阳侯府并无感情。”江未羽道,“用过午膳便回来吧,我带你去见见我的老师。一直瞒着他们也不是个事儿,总是要让长辈知道的。”
周景殊没来由得紧张起来,手不由自主地碰上鼻尖,犹豫询问:“你……你的老师喜欢什么?我的意思是,今日你也送了我弟妹们不少见面礼……我不是说要算得很清楚,我是说……”他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暗恨自己不太会说话,在江未羽似笑非笑的神色中逐渐低了声。
“老师喜欢书法,得闲就会写上几笔,师娘偶尔会自己裁衣,她做的衣裳很好看,有时候会抓着我们量尺寸试衣裳。你可以准备些笔墨和布匹,或者一些工匠书籍。”江未羽笑道,“他们人都很好,不用紧张。”
“二位殿下,东西已经安置妥当。”宫人上前禀告。
江未羽点了点头,捂嘴打着哈欠,往后殿走去:“今日就这样吧,晚膳你自己吃吧,我先洗洗睡了。”
穿越到盛朝的这些日子,江未羽很少在这儿吃饭,归根究底还是她从小在物质上极其丰厚,餐桌上出现的菜肴皆是珍馐美馔,就算是偶尔吃的粗粮也是被厨师精心烹饪的,两相对比之下,她吃不惯这儿的食物实属正常。
她在家里洗完澡,又开门进来,坐在床榻上发呆,脑海里确实在和那几天没个声响的系统对话。
“我一直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还要去给本科生上课,这怎么办?还有,我学生明年就要硕士毕业,我不仅要给她找合适的博导推荐过去,还要辅导她写论文,这些你总得给我一个解决方案吧?”
系统:“宿主每日有八个小时可以在现代生活哦。”
江未羽气极反笑:“合着我回去是上班打卡呢?我从家到学校,一来一回上个课就八小时过去了!”
系统:“……”
对方不情不愿地补充:“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对待,比如宿主因病住院。”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发病?”江未羽被它气得心脏疼,弯腰捂着胸口平复情绪,“把网络和信号给我连上,我就接受,不然我们同归于尽!”
系统从未见过如此得寸进尺的宿主,在古代连接信号和网络,成何体统!它无语了一阵,说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我们同归于尽吧。”
系统:“我去打个报告,这么离谱的要求,审批通过概率为0.0001%,请宿主做好心理准备。”
脑海里的声音渐远,江未羽猜测系统已经离开,便不在关注,转而看向房中的桌子。
桌面上放着几罐子秋梨膏糖,是她白天买的,花的是方令良兜里的铜板。
她站起来走到桌前,看着糖罐子犹豫。
已经刷过牙了,照理是不该吃东西了的。可是,糖又诱人得很,吃上一块,等会再刷个牙也不是不可以……
周景殊在她纠结中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瞧见她盯着糖罐挪不开眼。
“夜间还是不要吃糖的好。”他想起从前康乐和福双在夜晚躲在被窝里偷偷吃糖最后牙疼的事,对江未羽提醒道。
“哦……”江未羽恋恋不舍地转身,眼睛却黏在糖罐上不肯移开,嘴上说着,“怎么看我都不想是那种吵着要吃糖的人好不好,不要随意污蔑我!”
嗯,如果她把视线从糖罐上挪开的话,这句话的可信度会高上不少。
少年眉眼一弯,柔和笑道:“不早了,就寝吧。”
不管看多少次,江未羽总是能被他的容色吸引,这是一种客观的美,哪怕是最讨厌他的人,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周景殊这人,光是在那儿就很难让人忽视。
好在,江未羽也是见过不少俊男美女的人,不至于被他一个清浅的笑给迷得无法思考。
“睡吧。”江未羽点了头,滚进了被衾。
周景殊这才熄烛上床,堪堪躺在边上。
黑暗里的一切动静都显得格外明显,就连平日忽视的心跳也重了起来,“咚!咚!咚!”的,像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用力敲响多年未开的门。
“你……”
江未羽闭着眼,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忽视这响如雷霆的心跳。
这家伙在紧张什么?
“怎么了?”
