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花与烂泥

　　一过就是一年，张斓不时能遇见李桦和父母在争吵，当他们走后，小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每次张斓去送饭都能看见他在哭，偶尔手上多出几条血痕。
　　张斓不懂，每到这时就走上去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肩窝里，小孩往往会放声大哭，哭累了就靠在他身上休息。
　　“小桦不怕，都会好的。哥陪你，按时吃药，嗯？”张斓叫他“小桦”，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友情，一年来，张斓看过他太多不堪的一面，但是始终愿意爱他，李桦也爱他，这就够了。
　　张斓陪他去打工，他们另外租了一套房子，小孩攒够了药钱，第一次用自己的钱买药，眼神都不一样了。
　　而且他发现小孩喜欢做蛋糕，做的很好，每次和他一起给顾客做蛋糕都会笑。
　　但是依旧没有好转。和父母断联后他们总是会找上门来，甚至带着弟弟一起，李桦一直都讨厌他，现在还是。
　　张斓出门买菜，留李桦在家，他还是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只是爱睡觉，刚好年二十九，张斓就由着他睡。
　　李桦睡醒了以后就在客厅里看电视，醒来之后他一直在发抖，牙齿打战，手指无意识地扣着伤口，指甲里都是红色。父母来过几次，钥匙就压在门口垫子下面，他没告诉他们，但是不知道李文哪里知道的消息，偷偷开了他的门，小孩以为张斓回来了，叫了一声“哥”，结果看见的是李文，也不知道是触动了他哪里，他叫了一声，缩在墙角，抖得厉害。
　　“……哥？”李文想去碰他，但是被李桦躲开，他的手臂鲜血淋漓，眼睛充血，要哭的样子，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一边躲一边说：“走开……”
　　李文很久以前就知道他的病，但是一直都当他矫情，这时也有些不耐烦，走过去一把抓住他，“你闹够没有？妈叫你回家！”
　　李桦不肯，面对这个力气比他大的高中生他也没办法，只能被拖着走。
　　张斓回来看见门开着心觉不好赶紧进去看看，彩椒和猪肉落了一地，就看见李文拖着小孩往外走，李文和张斓大眼瞪小眼，李桦还在踢李文，一边踢一边小声尖叫。
　　“放开。”张斓比李文高得多也壮的多，一把拍开他，李桦看见张斓就一把抓住他对李文说：“赶紧走，告诉他们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行，你等着。”李文说完就走了。张斓关上门，抱住小孩，把袖子挽起来，擦干净血迹，上了碘伏。他摸了摸小孩的头，站起来，拽过来一张垫子，让他垫着：“好了，休息会吧，我给你做饭去。”
　　一年里，李桦没有半点长进，依旧不爱吃饭，吃了药依旧会吐，心情依旧是不好，依旧睡不着。但是张斓依旧在他身边，给他做饭，陪他出门，他有社交障碍，就让他不用社交。张斓长得“凶神恶煞”，阻挡了不少搭讪。
　　吃完饭，小孩一个人枯坐到了深夜，张斓在一边看书，偶尔起身给他擦眼泪，到十二点，张斓给他吃了药，这才没哭。
　　小孩在床上睡不着，窝在他怀里不知道想什么，张斓想起来了某个晚上。
　　他们刚遇见，张斓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下床的声音，慢慢走到了他睡的房间隔壁——厨房，然后就听见水果刀被抽出来的声音，他醒了，蹑手蹑脚走过去，就看见小孩把刀对准了脖子，刚要下手，张斓扑过去把刀夺下来了。
　　那晚上张斓吓出了一身冷汗，一直不敢睡觉。现在他把刀都放在厨房里锁起来，他知道小孩藏了一把，但是他找不到，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刀，只好作罢。
　　天边刚翻起鱼肚白，李桦就起了，他睡不着。
　　张斓还在睡，他把手放在张斓脸上轻轻摸着，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刺刺的。手又往上摸到了发际线，抚过他的头发，然后停在耳朵。
　　小孩下了床，穿好衣服，洗漱好，坐在沙发上发呆。他以前喜欢寂寞，但是有了张斓，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开始害怕孤独，和以前不一样，他在大学没有朋友，高中的朋友又不在身边，甚至都没有微信，平常怕打扰他都不敢打电话，但是身边有张斓，孤独和寂寞都不会找上门。
　　这一年他加了不少人的好友，高中的同学都很关心他，大学里也认识了不少朋友，但是最放心不下他的还是陈楠，六年好友，总归是放心不下的，他一直都知道李桦过的不好，每次打电话都哭着挂，李桦让他别这样，但是他说他控制不住自己，小孩就笑笑回应他一下。
　　天亮了，李桦抓住手边的毯子遮住脚，冬天不开空调还是有点冷，南方不供暖，张斓刚来到这里也被冻得不行。明天就年初一了，爸妈想他回去，但是他不想回去，去年他们赶他出来，今年有人陪伴，他更不想回去了。
　　张斓醒来之后他们一起贴了对联，贴了福字，张斓说还得贴窗花，于是他剪了一对窗花，很丑，贴在玻璃门上。
　　小孩没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张斓俯下身，用两根手指把他的嘴角扯起来：“小桦，笑一笑，明天初一，笑了来年都有好运。”
　　小孩勉强笑了笑，他知道他对昨天的事心有余悸，于是拉着他把钥匙藏在了对联后面，然后又拉着他包饺子。
　　他在饺子里放了一个硬币，放在小孩包的饺子旁边，两个圆鼓鼓的饺子并排待在一起，看着分外可爱。
　　十二点，两个人在一起吃晚饭，小孩第一口就咬到了硬币，张斓夸他有福气，李桦不语，静静看着那个硬币，用纸巾擦干净放在口袋里。
　　两个人喝了点啤酒，张斓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惹得小孩笑了一会儿。
　　“长长久久，爱你宝贝儿。”张斓偏头亲了一口小孩，然后一饮而尽。
　　“长长久久。”李桦笑着回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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