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将明

　　付尘到达春绿公园时，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大门口围着的记者和举着手机议论的热火朝天的民众。付尘喊住了正准备下车的姚文逸：“文逸，绕着点走，要是被问到了切记别说任何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话，听到没？”

　　姚文逸点头：“嗯，明白。付队你们小心点。”

　　“去吧。”付尘挥手。

　　待车门关上后，付尘一解安全带，迅速脱掉印着CIB警服外套，丢在后座上。

　　不等付尘开口，卫司凡紧随其后，把自己叠好的外套，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后座上。

　　“哪条路最快？”付尘系好安全带后再次踩响了油门。

　　“先直走。”卫司凡开口。

　　油门随即踩到底，警车在平坦普通的马路上风驰电掣，果断又无声地超着车。

　　卫司凡扶住了侧顶上的扶手，手心里微微冒出一层薄汗，冷脸看着他们的车好几次快要撞上迎面而来的汽车或者马路牙子，却总是有惊无险的擦肩而过。

　　卫司凡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下一个红绿灯右转。”

　　付尘心境全然不同，飙车飙的心情舒畅，勾起一抹笑答了一声：“收到。”

　　下一个路口，深色涂装的警车毫不减速的一个甩尾，轮胎撕拉一声在地上留出一道漂移的痕迹，两个人的身子随着惯性甩向左边。

　　“……怎么连开车也这么疯狂。”卫司凡皱眉喃喃道，握着扶手的手紧了些。

　　“什么？”付尘没听清。

　　“没事。”

　　“啊？”付尘又没听清，下意识偏头往卫司凡这边靠了些。

　　卫司凡看着身边那颗靠近了的头吐出口气，无奈地用手把他的头推回原位，“我说，继续直走就行。”

　　“哦。坐稳了！”付尘重新坐正后，将油门踩的更实了些，瞬间一阵极强的推背感。

　　卫司凡的视线里掠过了城市内限速80迈的牌子，嘴角抽了抽。

　　他们到达的时候，西埔的警员还没赶到。付尘把警车停在了两个巷子外的路边，示意卫司凡下车。

　　卫司凡下车后拐到后备箱，打开自己的工具盒摸索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付尘眨眨眼，没想到这人竟听进去了姚文逸的话，真想了武器来备着。可就这么一把纤细的手术刀，和付尘抓捕时常用的警用匕首比起来，还真是有点小巧可爱。

　　付尘看见卫司凡握着手术刀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忍不住叮嘱道：“用的时候注意点，以抓捕为主，当嫌疑人对我方躯干或颈部以上造成重大威胁时才能进行自卫式反击，不然就得跟他一块进局子。”

　　卫司凡耸耸肩，却是把刀递给了付尘：“谁说我要用了，给你，你防身。”

　　付尘没接，皱眉不解道：“就这一把你给我干嘛，你自己用什么？”

　　“不要算了。”卫司凡作势就要放回去。

　　付尘急了，“欸，我拿我拿，有总比没有好吧。”

　　付尘想明白了，肯定是卫司凡不会打架所以才把刀给了他。

　　——为了能抓到嫌疑人不惜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一个法医能有如此觉悟，真是感天动地、吾辈楷模。付尘看向卫司凡的眼里不禁流露出淡淡的赞赏与敬佩。

　　两个人快步走在街上，付尘摁开耳边的通讯器，电话那头是接线员宋青：“喂，小宋，我是付尘，帮我接西埔分局赵天龙赵队长，快。”

　　“好的老大。”

　　付尘边走边观察着周边的事物，目光扫过卖早点的摊贩，垃圾桶，树木，经过他们的人，最后在十字路口的监控上顿了顿，跟着卫司凡拐进一条小巷。

　　一阵白噪音过后，通讯器重新出现人声：“喂，付尘队长，我是西埔分局特别行动队队长赵天龙，负责本次的连环剖腹案，出什么事了？”

　　“赵队长，我已经到达李维森所在别墅区，你们的人还有多久？”

　　“我们从七星酒店刚出发没多久，估计还要20分钟。”

　　付尘抬手看了眼表，而后沉着地说：“好，把李维森的照片和信息发到这个电话号码上，我们现在便衣进去找嫌疑人，你们到了后记得把车停在前一个路口待命，不要打草惊蛇，调一些人去查路口的监控，我们保持联系。”

　　“是。”

　　进了小区，付尘突然放慢步子，伸出一只手将原本并排的卫司凡拦到身后，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在我后面，抓人交给我。”

　　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卫司凡在被拦的瞬间有点发懵，而后垂眸眼尾小幅度地弯了一下，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不置可否。

