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远

　　第六章一种思考：意义

　　“你表现出来的是有很多低级趣味，我常常抓不住你，你像泥鳅可爱，滑滑溜溜。在我做过的梦里面，你应该是出现过最帅气的那一个。说老实话，我对男生其实也没多大兴趣，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同性恋，而是我对那种事没有兴趣。也不能说我是一个冷淡患者，但我对于人类的世界很反感，也许我是一个外星生物。对于人类的生活，一切的一切我都感到反感、淡漠和厌恶。”
　　“怪人嘛，总是与众不同的。”他鼻子眼睛里有一种冷冷的笑意。她俯视他像上帝俯视人类，“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有些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因为你不能透过他的皮肤，进入他的内心”。
　　“这不就是老话常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她还是冷冷的一副瞧不起的样子，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的说下去。“在我们生活的世界，我已经玩腻了，看见了很多事，我才20来岁。有时候我也恨自己能不能积极向上一点，不要颓废、消极、败落。不要摆烂，现在大家都很痛恨这个词语，只要提到这个词语我心里就发怵，这不就说的是我吗？”
　　他呵呵一笑。眼神中明显露出鄙夷却透出深深的温柔，那柔情散落在他的眼睛里。毫无疑问，只有在爱情里才会有这种东西，这是人类最宝贵的爱情。“是啊，现在摆烂的人很多。积极的人是真的积极还是表面积极这也很难说。人的心和人的表现是两样。”
　　“我常常怀疑自己，也怀疑他人。是到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了吗？他们说这个世界会好吗？我看不会，永远都不会，只不过有一点值得稀奇，在任何时代总有一些自以为深刻的人在说什么世风日下、古风不存。每一个年代的人都会这样说，这就有点可笑了。仿佛我们都是一样的，跟古人没有什么差别。
　　本来就没有什么差别。人性是永恒的，很多东西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只会逐渐定型成为人类更本质的东西。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样讨论，像是两个外星人在讨论地球文明，那种距离和隔膜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我们与周围的世界是多么地隔膜呵。”
　　他笑，但是有浓重的哀愁。她看着他笑，也笑。黑色的眼睛显得更加忧郁，那种黑色一如夜晚的颜色。
　　他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有许多的想法，毕竟读了这么多书，可他不了解文学，不一定十分了解，是理科专业的，但他总是能够触及一些人类共同存在的问题，就是任何一个有过精神追求的人都能够考虑到的那些问题，比如自身、他人、世界、过去、现在、未来、生命、爱情、时光，都是一些很有意义的话题，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话题。他的想法不能说流于世俗，却并不发人深省。
　　“我不是很喜欢痴人说梦，有时候过着过着就不知道今夕何夕，这会儿是几点。”
　　“是啊，很多事情都在淡忘。
　　现在的还没有完全出现形状，过去的已经消逝，未来还是一个谜，人就是这样浑浑噩噩的，这一刻也许就是永恒。时间和生命多么的稀奇。以前我曾经跟一个朋友彻夜长谈时间，谈我们对于时间的感触，那个时候我正在读现代西方哲学史，有一段时间我想考哲学系了。学习了一些基础知识，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绵延、时间、永恒、柏格森，深奥的哲理让我觉得渺小和无力。我是一个疲惫的弱者，在向这个世界发问，总有一些疯子跟我一样疯疯癫癫，尽管他们人数很少。就是这么巧，当时那个朋友也肯听我说这些疯话。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与功利、赚钱没有任何关系的话，都被认为是废话，什么时间、爱情、永恒，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是人为的逃避、东张西望、左思右想。人不要多想去做就是了，可是我常常会迷失在想象里，思想、幻想、回忆、探寻，我常常在思想的头颅里转圈发晕，我总是会想到一些非常深刻的问题，他们叫我不要去想，不要去管那些。”
　　他笑了笑她的傻。她意会到了这一点，并不在意。
　　“你是那种特别的人，特别得不沾染一丝尘埃，所以我才觉得跟你在一起像是在追随一个偶像，灵魂的偶像，你的美让人发抖，而你的思想让我觉得痛苦，人不应当有思想，思想使人痛苦，而别人正在思想这一件事情也令他人感到痛苦。”
　　“你讲的很对，说明你思考过。其实每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思索，他的意识连绵不绝，但如果他想的东西仅仅是一些世俗的、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仅仅与他所正在从事的工作或者学业相关，那我觉得还是挺狭隘的，莎士比亚不是说一个人即使在果壳里都可以成为他自己的君主吗？人的思想是自由的，所以，视野所及之处，皆是可以发挥的，我们的想法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为什么要框出一个正确答案，走出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
　　“话是这样说没错，现实总是更加复杂，我们可选择的其实并不多。”
　　“嗯，你是说现实的残酷和骨感吗？”
　　“嗯。”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了一个字。
　　突然觉得从回忆中醒过来，从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一下子回到了现实。是啊，没什么可说的。坐而论道很精彩也有意义，对实际却没有任何作用，浪费了时间，污染了生命。但只要是人就不能避免有这样的时候，因为“人是会思想的芦苇”如果仅仅是劳作而没有思考，那其实并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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