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住在楼上房间

　　有毒。
　　“啪”的一响，祁颂刚夹起来的鸡腿又掉了下去。
　　他筷子一搁，双唇紧抿向下弯起，露个了最丑最抓马的表情。

　　这一晚是怎么了！
　　祁颂不忍将双手搭在膝盖上，再一路用力搓到大腿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啊。

　　他一个除了数学还可以的大学渣，一回来就要被‘年级第一’这四个字迫害的体无完肤了吗，像只蚊子！一直在他耳朵嗡来嗡去！

　　还有陆重宇!你这不是挺会缩略的吗？为什么在提楼青芸的时候，非要添油加醋！

　　祁颂原打算借着闲聊探听一下陨江校内的斗殴事件，好让他做个借鉴，看看在这个学校揍人需要多大的能耐。

　　但现在，“你别说话！”
　　祁颂只想吐！

　　后面，祁颂鼓励陆重宇一起吃完那几道素菜，加上汽水作乱，他们的肚子已经撑的不行，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看看时辰，祁颂招手问许庭枢要了个打包盒，将没怎么动筷的鸡腿鸡翅装上。最后付钱离开时，已然一副似醉非醉的模样，呼吸灼热滚烫。

　　许庭枢垂眸瞥了几眼他虚浮的脚步，以及笑弯的唇齿，心里却回想起了那次——
　　时隔三年，和当初离别时相比，今晚的你…似乎很高兴。

　　许庭枢不由低头，借着灯影夜色藏住了自己几欲暴露的心境。
　　他的双肩自然向下沉了些，像是在卸走积累一天的疲倦，许久许久没这样轻松愉悦过了。

　　“诶——！”

　　就在许庭枢内心宁静却也百感交集时，一道力量随着尾音一并袭来，很霸道的搭在他的肩膀，然后将他的脖子紧紧环住。
　　许庭枢呼吸一滞，怎么回事？

　　他不由踉跄了半步，一脸木然的抬头，却意外看见本已远去的祁颂，不知在何时折返，跑到了他身旁。
　　“你…”
　　许庭枢半个字卡在喉咙里。

　　祁颂倒没别的坏想法，就是突然觉得，这样近距离观察下的他，眼神怪有意思。

　　祁颂静看了两秒，丢出一句懒洋无力却透着微弱警告的话，“别瞪着我。”

　　他边说边松了点力，后正义凛然的打起包票：“放心！你的事我待会儿就听。”
　　“以后，祁哥罩着你走！谁动你我弄谁！”

　　“得了得了！”现在是法治文明社会。
　　陆重宇赶紧跑回来把祁颂拉开，心想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倒腾个什么劲儿，事实还不知道是哪样呢。
　　他又将祁颂扯远了点：“要走了！”

　　然而祁颂是个犟种，“我们还没加联系方式。”
　　说着，祁颂就要去掏手机。

　　陆重宇婉拒加提醒，“我来我来。”
　　以及很无奈，“你不是抢着付完钱就关机了吗？”

　　哦对，祁颂手一指，“那你加他的，加他加我都一样。”

　　眼看就要十分和谐的建立起联系，扫一扫的电子界面已经伸在眼底，万事俱备。

　　轮到许庭枢却突然为难起来，他不好意思道，“我没带手机出来。”

　　“下次……”
　　“还会见面的。”

　　-

　　等坐着小电车慢悠悠划过那片灯火粲然的商业区，祁颂这才发现天空已经不是一般的黑漆无光，像是打翻墨汁，不携好意的浸没画轴。

　　残月无影无踪，就连头顶的星星都只有零碎几点，被云朵覆了个干净。

　　但那又怎样，祁颂展开双臂迎着更加凉爽的风浪，止不住对回家的热情，止不住猛烈跳动的心脏。

　　陆重宇载着他一路向北，直到郧江河畔的公园才停车。刚刚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发觉，这里还是人流接着人流，晚夜十点多，热度不消。

　　但更多的应该是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以及小情侣小夫妻。

　　郧水公园因郧江河水而建，周边花草林木丛生，算是处在极其边缘的地带。它远离城区的喧嚣繁华，唯独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可能是存在的时间最长，始终是人们心里印刻的美好模样，也可能是从小在这一块儿长大，祁颂站在路边愣了愣，不自觉回想起了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

　　那时，郧江也是这样热闹而温馨。跳广场舞的，甩杆夜钓的，修行散步的，偶尔广场下面的楼梯口会传来文艺小情歌，小朋友在追逐嬉闹。

　　反正在他的记忆中，这里从来没有撕心的争吵，绝望的哀嚎，只有手牵手，肩并肩，一次呼吸足矣抚慰一生的伤。

　　身边不停有行人穿过，其中有个六七岁的小孩童正坠在爸爸手臂上，拼命的拉拽挽留，不肯空手离开。
　　祁颂听了一耳朵，是在说要买烤肠吃。本来小孩儿妈妈已经答应了，他却又撒泼耍赖：一个不够，要三个。

　　祁颂轻轻一笑，望着他们一家人的背影，小声对陆重宇说：“我以前来公园，每次也这样。”

　　刚开始求着大人买，后来拿钱自己买。
　　刚开始不想吃，后来看别人吃自己也想吃。

　　“谁来不买一根啊。”陆重宇不忘在对面的紫檀树荫下找位置，随口应道。

　　祁颂一挑眉，“是吗？”
　　“我觉得刚才烧烤店那位就不可能吃。”
　　看起来那么整洁干净。

　　陆重宇：“那你觉得人家吃不吃烧烤？”
　　祁颂：“吃吧，自己家开的，多爽啊!”
　　陆重宇：“那为什么要觉得别人不吃烤肠。”
　　祁颂：“……”我错了，你语文很好。

