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气鬼

　　　　蒋修撑着哥哥的面子硬是将蒜片哽了下去，却不敢再直愣愣打量人了。垂眼喝粥，暗中瞥向穿得像小鸡仔似的扭扭。

　　李姨手艺不错，扭扭一口鸡蛋饼一口小米粥，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

　　是挺可爱的，原谅他吧。

　　赵秀云与关丽霞你来我往地夸奖起孩子，关丽霞称扭扭是报恩的仙童，小小年纪就会照顾哥哥；赵秀云夸蒋修身板结实性格稳重，以后是个当老板的好料子。

　　俩人互相争抢着给对方夹菜，等收餐时，四个人里三个都吃得肚子滚圆，步伐沉重。

　　其实扭扭吃得不多，只是桌上有的他都想尝尝，这尝一口那夹一筷。看着连路都走不稳当，用筷子的手艺却是出神入化。

　　蒋修吃过饭便想上楼，他知道如何应付人，只是没意思。就算是大人也会轻易因为一句话喜怒不定，还不如回房间看书来得自在。更何况家里上上下下都安排着人打点，他一个六岁小孩不添乱就是实打实的懂事了。

　　来余家荡前，蒋修就托了保姆，买来教辅自学。

　　他爹蒋承德是个脑回路离奇的神人。当初将关老太太接去城里，陪儿媳、带孙子；如今关老太太说待着憋闷想家，二话不说又送回来，大手一挥将儿子也一并遣回。

　　蒋修今年九月便可入学，架不住蒋承德皇帝老爷似的发令，推迟一年。他儿子他自己知道，天资聪颖，晚上一年学有什么要紧。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小修，今天就在楼下玩，休息休息。你爸说了，劳逸结合！”关丽霞拉着赵秀云的胳膊往外走，“奶奶出去一趟，你陪着弟弟，别带他到外边吹风再着凉了。”

　　蒋修应下，看着人走远，找了一圈没见人，“扭扭弟弟，你在哪？”

　　“宝宝在这里呀。”

　　这里是哪里，蒋修无奈道：“扭扭弟弟你在哪个房间。”

　　“哥哥，看电视~”蒋修顺着声音找到客厅，扭扭已经自力更生地爬上沙发，坐在正中间，背挺得直直的，两只脚触不到底，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许是关丽霞的过度热情让扭扭迅速接受了蒋家，此时半点不怕生地招呼蒋修，“哥哥放电视，宝宝一起看。”

　　“你为什么要叫自己宝宝？”成熟的蒋修不解地发问。

　　“宝宝就是宝宝呀。”就像皇帝自称朕，小宝宝叫自己宝宝再正常不过了呀。扭扭是爸爸妈妈的宝宝，是爷爷奶奶的宝宝，还是外公外婆的宝宝。

　　扭扭是宝宝，宝宝是扭扭，显而易见的道理。

　　扭扭看着蒋修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哥哥好像笨笨的”，扭扭想。

　　“宝宝，那我也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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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修陪着扭扭看了几集狼抓羊，还以为扭扭这么小的孩子会为了小羊差点被吃，而看得眼泪汪汪，没成想扭扭脱了鞋站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来回走。

　　扭扭太伤心太失落了，小狼好可怜，一直吃不到小羊饿肚子，回到家还要被打。这简直不可理喻、耸人听闻。

　　扭扭代入自己好几天吃不饱饭，回家还要被妈妈打屁股，委屈地一屁股坐到沙发角落，双臂交叉在胸前抱住自己，团成了一朵阴郁的小蘑菇。

　　“妞妞，你在吗？”

　　是洪洪！蒋修看着扭扭像被递到眼前的食物哄好的刺猬，刺毛团一点点伸展开，露出娇嫩的内里，眼睛睁得滚圆，莫明有些不爽。

　　这里只有扭扭、宝宝，妞妞又是怎么回事？

　　还红红？红太狼吗？听着扭扭对呼唤的回应，蒋修恶劣地想。

　　来人踏进客厅，是个毛头小子，看着不比自己大几岁，皮肤黑得像刚从酱油坛子里捞上来。

　　蒋修端庄地起身，“你找谁？”

