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破产能走医保吗

　　代驾把关曼飞送回学校，关屹坐在后座，棱角分明的脸半沉在黑暗里。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他划向接听，傅司承沉静如水的声音传出来：“曼曼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关屹的声音有点冷，他望向窗外，“刚带她见了明堂，已经送回学校了。”

　　傅司承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电流声灌入耳膜，大约僵持了一分钟左右，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替我跟曼曼说声对不起。”

　　关屹不咸不淡的说：“你还是留着自己跟她说吧。”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傅司承话头一转，随便拉了个人当垫背的，“你觉得明堂怎么样，他今天应该跟你说荣光百货的事了吧。”

　　关屹“嗯”了一声：“他很聪明，胆子也很大，有点像……”说到这，他忽然顿了一下，商务车拐入一条僻静的林间大道，嘎吱嘎吱地压过枯枝，话里话外有点儿揶揄，“有点像你刚接手傅氏的时候。”

　　犹豫了几秒，关屹还是提醒了一句：“小心点柏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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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堂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嗓子里吞刀片儿似的疼。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拖着病躯满屋里找感冒药，最后只翻到了盒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感冒灵，捏着鼻子灌下去，这才感觉浑身上下畅通了一点儿。

　　昨天又加班加点把明氏的资料看了一遍，明堂捎上电脑，决定今天去公司一趟。

　　艾风早早地在门外守着，明堂没吃早饭，被感冒药那股后知后觉的劲儿顶的眼皮子沉，干脆将脑袋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惊醒。

　　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瞳孔暂时还没法聚焦，只能模糊看见一帮人将公司门口堵的水泄不通，顶上还有一道横幅，明堂眯起眼，赫然是熟悉的“还我血汗钱”几个铿锵有力的大字。

　　那点儿睡意顿时退了个干净，眼见路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明堂赶紧下车阻止事态。

　　为首的依然是那天的山羊胡，姓冯，大名志全，已经是明氏工龄十几年的老员工，此刻正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造孽呀！公司不开工，俺家已经揭不开锅了！”

　　“俺儿得了病，三十多还没娶媳妇儿，全靠俺那点儿工钱救命，明岸明大总裁你真是好狠的心哪，就眼睁睁让俺看着俺儿去死啊！”

　　艾风急急忙忙地赶来，想将他一把搀起来，可没想到冯志全腚比石头沉，愣是在地上不动如山，挪都没挪地儿。

　　明堂蹲跪下，用力挤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还掺着浓浓的鼻音：“大爷，咱有话进去说行吗？”

　　“你谁啊？”冯志全警觉地抬起头，饱经风霜的眼皮子更是折了三折，浑浊的眼珠忽然一亮，认出他是那天要报警的搅屎棍儿，更不挪地儿了，“我想起你来了，你是那天要报警的那个！”

　　“想骗俺进去再叫警察抓俺？俺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今天要是没人给俺一个说法，俺就不走了！”

　　这话在人群里起了连锁反应，老工人们纷纷为冯志全的精神所震撼，自觉成立了一支“老冯护卫队”，噼里啪啦地挤到明堂跟前儿，十几个人愣是打出了赤壁之战的风范，只把明堂这“逆贼”逼得连连后退。

　　老工人们举起拳头，喊声震天地：“开工！开工！”

　　七手八脚之中，艾风终于在这堵人墙之中找到了突破口，抻直了胳膊递过去一个喇叭，明堂哧啦一声开机，一道声调儿更高的“收旧手机，回收旧手机”在人群当中势如破竹的响了起来，竟然把这帮老将震得闭上了金口，个个睁大了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堂抓住机会，对着喇叭高喊：“我叫明堂，是你们明总的亲弟弟，明总现在不方便，从今天起公司的事务由我全权负责！”

　　冯志全嗓门高，嗷一嗓子打断他：“负责？咋个负责？”

