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断

　　球场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一个徐鑫则还在远一点的地方坐着，程彻看来，貌似是在等现在正在和他说话的这位。
　　程彻被逼到没办法，直接开口问:“我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出乎程彻意料的是，这人竟然摇了摇头，摇头的同时嘴角轻轻地抿着，像是等着程彻继续说下去。
　　程彻:……

　　他可能真是急了眼，也可能是刚刚在周辙眼里看到了轻蔑，鬼使神差，他就狠狠抓住比他高出快一个头的周辙的球服圆领: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真的很烦，一二三再而三的。

　　周辙被他这强硬的态度一刺激，反而眼睛亮了亮。
　　程彻之前从没见过这种眼神，就好像是看见了某种新奇好玩的东西。

　　他没想到周辙会是这种反应，手缓缓松了下来，整个人像是泄气了一般:“算了，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不管之前我怎么招惹到你，我都向你道歉，就算是我错了，算我求你。”
　　这样总行了吧？

　　不行。
　　“你准备怎么求我？”

　　周辙像是想都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这就好像是他一直都想问的。
　　你准备怎么求我？

　　“……你想怎么样？”
　　“端茶倒水，随叫随到。”
　　程彻:？
　　“……我不会做。”
　　“你会做。多简单，是个人都会。”
　　“……？”
　　“你就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干……”
　　合着端茶倒水是这样。

　　夏天难得的风把旁边还尚为碧绿的银杏树吹得哗哗作响，程彻下意识想装作听不见周辙说的话。周辙的嘴在风中一开一合，竟顺便就给小朋友科普教育了一下。

　　科普的人神情自若，不羞不燥，小朋友却在一个一个字钻进耳朵的时候，逐渐红了耳廓。
　　还能这么玩。
　　有病吧……

　　一张帽檐之下的冷脸有了温度，他实在是终于懂了周辙的“在一起”和“随叫随到”是什么意思。
　　端茶倒水，随叫随到。大学生的思想真是开放，开放得让长久与世隔绝的程彻半声不响。

　　末了，周辙还添油加醋般又加上一句:“怎么样，考虑考虑？”

　　程彻听得是瞠目结舌。
　　如果这真是拿进脑子里考虑的东西就好了。
　　这周辙是疯子，比他想象中还要疯。他多少还是低估了一个人能够发疯的程度。

　　“你……我……”程彻半天嘴开开合合，憋不住一个屁来。

　　被黑色布料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白兔，只是吓几句就耳朵抖得厉害。

　　“不然你来找我是干嘛？”周辙笑着，汗从发尾处缓缓流下，夏天的大午后打篮球两个小时，说不热才怪。
　　周辙左手臂还夹着那颗篮球，程彻盯了一眼。

　　好歹程彻也是个成年人了，这种事不是没听过，只是同性之间实在没了解过，再加上周辙这么开玩笑似的说出来，知识的突如其来和周辙的坦然都让他有些震惊。
　　他不想让周辙觉得自己太过夸张，像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好稳稳阵脚，避开周辙的玩笑话，问出想问的。
　　周辙是个岔开话题的大王，程彻现在发现这一点了。这是一般无赖的通性。

　　“你……你为什么要取消摇滚社的名额？”
　　他被周辙耍了这许久，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程彻以为周辙会接着不要脸地进行他无赖的回答，结果周辙也做出一副奇怪的样子:
　　“啊？没有啊。”
　　“我只是取消了你个人的名额。”

　　程彻:“哈？”
　　这位大哥，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

　　转折太快，程彻整个人都宕机住了。
　　 穿过树荫的阳光碎碎地落在程彻的头顶，他眉前翘起的那根头发似乎动了动，显示它的主人在努力思考。
　　“真的。”周辙还再次强调了一句，仿佛在“他坑的只是程彻”这件事情上反复划重点。
　　他笑得人畜无害。

　　谣言传得事实面目全非，把取消程彻的名额传成了因为程彻取消了摇滚社的名额。要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半天，程彻终于搞清楚了这个状况。
　　“啊？为什么？”程彻的话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一样。
　　他更不解了。周辙这个人，针对人针对得如此光明正大？

　　“嗯？”周辙听了像是很意外的样子，“林姐没和你说？”
　　程彻:？

　　他现在才想起把衣袋子里的手机掏出来看，正好看见王子发的几条消息。

　　王子:啊？不至于吧。

　　王子:你不是去做校篮球队的经理了吗？

　　王子:你这么忙，还要去招新晚会？

　　……

　　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前的消息了，这期间程彻都没打开手机看。
　　他现在才给王子敲字过去。因为急于知晓真相，程彻打字的手速飞快。

　　幺子:我什么时候成篮球队的经理了？

　　王子:……你上个学期期末的时候自己报的啊。

　　王子:其他几个报名的人都弃权了，不就剩你一个了。

　　程彻:我什么时候报名的？

　　王子:……？

　　……

　　程彻敲了半天字，抬头才发现面前的人一直在这站着看他敲。
　　“搞明白了？”周辙将球往上一丢，又稳稳接住。

　　“你怎么搞的？给我报名。”程彻盯着周辙，缓缓问出。
　　“没有，那是你自己报的。”周辙虽然戏弄他，但是报名这事儿真不是他干的。
　　不过让其他人弃权这事确实是他干的。
　　程彻:？

