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度唤醒

　　车子停在一个大酒楼旁边。
　　江杏下车，小心地关上车门，看向一旁。

　　酒楼富丽堂皇，透过玻璃旋转门能看到内里装饰，天顶敞阔，水晶吊灯下方是一个银色小喷泉，随着音乐节奏起起落落。
　　辉煌的大厅里人来人往，隐约可见有人在表演台演奏着大三角钢琴。
　　奢华又上流。

　　林焕锁好车门，看向江杏：“走吧。”

　　“这……这不太好吧。”饭店太高档了，她也只是普通家庭，这一顿下去，怕不是要A了她半个月生活费。

　　尽管她清楚林焕不会让她A钱，但她的性格使然，欠别人的，总会想方设法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刚刚说的报酬也是玩笑成分居多。

　　女生有点尴尬地看向酒楼：“这家饭店人均多少呀？”

　　“大概一两千吧，保守估计。”

　　“那我还是不吃了，太贵。”江杏有点尴尬。

　　“你在想什么？”男生扬眉，弹了弹她的脑门。
　　“我们又不去那里。”

　　“啊……”

　　林焕示意旁边：“我们去这家。”

　　如果不是林焕指出，江杏甚至没留意到一旁小巷子里灰扑扑的餐厅。
　　餐厅门匾很朴素，印了个“汪记家常菜”，写得周周正正，旁边简单张贴着那种塑封纯文字菜单。
　　门厅前甚至还有群阿婆坐在木凳上聚在一起，嗑瓜子聊闲天儿。

　　对比过于惨烈，江杏心里一哽，又为自己的自作多情难堪，耳尖通红通红的。

　　“你想吃帝国饭店吗？”林焕留意到女生情绪的变化，“这家又贵又难吃，你要是好奇想试试，下次我再带你来。”

　　“有钱人也会嫌贵吗？”江杏颇为新奇，思路还停留在他花一万买下一整盘泡芙的壮举。

　　“贵不是重点，重点是难吃。”林焕阔步往小店走去，“难吃，就一文不值。”

　　两人靠近小店。

　　“焕焕啊——”门口有位婆婆认出了林焕，忙站起来，脸上笑出了一道道皱纹。

　　“汪婆婆你好。”林焕微笑着打招呼。

　　“哎呀，有一阵子没见了，是不是又长高了。”汪婆婆热情地拉着林焕嘘寒问暖，眼尖地瞥见跟在后面的江杏，“哟，这是，找小女朋友啦，好漂亮哩！”

　　“婆婆别误会，只是我请人家吃饭。”林焕客气应答，“还不是女朋友呢。”

　　“噢，婆婆懂！”王婆婆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手，“焕焕要再加把劲啊，婆婆今天亲自下厨给你们好好整一桌。”

　　江杏：“……”
　　这个“还”是什么意思？

　　两人跟婆婆又寒暄几句，进了餐厅。

　　外观这么不起眼的小餐馆，内里竟然别有洞天。

　　没有想象中的大圆桌，每个位置都留足了私密空间，座椅和桌面都是木质，周边围上一圈清雅的竹子，翠意葱浓。

　　林焕挑了个露天的位置，露台栅栏攀上了几株藤蔓，蔓叶弯曲缠绕着给栅栏包了个边，垂下零星几朵小花，红的黄的，煞是好看。

　　两人点好菜，露台微风徐徐，植被清香扑鼻，江杏惬意享受着，刚刚心里莫名的落差感消散一空。

　　“你怎么会想到去这里吃饭？”江杏忍了忍，终究没敌过自己的好奇心，“这里的婆婆怎么认识你？”

　　“因为我经常来。这家店从我出生前就在了，年龄比我还大。”林焕支肘，手撑着下巴，陷入回忆，缓缓叙述着。

　　林焕的母亲叫做于薇，父亲叫做林峰，于薇和林峰的第一次相识，就是在这家小饭馆。
　　后来有了林焕，周末来到“汪记家常菜”吃一顿，已经变成了一家三口的日常。
　　不过后面父母都不来了，只留林焕时不时还带好友来聚一顿。

　　“为什么他们都不来了呢？”江杏问道。
　　林焕沉默，眸色深沉，嘴角扯出一条弧度，似笑非笑地：“你待会就知道了，热闹，保管好看。”

　　林焕越是卖关子，她心里就越是着急。
　　还有之前的那个秘密也没说呢！

　　她耳朵竖起再竖起，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菜来咯！”汪婆婆热情地端上托盘，“照顾了下焕焕的口味，这几道没怎么加糖，当然，也给你做了小份特制菜。”

　　江杏心里疑惑，但还是道了谢。

　　“试一试，很好吃。”林焕勾唇，率先夹了一筷辣子鸡丁。

　　鸡肉肥厚饱满，色泽焦黄中泛着层油亮，葱段、花椒、干辣椒、白芝麻，绿的红的白的点缀其间，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江杏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初初入口只尝到咸香，将细腻软嫩的鸡肉嚼开，骨头缝里的汤汁儿混着肉沫，逐渐变辣变麻，在舌尖泛起酥酥麻麻的呛，令人回味不已。