　　明堂沉声说：“公司最近的确遇到了点儿困难，但是请大家放心，我明堂在这儿承诺大家，最迟最迟下个月开工，至于公司拖欠的工资——”

　　他从艾风手里拿过早就印好的工资条，从其中挑出那张标有“冯志全”大名的，垫在手心，龙飞凤舞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高举起来：“我待会儿会在各位的工资条上都签上我的名字，大家拿着工资条，下午去财务部，会有专门的人员给大家发工资！”

　　这么长一段话太费嗓子，明堂感觉早上那包感冒灵的作用已经荡然无存，刀片儿刮着喉咙往下咽，似乎能嗅闻到肺里凛冽的血腥气，他咳嗽了两声，开始挨个儿签起名来。

　　底下的老工人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这位新来的明总的可信度。

　　倒是冯志全一把抢过自己的工资条，确认了上面的数字，才喃喃自语道：“太好了，俺儿的救命钱，俺儿有救了！”

　　有了领头的人，剩下也就纷纷排好队，等到最后一个人走了，公司门口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刚才挺得笔直的腰板儿顿时卸下劲儿来，明堂感觉从头到脚都被卡车压了一遍，压断骨头连着筋，浑身泛着软绵绵的麻劲儿，向后一退，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顺气儿。

　　“小明总，”艾风改了口，哭丧着脸蹲在他旁边儿，“咱们要是有钱给他们发工资，早就发了，可是公司账上真是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了，下午……”

　　他还没说完，一张银行卡便横在艾风眼前。

　　明堂被他吵得头嗡嗡响，扯着破锣嗓子：“用这张卡，里面的钱应该够。”

　　艾风惊悚地看看卡，又看看他，难以想象小明总这单薄的身板儿从哪掏出这些钱，不由得联想到了些《刑法》上的途径，犹豫道：“小明总，你不会……”

　　“会什么会，”明堂一打眼儿就猜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都是合法合规的，正规途径获取的，放心花就行。”

　　“对了，这两天你清点一下我哥有什么财产，那些房啊车啊的，有地方住有得开就行了，其他全挂出去。”

　　明岸人躺在医院里，却莫名其妙被自己亲弟弟榨干了。

　　明堂终于攒够了站起来的力气，提溜着喇叭，匀出最后一口气儿：“二环外那套别墅也卖了，这两天在公司附近物色个小点儿的，”他斜睨了一眼艾风，“你没女朋友吧？”

　　艾风有点懵逼，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有也先跟人姑娘道个歉，”明堂点点头，扬眉一笑，“小艾同学记得调至战斗模式，咱们有场硬仗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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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岁，明堂独自搭上了去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那年明岸的生意才刚有起色，艾风没来，全公司上下的业务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跑，三天两头睡办公室，对亲弟弟更是放养——放到国外去养。

　　明岸给他报名了学校，又花钱打点了寄宿家庭，明氏越做越大，对明堂的愧疚也就逐渐发酵，这点儿“亏欠”慢慢成了他心里的高利贷，只有不断地给明堂打钱、转账，才能填补这种亲情缺失带来的空虚感。

　　不过艾风对明堂的第一感觉并没有错，大洋彼岸的土，确实把他栽的有点儿歪。

　　由于物质上的过度满足，养尊处优的明二少爷办事儿阔气，跟学校里几个金发碧眼的公子哥儿搭上了关系，这些狐朋狗友家里的资产少说也也有□□位数，除了极有底线地保持着“拒绝黄赌毒”之外，其他万花丛中过，片叶全沾身。

　　唯一的好处是这帮人可能是物质生活富足，精神自然就有点儿贫瘠，挺拿明堂当回事儿，有什么聚会活动的也乐得拉上他一起，这一来二往，明堂就算是傻子也上道儿了，没事儿跟着投几支股票，倒卖点儿东西，在遣送回国的边缘反复横跳，日子也过得有声有色。

