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水沙

　　只能应战了。

　　白骨巨婴长啸一声后，将颈骨咔咔扭转过来，空洞的眼窝正面向典生铜和纪漆灰所在之处。

　　典生铜连忙召回晴二姑娘。这个傀儡主要被制作用以侦察，不善战斗。他只来得及给自己和纪漆灰各拍了一张提速神行符和起防护作用的金钟符，便被纪漆灰提溜着后领丢到了战场石梯下数十米开外。

　　“…”典生铜反应了片刻，自己这是被嫌弃了么。

　　纪漆灰剑不在手，漆灰剑的清光随他心念而动，竖在身前，一阵震颤，剑与骨相击，发出金石崩裂之声。漆灰剑死死抵挡住白骨巨人攻来的左臂，没防住白骨右手从下方斜刺过来。

　　纪漆灰向侧边一避，本是跨出一大步，可典生铜见情况危急，给他贴的是高阶神行符，他直接整个人轻飘飘地一跃，险些翻出石梯的范围。

　　纪漆灰微微踉跄，险些露出破绽，那白骨右手穷追不舍，白骨巨人怒吼一声，就要将他攥在手心捏碎。纪漆灰左手掐剑诀，右手腕翻转抖动，一时间空间遍布漆灰剑的剑光，五柄虚影同时向白骨右手劈砍而去，硬生生逼退了白骨手，顺势削下几块骨头来。

　　这是青莲剑法第三式，化剑为影，融入剑意于其中，影亦是剑本身，剑本身，也是影！

　　纪漆灰并起右手两指，凌空比划挥斩，剑光霍霍，与白骨巨人拆起招来。

　　典生铜眯起眼睛。他看那边剑光四射，剑影神出鬼没地斗起白骨，任它伸手劈、砍、拍打，嘴咬和横腿扫，都没能耐何纪漆灰，正好也没人分神注意他这边，思索起如何取胜来。

　　白骨身带怨念，却没有太多意识，砍掉两块骨头，是弄不死的，余下的骸骨会自动补上空缺，掉下的骨头也会主动回归白骨巨人身上。

　　而且它也不会疲累，它是婴尸与怨念、阴气的集合体，是合欢聚阴阵的核心，两者互为一体，不破掉阵法，白骨巨人即使是全部打散，也会重新拼合起来。

　　用一个威力巨大的术法，将白骨巨人连同身下的阵法，在短短一瞬同时全部摧毁，是可行的。但是这样做的话，这些含冤而死的孩子，就真的再无转世轮回的余地了。

　　典生铜叹息，否决了这个办法，决心把它放在最后考虑。

　　“白骨巨人…由许多具尸骨组成，”典生铜自言自语，“只杀一部分没用，杀不死…拆掉也会长出来…唉，能把它从魂魄上分开吗？把一坨灵魂的集合体拆成一个个小孩…”

　　阴合欢邪修采集婴尸的纯净阴气修炼，理论上这些孩童的魂魄都还在。

　　“试试吧。”典生铜索性决定道。

　　晴二姑娘得了命令，扇动起翅膀，险之又险地穿越过剑影与骨手的间隙，附在纪漆灰的耳边，窃窃低语一番，将典生铜的计划娓娓道来。

　　纪漆灰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不至于令他从战场中分心，剑光依旧利落。但他瞥见遥遥一朵青焰升起，那是典生铜在向他打信号，还是迟疑片刻，收势变阵。

　　随着纪漆灰改变所捏手诀，无数翻飞的剑影又合为一柄大剑，单看剑身比成年男子腰身要宽，带着沉沉的剑意，势不可当地凌空圈转，瞄准白骨的腰身处挥斩一周，顷刻便将白骨巨人拦腰两断！

　　“青莲剑法第五式，万剑归一，”典生铜从平地上眺望石梯尽头的战场，心道，“他的实际道途是魂道，表面上却是器修，还使得一手好剑法…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杂学，记忆中青莲门似乎没有这么多课程。”

　　一刻未停，大剑马上又解体化为无数剑影，每一道剑影各司其职，目标明确地从白骨巨人腰间被斩开的豁口处，一块块将婴孩的白骨拆开、挑出。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几息之间，迅捷无比，白骨巨人没来得及稳住刚解体的身子，就短暂地失去了战斗能力。

　　顶着白骨巨人摇撼山岳的怒嚎，典生铜排空思绪，集中于脚下。他双掌击地，一个法阵瞬间在地面亮起，典生铜喝道：“起！”

　　无数翠绿茁壮的藤蔓刷刷从地底齐齐破土而出，每一根藤蔓极快地卷走几根散落的骨头，不等它们落地，就全数捆束了起来。白骨巨人立马一掌盖下，纪漆灰眼神一凛，当即发出数道剑影拆掉了那只手臂。