　　“你好啊小和尚。”余洪打了声招呼，继而活泼地扑向扭扭，“妞妞，你怎么在这啊，我早上去你家找你，发现门都锁上了，我还以为你被叔叔阿姨接走了呢！看，这是桂花香包，我自己挑了花茎然后晒了几天，什么小虫子都没有。这布袋子也是我求我妈教我缝的，快看看，喜欢不？”

　　“第一，我不是和尚。第二，你没经过允许闯进我家，很不礼貌。”蒋修打断余洪的输出。

　　蒋修头皮剃得过短，将头型暴露得彻底。好在蒋家不以睡平头为美的风尚，保留了蒋修饱满的圆头。没有遮挡的额头下，是一张古井无波的脸，加之蒋修古板的穿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无欲无求的修道之人。

　　“不好意思，不过你确实很像。还有，我是来找妞妞的，我们不在你这儿待。走吧，妞妞。”余洪想抱起扭扭走人。

　　“宝宝还要在我家里待一整天，一天三顿，都在我家吃。赵奶奶也说了让我跟着宝宝，不，出，门。”蒋修强调。

　　“嗯嗯，宝宝吃饭，和哥哥一起。”妞妞读不懂空气中的火药味，自动抓捕了关键词。

　　好啊，哥哥、宝宝都叫上了，他们的关系竟然在他不知情的时间段发展得这么亲密了！

　　“妞妞，你为什么不叫我哥哥，叫他哥哥？”余洪不懂，明明他比扭扭大了五岁，扭扭却始终不肯叫他哥哥。余洪颇有些伤感，甚至十分挫败。不能成为扭扭最亲密的人，这一切还有什么意思。

　　“有一个洪洪，好多哥哥。”扭扭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

　　对扭扭来说，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朝夕相处的家人，珍贵且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和不太熟却需要礼貌对待的人。

　　江椿说，好朋友是平等的，要互相珍惜。

　　余洪是扭扭的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余洪叫他的名字，他也应该叫余洪的名字。蒋修在扭扭看来是有些笨拙的，蒋修叫他扭扭弟弟，说明他们还不亲近，距离朋友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到底有着两年的默契相处，余洪听懂了扭扭的意思，又把他那大白牙露出来见见风。

　　扭扭好像比他更聪明，也天生懂得与人保持合适的距离，所以来自他的爱就显得极为珍稀，让余洪舍不得与扭扭产生一点嫌隙。

　　得到满意答案的余洪自然惬意地坐下窝在沙发上，今天他也是客人，任谁来都没有把他赶回家的道理。

　　蒋修早慧，自然也明白仅仅见过几面很难生出什么深厚的情谊。只是他也不免嫉妒余洪，如果一开始就是他在扭扭身边呢？

　　关丽霞和赵秀云比嫡亲姐妹还亲近，而自己与扭扭的年龄更相近，扭扭肯定会更亲近他，说不定连余洪是谁都不知道。

　　按下胡思乱想，蒋修去厨房端来一盘水果，托在扭扭面前，“吃吧，宝宝。”面上平静无波，只是声音柔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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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间开席，余洪硬是在余母的瞪视下挤进主桌，坐在扭扭的左侧，赵秀云倒是见怪不怪，直说俩人关系好。

　　蒋修坐在圆桌对面，却难得露出个笑脸来。

　　菜上得很快，圆桌很快摆得满满当当，余洪给扭扭剥虾忙得腾不开手，对面的蒋修站起身把半边的吃食堆到扭扭眼前，都是扭扭想吃却夹不到的。

　　这一下直戳中扭扭的心巴了，扭扭高兴得对着蒋修露了好几个笑脸，还甜甜地说：“谢谢修修哥哥~”

　　一顿饭吃到最后，余洪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等扭扭放下筷子，余洪抽了纸巾仔细擦过扭扭的脸，打好招呼抱着扭扭下桌，去巷子里走走消消食。

　　刚出了院门，便被人截了去路。

　　“我们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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