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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次日清晨,方夜悠悠转醒,这个沙发果然不舒适,她的腰部和颈部都疲软酸痛极了。
此时已天光大亮,方夜支撑着上半身坐起来,还剩半截的蜡烛已熄灭,估计是天亮之后,人为吹灭的,这么多蜡烛,得吹多久,方夜心想。
沙发那头,不见陈冕身影,他起来去哪了?
正想着他,门口“吱呀”一声,伴随着老木门开合的声音,从门外走进一个人。
透过树影的光照进来,方夜微偏脑袋,眯起眼睛,望向门口的男人。
他背对着光,头快要顶住门框的最上头,从剪影轮廓能看出,他身形高大、挺拔。
端着一盆水,陈冕徐徐走到方夜面前,放下。接着坐到沙发上,离她有些距离。
“你先梳洗一下,一会我们去哪,你有想法吗?”陈冕问道。
他大概是起床之后洗过头发,发梢有些湿意,一缕发丝垂到眼角。皮肤白皙,一改昨天的憔悴,今天的他格外清澈俊朗。
“去警察局。”方夜回答。
“昨天你就说要去警察局,是为什么,如果真的有……真有那种东西,它们不会害怕警察吧。”
方夜思忖片刻,如实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陈冕。
“我和微微来的时候,是一个大婶给微微钥匙,再给我们指路去湖边小屋的,但是现在小木屋不见了,而且那天,不是我报警的,是两个大学生,他们声称见到一个老太婆,我怀疑就是要我们去小屋的大婶,警察当时详细地问我那个大婶的样貌和着装,一个小警员说,这是第四起案件,所以我猜想,第四起案件可能是人口失踪案,而这个大婶是个关键人物。”
“所以你想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这个大婶的线索吗?”
“没错,你……”方夜停顿,眼神飘渺,看看身前小桌子上放的水,又看向陈冕,斟酌着如何措辞。
陈冕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
“我认真思考了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会默认你和我的小夜不是同一个人,我也默认你真的有一个妹妹,她失踪了,毕竟在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陈冕自嘲地笑笑,继续说:“我说过的话,还是会作数,如果你坚持要留在岛上找她,我会陪你一起。”
方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郑重地点头道谢。
她对他已不再像前几天那样设防,在这个地方,陈冕和她一样是受害者罢了。
他对她露出慰藉的笑容,起身离开,让方夜自行洗漱。
出门时,他回头看她一眼,眼中是无尽的温柔,心中是未说出口的话: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就是我的小夜。
——
两人休整完毕,向木童道别,木童给他们指了出树林的路,又拿给他们两个包袱和两根木头做的长矛,包袱里面有一些烟火棒和打火机,告诫两人尽量在有阳光的地方走,不要靠近水,天黑之前必须找到室内庇护所点上亮光。
方夜陈冕一一记下,对他道谢,穿过林中小道往镇子上走。
行进不到半小时,方夜感觉自己的小腿脚踝越来越痒,刚开始时不想拖慢两人进度,隐忍不发,用左右脚的脚踝相互磨蹭缓解,此时越发受不了。
“等等,我腿上被蚊子咬了,实在太痒了,我挠挠。”
方夜蹲下身体,将裤腿往上卷起,见小腿直至脚踝一片,白皙的皮肤上布满大量红肿的小包。
陈冕也蹲下,看她用手狠狠挠了几下,小包变为一整片的猩红。
“别挠了,越挠越痒,出去之后我给你买点药涂一涂。”
“行吧。”方夜烦乱地把裤腿放下,用手中的长矛撑地站起身,“怎么蚊子只咬我,都不咬你啊?”
“我也被咬了,只是没你那么严重。”陈冕虚扶一把方夜手臂,下意识继续说:“从小你就爱遭蚊子咬,可能是你的血比较香甜。”
见方夜一语不发,陈冕才惊觉自己说错话,“对不起,我没反应过来。”
“没事儿。”
一时,沉默在两人之间散开。
森林深处,植被茂密,陈冕走在前面,用长矛拨开灌木,给方夜开路。
深感气氛变得尴尬,方夜淡淡开口,与陈冕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昨天来的时候,没发觉有这么密的树丛。”
“是,昨天我们俩都紧张,没在意这些。”
“你确定我们是要从这边走吗,这路不像是有人走过的样子。”
“你放心,没错。”
话题中断如此。
时间又过半小时,陈冕突然说:“万一,我说万一,要是找不到你妹妹,你怎么办。”
“找不到我就一直找,总有蛛丝马迹能告诉我她在哪。”
两人观察四周环境,林子里的树木高大,树根裸露在地面,交错缠绕,树顶偶尔飞过一些方夜没见过的鸟类。
实话说,如果不考虑讨厌的蚊子和夜晚的怪事,这确实有不错的自然景观。
两人一边仔细辨认路况,一边缓慢前行。
早晨起床时还有暖阳,温煦晴朗,不到中午,阳光就黯淡下去,变成阴天。
在树林里穿行近两小时,终于来到主路。沿着主路走一段距离,看到熟悉的镇子。
方夜心情大好,“到了,你可真行,这么复杂的路都记得住!”