　　昨天托朋友把他留在国外的资产扒拉扒拉全卖了，才有机会能填上工资这个窟窿。

　　只是这笔钱花完之后，他明堂就真成了账面明里暗里都亏空的哑炮儿少爷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星点落在办公桌上。

　　关屹的短信还躺在手机里，饶是心里一百个别扭，明堂还是叹了口气，给郑泰来发了条微信，要他借自己辆车出去撑撑面儿，总不好拿那辆越野鸡立鹤群。

　　好在郑泰来靠得住，最主要的是真心不差钱，很快就叫人把那辆帕加尼的钥匙送到了明堂手上。

　　艾风探出个脑袋：“小明总，人到齐了。”

　　“知道了，”他的鼻音愈发重，随手拿起杯子灌几口冰水清醒一下，匆匆搬上电脑，“开会吧。”

　　公司的状况远比他想的还要恶劣。

　　明氏旗下一共有两个大类，一类做的是彩妆行业，叫做“ShinVita”，中文名叫“明妍”系列；另一类则是护肤品产业，是明父明母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在做的老牌国货，叫做“恒升”系列。

　　明妍和恒升原先在京市许多大型商超都有旗舰店，也不乏全国性门店，只不过明岸鲜少在宣传和包装上下功夫，而是把心思放在产品的功效上，因此被很多新时尚品牌弯道超车，目前的盈利难以为继，无法支付商场方提出的高额租金，惨遭撤柜。

　　目前只剩在全球美妆购中的几个又小又窄的专柜，而且产品很少推陈出新，根本就卖不出去，所以产品全部在仓库内积压，股票下跌，供货商和股东纷纷撤资，工人无法开工，彻底将明氏拖入了恶性循环当中。

　　公司上下弥漫着一股“完蛋”的气氛，不少人被裁员，剩下的心思也不放在kpi上，反倒到处投递简历为自己寻找下家。

　　明堂看着财务部报表上标红的数字和持续下跌的业绩，目光沉重，一局残棋摆在面前，而他手中的黑子少之又少，必须在几步之内破局，方有一线生机。

　　开完会，明堂又马不停蹄地跟着艾风去了一趟工厂。

　　工厂设在坪山区，由于长时间的停工，清洁工都下班儿回家看孩子去了，车间和仓库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蜘蛛大肆横行，甚至大摇大摆的把这里改造成了“盘丝洞”。

　　明堂戴着安全帽，十分应景地招呼“大师兄”：“咱们的产品呢？”

　　五分钟后，他和手中花花绿绿的包装面面相觑。

　　这款舒缓面膜通体采用饱和度极高的红色大幅渲染，极富冲击力的字体将“恒升”二字拖出来，还贴心的勾了一圈白边儿，主体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墨宝，一只三截儿水墨虾悠闲地在水草中游弋，明堂莫名其妙地和那只虾爷大眼瞪小眼儿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拿的是袋鱼食。

　　“这是……”明堂斟酌了一下，才挑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钓鱼爱好者联名吗？”

　　艾风：“……”

　　明堂“啪”的一声把那袋儿鱼食甩回去，毫不留情地重新拉下防潮布：“宣传部的人呢？”

　　艾风有点儿难为情，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不瞒您说，自从宣传部的主力被Luminary，也就是光华挖走之后，对方买断了她的版权，警告我们说再用之前的包装就告我们抄袭，明氏又没有余力再请别的设计师，就只能沿用了最老的版本。”

　　明堂问：“Luminary？”

　　“光华和明妍一样都是隶属于轻奢线品牌，他们最近有一个品牌活动叫做‘青春有YOUNG’，主要针对毕业季学生和上班族，为他们量身打造的职场新形象的体验，推出之后受到了广泛欢迎，光华也因此大赚一笔，抢占了明妍的市场份额，”艾风说，“对了，光华的背后是仁海集团，他们最近新上任的纪董给旗下品牌的领导班子大换血，光华的新总经理叫做邱琮也。”

　　明堂回头，霎那间冷意翩飞：“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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