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故事戛然而止，小伙有些奇怪地问那男子道：“小哥，这就完了？给了他钱，他就发达了？”王掌柜的也张着耳朵想继续听，好歹是矜持住了没开口问。

　　那男子有些不耐烦地闭着眼睛，说道：“唉呀呀，本来小弟我就口渴，说了这老半天了，口水都说干了酒还没上来。”说完咂吧了下嘴。

　　王掌柜的忙抬头喊来小二问道：“小二啊，我的桂花酒怎么还没好啊，烦给问问。”

　　小二应了句“哎，客官您稍等，这就帮您看看去。”说完就往后厨跑去。

　　那男子满意了，却仍是不开口说话，端是一副酒不到不开口的姿态。

　　没一会儿，温温热气的桂花酒端了上来，酒还没放下那男子一把接了过来对着酒壶嘴就喝了起来，父子二人根本来不及阻止，那父亲只能狠狠瞪了一眼把人招来的儿子，对一旁也有些愣住的小二说道：“烦请再帮我们上一盅罢。”

　　小二应是退下了。

　　连着咕嘟了半盅酒，那人可算是喝过瘾了，噫呼一句：“爽！这桂花酒还是向春楼的好啊。”说完还意思意思地问父子二人要来点吗，父子二人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他这才满意地又喝了几口才放下了酒盅。

　　“你这酒也喝了，不渴了吧，快往下说罢。”

　　“哦哦哦，对，刚刚说到哪了，哦，说到顾家三公子救了时掌柜。唉呀，顾家三公子那钱给得真及时啊，时掌柜那爷爷真的半只脚都进了黄泉路了，嘿，硬是托银子的福把人活生生给救回来了，啧，可不说银子真是好东西，这人命用银子也能从地府里把人拉回来。”那男子啧啧感叹道。

　　“唉呀呀，又扯远了，话说他那个爷爷救回来了，可银子也花得七七八八了，不说了嘛，那年冬天齁冷啊，人救回来了要是没银子买衣衫买口吃的不也要被冻死饿死？就拿着剩下的银子支了个卖饭的小摊，要不说那时掌柜的也是顶聪明的，知道人顾家三公子有钱还心善，干没两天，把小摊给别人干去了，自己跑上门去问人家缺不缺小厮家丁啥的，按说这高门大户的哪能要一个小叫花子当下人啊，可前头儿不是说了嘛，顾家人是真心善，顾三少爷嘛还记得他呢，见他年纪轻轻大雪天里还穿得破破烂烂，还要逞强照顾一个半瞎还没半点血缘关系的爷爷，就真把人留下了，还当上了顾三公子的贴身小厮呢。”

　　“唉，那时怀泽长什么样子刚刚你们也都见着了，啧啧啧，就这样貌，放城东那片的脂粉街里那都是这个，”那人说着，比了个大拇指，撇着嘴继续说：“那会顾家三公子还没成亲，成天身边带着个模样招人的贴身小厮，二人都又正是浪荡的年纪，可不怪人多想嘛。哎，刑部尚书家的陈公子，你们应当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哈？”

　　茶庄掌柜儿子忙接上话：“哎，这个我知道我知道，听说这个刑部尚书自己倒是个刚正清廉的，可他儿子却行事有些放浪的，还听说，听说，听说......”

　　“对啦！吱吱唔唔啥啊，没错，他家那公子就是好龙阳那一口，有一回啊，那时怀泽在街上走着呐正好被那个陈公子遇见了，这一下可就把人胃口勾起来了，什么也没问还在大街上呢就要把人拉走，正好叫顾三公子看见了，血气方刚的少年哪受得了这个，登时火气上来了就把那陈公子打了一顿，哎哟，那会子京里都在说这个事呢，都说打得好，那陈公子是真不是个东西。”

　　“但是再不是个东西也那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哪能就这么算了，两家人就为这么一个小小的小厮打了好久的官司呐，后来怎么着我就不知道了，时间久了没怎么听说了。”

　　“你们说，为个小厮这顾陈两家闹得满城风雨，偏偏两人正是青春年少的又都长得这般好看，这顾三公子跟这个时掌柜的能没点事儿，我可不信。”

　　“哎呀，都说当年顾府老爷子最疼这个小儿子，好东西都留给他了，这顾三公子手指缝里漏出点什么打赏给时掌柜的不也发达了？哼哼！”

　　“那然后呢，时掌柜的就有钱做这酒楼了？”

　　“嗐，这才哪儿到哪啊，别急啊，我喝口酒润润。”

　　“后来啊，”那男子喝了两口酒，刚起了个头偏头四周看了看，把父子拉得凑近了些，小声地说道：“后来啊，这顾府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人了，让......”说着用手指了指上面，接着说：“下令把家给抄了，全家抄斩！唉......可怜呐。”

　　“啊？！你刚刚不说顾家是好人家嘛？”父子二人同声说道。

　　那男子忙一手一个把父子二人的嘴给捂住了，压低声音骂道：“快小声些，天子脚下你们是真不怕死啊？”父子二人顿时瞪大了眼睛，顿时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那男子说完自己也后怕地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这边，这才松了手，接着说道：“是好人，大好人，每年冬天顾府都会安排家丁上街布粥棚施粥呢，听说啊顾家在郊外的田租给佃户的也比其他家要便宜些，顾家老爷子说啊，佃户都有家有口的不容易，能便宜就便宜些。可架不住有人要害他们啊。”

　　“唉......顾家，真是好人呐，我当年也吃过不少他们施的粥呢...”