说完气喘吁吁地大踏步往前,右手杵着长矛,左手勾过跨在胸口的包袱带子,食指不自觉地在带子上点来点去。
“方夜姐!”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大叫,同时回头,是一个年轻男孩。
“李宇航?”方夜声调上扬,“你怎么在这?”
年轻男孩焦急地小跑到方夜眼前,“方夜姐,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便利店报警的时候,来的那个姓何的警官。”
方夜心中莫名慌乱,心情随天气晴转阴。
“嗯,怎么了?我一会还想到警察局问问他,有没有找到杨大婶的踪迹。”
“他不见了!”
方夜与陈冕对视一眼,都知事情不妙。
“不见了?”
李宇航使劲点头。
“昨天我和嘉怡回酒店住,但是今天早上醒来嘉怡失踪了,我跑到警察局去找何警官报案,他们说,没有何警官这个人,另派了一位女警察来帮我。”
又不见了两个人。
方夜感到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瞬间深入四肢百骸。
她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痕迹不留。
陈冕用力地握住方夜手臂,尽可能给她安慰,但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种安慰就好像在沙漠中倒一杯水,根本无济于事。
下一个会是谁,是自己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会一一随风而逝,再也没有人记住。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那你现在是要到哪去?”
“田警官给我做完笔录之后让我回去等通知,但我担心嘉怡,我想去找找她,就看见你了。”李宇航说完停顿一下,试探着问:“你妹妹找到了吗?”
方夜摇头。
“好吧。”李宇航气馁地叹气。
“这是我朋友,叫陈冕,”方夜指指身旁的人对李宇航说:“我们想去警察局问一下那位杨大婶的事情,就是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奇怪的老太婆。”
“你怀疑跟她有关吗?”李宇航眼睛亮起来。
“我们边走边说。”
三人朝警察局的方向去。
“我妹妹是在杨大婶让我们去的屋子里消失的,你女朋友见过她之后,也消失了。”
——
二十分钟后,站在一间小卖部前,三人面面相觑。
“大白天的,我没做梦吧?”李宇航率先开口,声音颤抖。
方夜已经历过一次眼前状况,除了担忧,表现还算平常,比之李宇航稍显冷静。
“你们确认没找错地吗?”
在场的人中只有陈冕没真正到过警察局,上次想来报案,也在半路被李美玲叫回。
“和上次一样,我和微微到过的木屋,也是这么人间蒸发的。”
陈冕推门走进便利店,“叮——欢迎光临!”机械电子音响起,收银台上一个年轻女孩,正在用手机刷视频,听见声音却并未抬头。
走到她面前,陈冕开口问:“你好,请问你知道岛上的警察局在哪吗?”
方夜和李宇航在门外耐心等待,看到陈冕走出来,两人连忙上前询问。
“她说的方位,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是在……”
“在哪?”李宇航着急问道。
“在心理医院的位置。”
方夜踉跄后退一步,顿时又恢复如常。
“怎么了?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心理医院在哪,我们快去啊!”
“别着急,昨天我们才从医院逃出来,那里,有不太好的东西。”陈冕忧心忡忡地说。
“我不管,我现在就得去!”李宇航情绪激动。
“好,我们一起去。”方夜抬头望一眼灰沉沉的天空,又看向陈冕,“离天黑至少还有六个小时,我们就去看一眼,情况不对马上走,行不行?”
“好,我给你买了这个,你先用。”
陈冕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花露水,方夜连连道谢接过,先喷在脚踝处,又在手臂脖子上各喷几下,才把盖子合上放进包袱里。
三人各怀心事,一同向旧医院新警局的方向,即红牌街走去。
——
森林一角,一个穿斗篷戴兜帽的男人快速穿行其中,如幽灵。
透过层层树影,木童看到天边一枚薄薄的圆日像快要融化的冰块,有气无力挂在树梢枝头。
昨夜他收留的两人前脚才出门向东方,他后脚往南行。
来到湖水旁,站定,等待不过五分钟。
“你来了。”
苍老而缓慢的说话声从暗处传来,似重病已久,即将圆寂归天的人发出的。声音的主人迈着沉重的步子,姗姗来到木童身前,戴着黑色面纱,透过面纱,可勉强瞧出这是个妇人,头发斑白,脸色暗淡,疲倦沧桑的面容。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木童,她的手看上去皮肤松弛、虚胖浮肿,丝毫不似平常老人那般干枯、僵直。
木童接过这张纸,打开看完之后,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点火、燃烧、熄灭。
“你昨天不该帮他们。”老妇人的声音从浑浊的喉咙中发出。
“我要如何做,自有我的道理。” 木童冷漠开口。
说完不理会老妇人,独自转身离开。
“你相信有地狱吗?”
木童停下脚步,一言不发。
“你害怕有地狱吗?像我这样的人,生不生死不死,都只能如此。那你呢,你帮那两个年轻人,难道不是害怕死后会入十八层地狱吗?”
“如果我死后注定要下地狱,那一层和十八层并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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