　　没有过多的等待，陆重宇手疾眼力好，一下就看中了空位急忙将祁颂拽过去坐下，桌面的垃圾都没收。

　　鉴于祁颂手里还拎着从烧烤店带出来的鸡翅鸡腿，他们再接受不了其他油腻的东西，便只叫了两碗一次性碗装的冰镇凉粉，开启了下一轮谈话，预备遍游古今中外。

　　好吧，祁颂主要还是在打听郧江四中的基本情况，比如住宿食堂，老师课程，还有教学楼分布等，作为一个刚回家的人，他得从头来过，从新出发。
　　以好在祁涟再次堵他回苻汌时，有更多底气和直面反击的决心。

　　两人聊的投入，从喝不完的酸梅汤到后来进到公园里借着路灯散步消食，再到最后坐在河堤边，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无声水浪。一个多小时，无知无觉，过的飞快。

　　水面拂的风很清新，也很自在。要不是水泥地面太脏太硬，加上不时叮过来的蚊虫，祁颂真想往后这么一躺，就这样住下吧。

　　这一晚，陆重宇超乎寻常的有精神，或许是外围空间更加放松，他一边忙着和祁颂提那个年级第一的事，一边掐断不断震动的手机。

　　祁颂低头误看了一眼，23：45。
　　他心一惊，意识到什么，瞬间跳了起来，“我靠!你不会挂的是你妈的电话吧！”

　　“是啊。”陆重宇，“我发消息说了，晚点回。”
　　“……”
　　祁颂赶紧拉着他往上走，“大哥，你觉得现在不晚吗？!”
　　“简直逆天了！”

　　其实对他们这种经常熬夜通宵的同志来说，还真不算太晚，但是站在年轻母亲的身份上简直要命，像陆重宇这样一个劲儿挂电话的更要命！

　　综上说述，是要了祁颂的狗命…
　　我才刚回来，不想这么快得罪人，更不想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嗡嗡嗡——
　　下一个电话又来了，才响一声，祁颂已迫不得已命令道：　“快接！”
　　不给陆重宇反应，祁颂帮他按开。

　　“你死哪去了！还不知道回来！”

　　想也知道，电话那头的女人像个炸药包，“你说你去接个人，接网吧去了吧！再不滚回来你这一个星期都别想回家！在外面自己讨饭吧你！”

　　“妈，我就回就回！不是跟你发消息了吗，说了晚点！”陆重宇有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这跟他躲在房间玩天昏地暗没人管不一样。

　　女人忽顿了一瞬，可能是在看时间，然后音孔里似传来了气息的抖动声，像是在极力压制活力。祁颂心提到嗓子眼，跟陆重宇比了个‘你完了’的动作。

　　陆重宇小心翼翼又喊了声“妈？”
　　“随你，biu——!”电话断了。

　　赶紧！两人瞬间疾跑起来，陆重宇忙掏出车钥匙对祁颂喊道：“我先送你回小区！”

　　“我们不是都住这儿吗？滨江花园！”祁颂问完就想起来，之前陆重宇好像说了，进高中他们就搬家了。

　　那你不更早一点提醒我？
　　祁颂一掌掐在脖子上，猛停下来狂喘，“你快走，我自己回。”

　　陆重宇还未迟疑满一秒，祁颂立即赶人道，“我就住郧江边上，走五分钟到，要你送个鬼！快跑吧！”

　　可怜又胆大的娃，祝你好运，“路上小心点！”
　　祁颂看着他逐渐缩小的黑色背影，无奈笑出了声，纯纯逗他笑，腮帮子疼。

　　祁颂走到垃圾桶边，将吃剩下的鸡骨头扔掉，再看着面前还有三分之二的楼梯。
　　慢慢爬吧，他不着急。

　　祁颂边走边停，再次用眼下的景色来填充脑海里的模糊记忆，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不舍与难忘。

　　一个人走的时候，似乎更容易醉些。祁颂的步伐又变得东扭西歪，愣是将平坦的路走成了S型，莫名惬意，也莫名孤独。

　　祁颂不由回味起内心的感受，面对三年不见的郧江：陌生吗，有点…但好像一见面，就止不住想勾肩搭背。
　　怀着这样的念想，应该足够支撑他回家，打开那道尘封已久的大门。

　　可下一瞬，祁颂还是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神变暗变冷，不锋利也不倨傲，落寞感十足。
　　只因任他如何否定，却始终改变不了这深夜其实让他更加清醒的事实。
　　一下高铁就跟着陆重宇跑掉的祁颂是有私心的，骗他聊到这么晚的祁颂也是有私心的……

　　祁颂垂着脑袋，像是不能接受自己黑暗幽恨的一面。
　　还是醉着吧。
　　这种时候，应该再给他一瓶子酒。
　　……

　　老区旧灯照耀下，祁颂终于成功拐进了一条挺宽敞的巷子里。

　　他面色无神，刚想给自己打点气，就远远听见前方传来激烈的说话声。

　　“快交出来！”
　　“你作业呢？写了没？应该写了吧……不给不让你走！”
　　“快点吧，我的哥我的神我的好大儿，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然我跟你上楼，咱们三个一起赶通宵，把六科作业都做了它！”

　　大晚上，谁在小区门口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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