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尔蒙与多巴胺

　　“奶奶我接个电话。”沈七安拔掉充电器，接了电话。

　　电话里施鸣舟说他今天去家访了才没有接到电话，谁也没提那糟心的小灰字，只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

　　挂了电话奶奶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谁呀？”沈七安从小到大朋友一直不多，除了同事以外能约着吃饭的更少，在清溪镇能和她约饭的，更是想不出来是谁。

　　“来镇里支教的大学生，在村支书家认识的，昨天他给我帮忙，说好了要请他吃饭的，中午睡过了头，刚改到晚上了。”

　　“哦哦哦，大学生，大学生好啊，那个副经理也是个大学生呢！”

　　沈七安：“……”

　　青春男大的好她已经知道了。

　　时间到了傍晚六点，沈七安打算吃完饭去看看大鲵，就穿了长裤。

　　学校的大门紧锁，门口空无一人，给施鸣舟拨去了电话，才知道他还在学生家没出来，刚想约明天，那头挂了电话。

　　正要再拨过去，施鸣舟发了条信息过来。

　　「沈姐姐快救我，学生家长非要留我吃饭！」

　　紧接着，一条定位发了过来。

　　点开位置一看，施鸣舟的位置在镇西头的流寨村。

　　沈七安知道那个村子，听说是那个村子里前些年出了个能人，那人在外地开了工厂，这几年越做越大，村里沾亲带故的都投奔了过去。

　　现在那个村子里就只剩几户人家，空房子很多，因为常年不住人，房子破败的很快，那边算是镇里最显破败的地方之一。

　　沈七安轻车熟路地开了过去，巷子里太窄，车进不去，就把车停在了路边，给施鸣舟发了位置共享申请。

　　那头马上就加入了位置共享，沈七安看着红点走进了巷子，在巷子中间位置停了步子，左右看了看，左边那家墙都快塌了，那施鸣舟肯定是在右边那家。

　　这家的外门是老式的对襟木门，门有些对不齐，中间有一道很宽的缝隙，门上坑坑洼洼，漆也掉了大半，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沈七安向前走了两步，“有没有人？有……”

　　“汪汪汪汪……”门里一条大黑狗突然从旁边扑了出来。

　　沈七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从缝隙里往里看了一眼，那黑狗被脖子上的绳子勒的停在了原地，还在恶狠狠地对着门狂吠。

　　“谁呀？大黑！大黑！别叫了！大黑！”

　　门里面传出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喝止了狂吠的黑狗。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趴在门上往外看了看，“你找谁呀？”

　　“你好，我找施鸣舟。”沈七安的目光落在了小女孩发间的蝴蝶结发箍上，红色的，中间带着碎钻，很新，很漂亮，和Q版白雪公主的一模一样。

　　“你找施老师呀。”小女孩向内打开了门，“进来吧。”

　　这时，堂屋的门帘被推开，施鸣舟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位身型佝偻的老爷爷。

　　施鸣舟身高腿长的，走的步子很大，走一步就得暂缓一下等着他，“爷爷您别送了，有空我再过来。”

　　“这都饭点了，吃了再走吧，今个儿笼里捡了好几个鸡蛋呢，都自家养的土鸡下的蛋，好得很呢！”

　　施鸣舟一脸窘迫地看了过来，沈七安顺利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开了口，“爷爷我这边比较急，正要找他帮忙呢，下回吧，下回再说。”

　　挥手告别了爷孙俩，沈七安侧头问他，“想吃什么？”

　　施鸣舟挠了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沈姐姐救我于危难，我请你！”

　　镇上的饭店都在那一条商业街上，也都是寻常小吃店，沈七安带着他去了一家炒面店，这家炒面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开了许多年了，味道不错。

　　问了他没有忌口，沈七安点了两份焖面，一份杂拌菜，两份小炒，“喝不喝酒？”

　　施鸣舟摇了摇头，沈七安一会也要开车就没有点。

　　店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菜很快就上齐了。

　　沈七安拿了双筷子递过去，指了指那盘红红绿绿的凉菜，“快尝尝这个，这个是这家店的特色，虽然都是些边角料拌的，但是调味绝了，酸辣开胃，配面条吃超绝！”

　　那头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

　　有些不对劲，余光悄咪咪打量了他一下，一副有心事的样子，难道家访遇上困难了？

　　沈七安放下筷子，问他：“面不好吃？”

　　“啊？”施鸣舟夹了一大筷子填进嘴里，潦草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好吃的，姐姐。”