　　藤蔓得手就遁地而逃，毫不恋战。典生铜站起身时，一个趔趄，眼冒金星险些跌倒。他的傀儡身才只是筑基期的修为，尽管用了催长灵植的阵法作辅助，他的灵力也要跟不上消耗了。

　　典生铜向前踏出一步。他作出起势，走出几步富有韵律的步伐，身随步移，手随身动，似是舞蹈，却有一股原始神秘的味道。

　　口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乾坤无极，风雷受命…天玄地黄，阴阳妙法…”【1】

　　纪漆灰蓦地抬起头。

　　虽不能肉眼观气，他却能感知到，这片天地之间，灵气从一草一木、鸟虫山石之间，各分出一缕，都在向着典生铜的位置汇聚、涌入！典生铜有如身处灵气漩涡之中，牵引着周遭的灵气入体，吸收转化为自己的灵力，支撑藤蔓源源不绝的消耗。

　　巫祝娱神，乾坤借法。

　　这是净砚台一脉的神通秘法。

　　“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2】所谓巫觋，在传说中被赋予以舞降神，娱神祈福的职能。修真界存在着许多秘法丹药，可以短时间内令己身实力大增，但是事后的反噬，往往让使用者生不如死。因为这些方法大都是透支本身的资质、潜力，过分压榨自己的修行根基，后果必然凄惨。净砚台的秘法，讲求一个“借”，万物有灵，皆可得道，那就借法于天地万物。“借”的前提是“娱”，寻常物件，如普通草木，其中灵气自然谁都可以借得，但灵植灵兽、祖师大能等，必须得是本人欢喜这借法者，愿意转借，才可以从他们身上借法。

　　借来的法力用完，自然也是要还的。所以在外人眼中，净砚台门人的修为可能忽高忽低，不过没有寻常提升修为秘法的副作用。

　　两人配合得力，不消一柱香的时间，白骨巨人便被全数拆散。

　　典生铜体内的法力正撑得经脉有些涨，唤出那些紧紧束缚着拆下的白骨的藤蔓。他们鬼修一道，只要有生前的毛发骨肉等，就可以举行召灵仪式，将鬼魂招来，借此把婴孩们的魂魄分离开。

　　纪漆灰走下石梯，接下来这部分工作相当重复，从藤蔓处取出一束骨头，典生铜举行召灵仪式，然后纪漆灰简单超度一番，典生铜已经对他的杂学功法不感到惊奇了。不一会，他们身边就爬满了好奇地拨弄自己骨头的小婴灵。

　　典生铜麻木地扒开一只淌着涎水试图啃他脸的婴灵…同时试图不忘正事：“我们引发阵法变动，还解放了这些女婴的灵魂，那阴合欢邪修不得恨死我们俩。道友，我保守估计邪修至少有元婴期修为，在我们之上，不如求助吧。”

　　这也是他一开始的打算。既然确定是哪一方势力在搞鬼，自己又明确惹不起，叫人吧！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的事，当地宗门怎能推辞？

　　纪漆灰：“实不相瞒，我也有此意。既然说定，我放三枚求助信号，同时联络附近宗门求助，希望有其他正道修士可以及时赶到相助。”

　　修士基本都备有通讯玉牌，或是自己刻，或是购买。只要在上面刻写一遍各大修真宗门联手搭建的公用联络阵，就可以加入各宗门对外事务部的联络频道，无论是紧急求助，还是举报邪修，都很方便。

　　求助信号典生铜没有，他现在是无门无派一散修，纪漆灰只得取出青莲门弟子使用的求助信号，升上天空，呈现出三朵青莲的模样。

　　纪漆灰：“这信号能让方圆三十里的路过修士看得清晰。我已脱离青莲门下，希望这个名头能为我们求来援助吧。”

　　最后，满地的骨骸，都找回了自己的主人。

　　这些婴灵虽然脸色苍白，带点青灰，体温也十分冰凉，因为神智不全，看人时呆呆傻傻，却短手短脚，小脸肉嘟嘟的，可怜可爱。典生铜忍不住戳戳这个的小脸蛋，又摸摸那个的脚脖子。

　　纪漆灰打开一只封灵的罐子。这些婴灵不宜太长时间待在外界，纪漆灰罐口冲它们，道：“进来。”

　　婴灵木愣愣地看一眼黑洞洞的口子，又瞄一眼两个修士，或许是出于对他们的信任，最终，纷纷蠕动手脚，爬进了小小的陶罐中。

　　一声叹息。

　　典生铜道：“道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去送子娘娘庙中看看吧，如果那村民女子说的当真，其中应该有文字记载了这位邪修，或许能窥见他的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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