　　“没事了吧？我先走了，要回宿舍换衣服。”周辙那蓝白相间的运动鞋鞋尖抵在滑板板面上，说得好像程彻拖着他不给他走一样。
　　“明天见，小朋友。”周辙潇洒地拍了拍程彻。
　　手掌落在一米八几小朋友肩膀上的力度非常实在。

　　程彻愣在原地，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刚刚周辙拍他说的话，愣是一个字没听到。
　　等周辙已踩着滑板走掉的时候，程彻才反应过来要把什么经理的事情搞清楚。
　　他到底什么时候报名的，他怎么没印象？

　　他现在已经懒得管踩了滑板跑掉的周辙了。
　　程彻想了想，又迟疑地给王子发过去消息。

　　幺子:这个报名，是啥时候的事？

　　王子: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啊，有个群，是什么，“篮球经理报名”的群名字，你找找，看看是不是那边系统出错了，你没报名但是给你报了。

　　幺子:……

　　程彻敲着字的手略顿了顿，从和王子的聊天界面退出来，转头就搜了搜那个群。
　　程彻:……
　　好吧他是在里边的。

　　群公告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程彻找到，并仔细看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期末的时候，班群里说有个志愿活动，可以加素拓分。

　　刷素拓分这件事，程彻可以说是在认真干的。平时什么别的活动他都不参与，但如果通知的字眼中出现了“素拓分”三个字，他想都不想就上了。

　　行吧。盲目冲迟早会冲出毛病。
　　他上个学期期末复习期估计是眼睛学花了，也没看清楚这群到底是干啥的。公告里说是个帮人做整理的工作，结果他一个恍惚就直接报了名，脑子里自动跳过了“篮球经理”这几个字。
　　那能怎么办。

　　幺子：……我看了一下，我确实报了。

　　幺子：不过后面忘了。

　　王子：……

　　王子：你真是，我服了你了。

　　不过也就是个篮球经理，他做不就行了，还能难到哪里去。
　　程彻在心里说的大话仅限于在他正式上任篮球经理之前。
　　不过，其他人怎么就都弃权了？这么巧？

　　不知道还好，程彻知道自己上任了篮球经理之后，好像一大堆事情就接踵而来了。
　　一个篮球经理工作，群里非得通知他在周末的时候做。篮球队的老师还特意来加了程彻的联系方式，叮嘱他周六早上要早点起来，上午队里在校外有联赛。

　　他能说什么，只在心里反反复复强调自己要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别没看清就乱报名了。
　　好好的摇滚社电吉他手，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就成了校篮球队的经理。

　　学校这么大的篮球队，还缺经理？程彻不理解，但他还是在周六舒服的被窝里挣扎着起来了。
　　他坐在床边楼梯上，脑子恍恍惚惚地系上鞋带。

　　周末的时候，宿舍一向只有程彻一个人因为家里远而留宿，但这个周末他对面睡的兄弟也留了一个周五，好像是因为和部门里的朋友约好周六一起去玩。
　　那个室友兴许是听到了程彻起来的动静，他的床帘晃了两下，然后就被拉开。舍友探出头来，顶着一头鸡窝就问：“彻哥？周末起这么早？”

　　程彻糊里糊涂地把鞋穿好了，看着对面床头长出来的那团鸡窝，觉得舍友脑子也变成和睡不够的他一样，不好使了。

　　谁他妈周末早上六点半起？
　　不过一切都是不得已罢了。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每次一出口，就什么都不想讲。

　　“嗯。”

　　那舍友和程彻相处了一年，倒也是清楚程彻的品性，人挺好的，多才多艺，长得也帅到人神共愤，就是话太少。
　　不知道为什么。

　　像程彻说的，周末谁他妈脑子抽筋这么早起。
　　舍友悲壮地目送着程彻背着黑色书包出去，门一关上，头就倒回去枕头上了。

　　市区体育馆离学校远，坐地铁的话两小时，逼得程彻在六点半就起床，七点准备好出门。
　　程彻上大学一年，A市没去过多少地方，原因无他，他迷路成性。

　　初来乍到的时候，程彻还想着出去逛逛，但是独在异乡为异客，迷路次数多了，他就觉得出去一趟费钱费力气，没什么意思。时间久了，他平时就都在学校里待着，根本不出去。

　　后面迷路情况愈演愈烈，在图书馆也迷路起来，索性他直接图书馆也不去了，学习也只是挑个空教室来学。
　　空教室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冬天没空调，冷。

　　这个学期里，这次周末还是他第一次出去。程彻全程盯着手机导航，生怕坐过站。
　　非常好的就是，他在体育馆外边没坐过站，在馆里倒是迷路了。

　　周末体育馆人多，人流不断。
　　程彻这么高的一个人站在一楼大厅里，实在是引人注目。来锻炼的人都是轻装进馆，只有程彻裹得严严实实，还有黑色棒球帽加身。
　　而埋在棒球帽里的眼睛，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这是在说什么啊……程彻看着那个老师给他发的地点，哑口无言。
　　地点上说一楼左转有个出口，过去就是，哪里来的出口？那里不是男厕吗？程彻像是确定般又看了看那过道尽头上方的厕所标识。
　　是厕所没错了。

　　他实在不想再问那个老师，但是……
　　正当程彻输入“老师，我这里……”的时候，那个老师的消息“唰”一下就发了过来。

　　阳光雨露：你直接去就好，那里有个厕所的牌子。

　　程彻就说是厕所。
　　等等，啊？

　　程彻还想再问问。突然就被人撞了一下，帽子都给他撞掉了。
　　“我去？”程彻低呼他掉下去的帽子，边捡帽子边看是谁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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