身边人在她出声的第一时间就开口询问。
在浓郁的暗色里,江未羽最终发出了轻微的长叹,缓缓摇了头:“没什么。”
说完,又补充:“放心,你长得好看,很受欢迎。”
“是吗……”
轻飘飘的问语消散于睡梦。
两日下来,周景殊隐约知晓江未羽的身体情况,譬如能很快入睡。他偶尔会担心,究竟是江未羽睡意充足,还是她因为心疾昏过去。
他想找医师过来给江未羽瞧瞧,但又想到那个更加发达的世界,即便是那里也治不好的心疾,难道这儿就有办法了吗?
周景殊还是觉得,明日应该请宫中的医师过来。
夜晚能轻易让人多思多想,尤其他还为了明日与江未羽长辈见面的事无法入眠,脑海更加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感到迷茫。
为何逼宫失败自刎后,他会回到几年前?
为何这一世他会遇见上辈子从未见过面的江未羽?
上天究竟想让他做什么?
他不敢去想之后的日子。
每每见到如今的父亲,他就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关系会恶化,会决裂,最后走上无法回头的歧路。
周景殊闭了眼,还是选择暂时逃避这件事。
就当是做了场噩梦吧……
殿外的蝉鸣恼人,周景殊被吵醒后才发现自己竟身处前殿,明明秋日的蝉鸣很少了,但怎么耳边到处都是这烦人的叫声?
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江未羽,反倒是瞧见了颓然坐在石阶上的人。
他瞳孔一缩,认出那人竟是几年后的自己!或者说是上辈子的自己!
太子垂首瘫坐在殿前的石阶上,身边散落了不少书籍,不是什么经世文章,而是游记话本之类的杂书。
看样子,对方已经看了不少,层层叠叠地铺在身边,杂乱无序。
眼下的乌青深重,太子闭眼皱眉,便是浅眠也不太安稳。
周景殊上前,去伸手触碰他的眼睛。这样的日子在曾经太多,以至于他一时间无法想起这是在什么时候。
殿门被打开,尘灰弥漫在空中,被从门缝逃进来的光线照得清晰可见。
太子和他同时望去,果真只有裴喻会来。
“怎么?阿耶废太子了?”太子久未出声的喉咙冒出沙哑的音色,语气里带着遮不住的讽笑。
裴喻穿过周景殊的透影,跪在太子身前,摇头:“陛下命您思过,他说,会带您去向徐太傅道歉。”
太子仰面,轻声笑了许久,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去!”
“殿下!”
周景殊看着眼前的太子躺在阶上,心内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有些事过去了便不必回想,可若是回望,又有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
太子望着殿顶的横梁雕花,喃喃:“我难道不知道太傅是对的吗?他们都想我成为第二个阿耶,可是我怎么都比不过啊……”
……
“周景殊?周景殊!起来了!”
耳边传来叫喊,周景殊皱着眉,在床上翻了个身,企图揪被子蒙耳。
江未羽在一旁早已洗漱穿戴妥当,见周景殊还睡着,在宫人震惊的目光中用力拽开了被子,把人给摇醒了。
“再睡会儿……”周景殊闭着眼睛伸手摸被子,恳求道。
江未羽觉得稀奇,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没发烧。
“今日要去汝阳侯府,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
周景殊收拾好出来时,江未羽正在吃早饭,食物是她拿来的速冻食品,一些烧卖和馒头,让膳房搁蒸笼上蒸了几分钟就好了。
他坐下后,拿了一块金黄色的玉米馒头,学江未羽的动作,撕开一条放进嘴里咀嚼。
“好吃吗?”
“有点甜。”周景殊咽下去后回答,“但不够甜。”
江未羽:“……”
她觉得这人高油高糖高热量的饮食习惯有问题,大清早的还在意吃食甜不甜?
不过这段日子看下来,应当不是他一人的问题,而是这边的饮食习惯就是这样,贵族世家以饮食的高油高糖为傲,这些都是较为昂贵的食物。
江未羽咽下了最后一口早饭,宣布道:“明天我请营养师给你规划一下一日三餐,少吃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周景殊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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