　　她连吃几口，又将筷子伸向铁锅蛋。
　　一大块炒鸡蛋片儿膨胀焦香，卧满了整个铁锅。扯一片入口，外壳焦脆，内里嫩软，蛋香浓郁，咸度适宜。热烘烘的鸡蛋伴着虾仁、火腿丁与料酒，热气与香气直冲脑门。

　　好吃，太好吃了！每道菜都是家常菜，但给的火气特别旺，香气特别足，原料也特别香。

　　汪婆婆还为江杏特制了菠萝咕噜肉，酸甜可口，皮酥肉嫩，夹着凤梨的清香。

　　她一时沉浸在食物中吃得忘我，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不是挺喜欢甜食的吗？这个咕噜肉也很好吃，你也尝尝。”江杏歪头。
　　“欸不对，刚刚汪婆婆说了迎合你的口味没怎么加糖，这是怎么回事。”

　　确实，林焕那边的菜基本不是辣就是咸，基本没有甜口的。

　　“难道你不喜欢吃甜？”不对啊，那他还天天买甜品。

　　“不，恰恰相反。”
　　林焕咽下一块鸡蛋，轻松地说出一个事实。
　　对江杏来说惊人的事实。

　　“但是我尝不出甜味。”林焕顿了顿，“除了你做的甜品。”

　　江杏花了好一会儿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太不可思议了，居然说只有她做的甜品能被尝出来。
　　这是什么玛丽苏小说世界吗？

　　“来了。”男生突然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看向露台的另一边。

　　什么来了？

　　江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发现这个露台正对着的另一边，恰好是先前那家帝国饭店某个包间的窗户。

　　她看到一男一女相携进入，优雅落座。

　　“那是我爸。”林焕言简意赅。

　　“噢，那旁边就是令堂……”

　　“不是。”林焕平静打断。

　　“啊，这。”江杏人麻了，她今天尴尬的次数特别多，感觉脚趾都能抠出三室一厅。

　　偏偏正主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妈跟我爸很早之前就离婚了。”

　　包间里男人拥着女人，女人依偎在他身上，严丝合缝。

　　红裙，西装，高脚杯，叮当相碰。

　　“因为他多次出轨。”

　　笑颜，红唇，印上面颊。

　　“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有后妈。”

　　附耳，低语，言笑晏晏。

　　“因为他只想找彩旗，不想立红旗。”

　　包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男人说了句什么，女人突然站起，狠狠甩了他一耳光。

　　“所以最后往往不欢而散。”林焕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些女人没有一个上位成功的。

　　就算有，他也不认。

　　江杏家庭和和睦睦，相亲相爱堪称五讲四美，这么刺激的场景她还是在八点档才能看到。

　　她不清楚林焕的用意。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干嘛？”她抬起眼小心翼翼瞧着他。

　　夜幕初降，露台亮起了灯，亮起的光线将对面男生的五官映衬得更加立体。

　　眉峰锐利，鼻梁高挺，骨相近乎完美。

　　漆黑瞳仁在灯下有些发亮，倒映着江杏紧张不安的面庞。

　　“所以我是他名下所有企业的唯一指定继承人。”林焕又笑，“他死了，什么都是我的。”

　　江杏一惊。

　　林焕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眼皮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浅翳。

　　他把故事继续讲述。

　　于薇发现林峰出轨后毅然离婚，林峰只要求把林焕留下当继承人。
　　于薇自然不舍得，两人又大吵了一架，最后可能还是觉得林焕待在林氏企业前途更加光明，而且自己也有追求，还是同意了。
　　林峰依旧在外浪花朵朵，对林焕不闻不问，除了公司有需要，父子亲情寡淡又凉薄。

　　父母离婚后，一场大病让林焕失去了对于任何甜味的感知。
　　直到有一天，他迈入“sweetie”，尝到了奶油泡芙，松软而香甜。

　　“我说的话一直都作数。”林焕语调低沉，神色认真，“花一万想买下一整盘泡芙是真的，聘请你到我家专门做甜点也是真的，只要我给得起，多少都可以。”

　　江杏将令人震惊的事实一步步消化，接二连三的drama后，灵活的小脑袋瓜终于开转。

　　她仔细思考了下林焕的提议，还是摇摇头，一头长发随之轻轻晃动，像流动的黑色瀑布。
　　“其实我拒绝你，也不是因为坚持要在店里学手艺。我很清楚，以我目前的工作强度，也只能学个皮毛。”
　　“……老实说吧，我现在已经在找单位打算实习了。趁着大三课业轻松的一年，我想多累积点经验，为以后的就业做打算。”
　　江杏露出苦笑。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做甜点。”

　　“但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在我家做甜点。”林焕凝视着女生，“只要你愿意。工资也能无限预支。”

　　江杏叹气，撇了撇嘴：“适可而止吧大少爷，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对甜品腻味了呢？”
　　她最后喝了口水，起身：“我觉得，做人立身，还是要靠自己。”

　　汪婆婆看着林焕跟江杏一前一后地走出甜品店，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心下暗暗叹气。
　　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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