　　那父子二人听了那男子的话也一同唏嘘了一阵，心中暗叹世事不公。

　　不一会儿，那儿子反应过来了，问那男子道：“哎，这位大哥，你刚刚说顾府全家抄斩了，那时掌柜的怎么......？”

　　“嗐，可不说顾府三公子是个好人呢，当初这时掌柜进了顾府就没入顾府的奴籍，妥妥的平民啊，所以啊这时掌柜的说白了就算不上是顾府的奴才，顾府出事了，关时掌柜的什么事？”那男子鄙夷地冷哼一声。

　　想了想，那男子又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我听说大理寺那边还是把顾府上上下下的家丁都带去审问了一番，那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二位想必心里都有数，那是个不吐出点东西来就不可能出来的阎王殿，我可听说这时掌柜的才进去一天一宿就全须全尾地出来了，哼，指不定在狱里说了什么顾府的坏话才能这么快出来呢。”

　　“不但如此，出来以后还有余钱开店买房子买铺子，若说他没招出点顾府的东西出来我才不信呢。”

　　“那，府里连三品的大官都有的顾府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茶庄掌柜儿子皱眉问道。

　　那男子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嗤，在这贵人遍地走的京城里，三品的官也就是个屁。”

　　“可惜了，我还想见识一下让城里名门贵女都想嫁的顾家三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呢。”茶庄掌柜的儿子叹息着说道。

　　那男子一口喝尽了酒盅里的酒，听了那儿子的话，慢悠悠地说道：“说起来，这顾家三公子当年倒是没同顾府的人一同被处斩，顾家被抄家那会儿他正好出京城了，想来是听到风声便逃了罢，不过这么些年都没再听说过他的踪迹，好多人都说他怕是也早已命下黄泉啦，否则这官府天罗地网地搜捕，他又那般长相，哪有找不出来的理，我想也怕是......，所以你们说，这时掌柜的家业那是他自己的吗？”

　　“是什么！张赖子我不赶你你还上脸了是吧！”许庭在柜台忙了半天，几次抬头都能看见那个无赖凑到茶庄掌柜的那桌嘀嘀咕咕，边嘀咕还边往这边看，终于还是没忍住借着来给客人续酒的功夫看看在说啥，听没两句火气就上来了，直接开骂：“我们掌柜的挣的钱比你干净多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跑来向春楼说三道四，同一条街上做生意的我给你们家掌柜的三分脸面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哈，比臭水沟里的老鼠还脏的下三滥东西，下次再来我们店里我叫人给你打出去！滚！”

　　果不其然，许庭话音刚落那人就一下子炸开了锅，指着许庭的鼻子骂道：“你们向春楼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吗！青天白日的赶客是吧！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二小等几人在远处看见许庭这边的状况，以为许庭被欺负了，连忙冲过将那男子一把拉住，几个推搡间就要动起手来，许庭大声说道：“快把这个地痞无赖拉出去，省得倒了其他客人的胃口。”说着便帮着陈二小几人将那人推出去，边走边拱手向大堂坐着的客人致歉。

　　那人直到出门还在骂骂咧咧，被陈二小威胁说再不走就去拿笤帚打人了，这才忙不迭地走了。

　　陈二小看着那个边走边骂的背影，奇怪地问道：“陈大哥，这人谁啊？”

　　“嗨，二横街那头不是有家湘州客栈嘛，这无赖就是那湘州客栈的周掌柜找的，让他天天穿的破破烂烂过来，能把人恶心走最好，不能也在热闹的时候过来占个位置。”

　　这时王掌柜父子也不好意思继续呆着吃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冲许庭笑笑就从许庭旁边侧身离开了。

　　许庭虽然心里没好气，但还是笑着对那二人说道“王掌柜的常来了，今儿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回头你再来送您一碟子荷花酥啊。”

　　“哎，哎，哎，好好，多多谢，我下次再来。”连说边拽着儿子快步走了，边走还边小声骂儿子：“让你把那个叫花子叫来一桌吃饭，丢死人了。”

　　许庭翻了好大一个白眼，转身回去继续忙，见事主本人一脸平静地站在柜台后头，没好气地说道：“早跟你说了把那个泼皮赶出去，现在好了，恶心人还不算还他娘的造谣。”

　　时怀泽低头摸着一锭银子，笑了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也不算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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