　　“那是今天家访不顺利？”

　　“没，挺顺利的。”

　　沈七安有些好奇，“这不是好事吗？应该开心呀？你怎么看着比没去家访的时候还烦恼？”

　　施鸣舟嘴唇开开合合愣是没蹦出一个字，垂下头去，“我不知道怎么说。”

　　哎呦，这一副委屈小狗的模样儿呦……

　　沈七安爱心大发，倒了杯水推了过去，柔声说，“慢慢说，没关系的。”

　　委屈小狗抬起头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快速地瞄了一眼过来，又低下了头，“沈姐姐，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他帮了自己的忙，眼下是在还情，沈七安的耐心值到达了顶峰，“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今天我很容易就说服了赵玉灵的爷爷，不，甚至他都不知道这回事，我今天一提他就答应了。”施鸣舟的头垂得更低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她和我说她要干活，干活就能收获粮食卖钱，她和爷爷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她爷爷也不用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要攒起来去大集上卖掉！有这个时间她去干活她爷爷就能少做一点。”

　　施鸣舟又喝了半杯水，声音有些颤抖，“她还说她知道我是为她好，和我学今天学明天学一年，我走了之后呢？她的眼睛乌沉沉地看着我，看不见一点光和希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我即做不出来能一直教导她们的承诺，也无法保证通过我教她这些日子她未来一定能考上大学，更没有直接给她们一个光明未来的能力，我只能一遍遍地告诉她，要有信心，只要好好努力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他看起来真的很需要安慰，沈七安想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手伸了出去犹豫了几下还是放下了手，只端起水壶给他的水杯添上水，往他手边推了推。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心虚不已，我总觉得她是在哄我才答应我的，可是，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施鸣舟抬起了头，一双大眼噙满了眼泪，被眼泪打湿的睫毛一簇簇地挤在了一起。

　　哎……沈七安还是没忍住，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丝意外的柔软，没忍住多揉了两下，施鸣舟的头侧过去一点，贴着她的手轻轻地蹭了蹭。

　　一股难言的感觉充斥着沈七安的心，似满足，似疼惜，似动心。

　　“有意义，当然有意义，”沈七安快速收回了手，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手指，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他，问：“你来支教的初衷是什么？”

　　施鸣舟眨了下眼睛，要掉不掉的眼泪掉了下来，“啪嗒”打在了餐桌上，“我想为孩子们做点事。”

　　“你已经在做了，不是吗？我听王书记说了，你和小赵原本可以下学期开学时再来，但听说任课的老师生病后马上就过来了，你们给学校添了新器材，还给孩子们买了很多文具和读物，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上门去给孩子们补课，”沈七安笑着拍了拍他的臂膀，“你们也还年轻呀，还小呢，已经做的很棒了！”

　　“沈姐姐，我不小了！”施鸣舟略带哀怨地看了过来。

　　“好好好，不小不小，我知道你不小。”沈七安收起笑容，略有些严肃地说，“没有谁能定义某件事某个人有没有意义，你只管尽力做好你想要做的事！现在的你成功了，就能改变孩子们的现在，让她们的未来变得更有可能，这没有意义吗？这没帮到孩子们吗？这条路上也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走，下个路口会有下一个人去走，再长的路，有你有小赵这样的人前赴后继地接力，总会有一天能走到终点的，你走好你的这一段，你就完美诠释了属于你的意义。”

　　迷茫小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沈七安直接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按日期往前找，翻到了以前刚到草原时拍的照片给他看，“你知道吗？我国是世界上草原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草原面积是现有耕地面积的三倍之多，总有人觉得这里没了还有那里，你看这是五年前，草原退化成了千里赤地。”

　　一张张照片，土地干裂，沙尘弥漫，令人触目惊心。

　　沈七安等他看完转回手机，又翻到了最近收到的照片拿给他看，“你看看现在，经过围栏封育加上补播和松土改良，短短两年就有了明显改变，后面又严格以“三化”草原为主导，退牧还草等重点项目为突破口推动植被恢复，提升水源涵养作用。现在衰落和迁离的野生种群已经慢慢回归，迁移性存活的种群迁移时也会来到这里。”

　　手机锁屏后被放在桌上，沈七安的眼睛闪着光，“等下一个繁殖季过去，各种群数量都会大量回升，我们也不能保证以后的草原生态永不退化，但它现在真的被我们救活了，我认为这就是我诠释的我的意义。”

　　施鸣舟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知道她漂亮，但是不知道她还能这么漂亮！此刻的沈七安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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