　　两个人在别墅中快速穿梭，付尘边走边看着手机里传来的李维森的照片和信息，细长眼、油面、络腮胡，37岁，身高一八六，小麦色皮肤，身材壮硕。

　　“前面这栋就是。”卫司凡看着门口“03”的标志牌，出声提醒付尘。

　　付尘闻言抬头，将手机装进口袋里，谨慎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一只手靠近着侧兜，那里装着卫司凡给他的手术刀。

　　两层楼高的别墅，外墙的金漆将其修饰的富丽堂皇，独立的庭院无比寂静，四下无人，却莫名多了几分诡异。从窗户望进去，里面并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像是没有人。付尘刚踏进玄关，侧顶闪烁的一瞬光芒让他猛地抬眼望去，卫司凡心下疑惑，跟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穹顶一角的监控摄像头无声闪烁的红光。

　　往进那漆黑的机器眼，心中莫名警铃大作，付尘眯了眯眼。

　　另一边，监控画面实时在手机屏幕上播放着，一个男人忽地攥紧了手机，手指泛青，随即陡然起身，走进了黑压压的储藏间。

　　门口的敲门声响起时，男人身形一顿，最后确认了自己的包，拉链拉开，里面装的是满满当当的钞票，男人咬咬牙，拉上拉链把包背在身上，思索几番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脸上多了几分你死我亡的决绝，从柜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门外，付尘的耳朵紧贴着大门，与卫司凡对视一眼——不对劲！

　　似乎有细细簌簌的微弱声响隔着厚厚的门板传来，付尘当即决定踹门，他示意卫司凡站远点，然后后退一步，在卫司凡质疑的目光下抬起了脚——

　　然而付尘这一脚还没踹下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响，付尘神色一变，来不及多说，立马朝着声源处奔了过去，卫司凡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刚拐过别墅一角，就看见一个高壮的人影在向外逃跑，付尘立马加快了步伐，并喊道：

　　“李维森！？站住！”

　　男人明显慌了一下，更加不要命的跑了起来。

　　卫司凡看着李维森奔跑的路线，又瞥见小区的指示牌，立马对付尘道：“他要去停车场，这个小区会有物业每天晚上统一给车做保养，所有车都停在一块！”

　　付尘眼中骤然凌厉起来，付尘清楚他们绝不能让李维森上车，李维森这么有钱，逃过这一次，出了安兰市，再想找就难了。于是付尘两条又细又长的腿直接跑出了重影，似乎又出现了当年警校田径比赛第一的影子，和李维森的距离不断缩小，卫司凡慢慢被落在了后面。

　　“李维森！！”付尘吼道。

　　李维森背着包跑的满头大汗，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他回头看了一眼付尘，没想到付尘已经跟的这么近，眼里闪过惊慌，立马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再次扩大了距离。

　　眼看就要到达停车场的入口，那门口像有门禁拦着，付尘心中一急，正瞥见前方路边立着两袋垃圾，急中生智提起一袋，重量刚好，看来是装着厨余垃圾不是什么易拉罐塑料盒。付尘想也没想，卯足劲朝着人影扔了过去。

　　“嘭——”

　　整个垃圾袋砸在李维森后背上，本身就背着重东西，这下打破了原本的平衡，把李维森砸得一个踉跄。恶臭袭来，李维森连着几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当即就骂了句脏话。

　　而付尘抓住机会，转眼间已追到背后。李维森刚骂出第一个字，付尘便像抓刘易那样，猛地发力对着李维森的后背扑了上去，撞没了李维森剩下的话。

　　两个人一起扑倒在石子路上，李维森痛呼一声，见没法在逃，当即发了狠，以体重优势翻身压倒付尘，和付尘扭打在了一起。

　　付尘没想到自己一米八三的个子竟然吃了瘦的亏，一时处在下位，脸上挨了几下重拳，但好在格斗、柔术、擒拿他都学过，基本功十分扎实，见状立马想出解决办法，在李维森发力出拳时抬腿一顶，顺势将李维森从身上倒着顶翻出去，紧接着迅速起身跟上，对着那络腮胡就是两个勾拳，把人打翻在地，一时不能动弹。

　　付尘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人制服，嘴角就涌上了一阵火辣辣的疼，付尘用手指摸了一下，“嘶——”还好没出血。

　　卫司凡赶到的时候付尘刚结束战斗，正把李维森摁在草地上。卫司凡在心中轻舒一口气，没等他说些什么，付尘身下忽然寒光一闪，卫司凡蓦地瞪大眼睛——

　　“小心！！”

　　卫司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付尘的衬衣领子向后扯开，锋利的刀刃堪堪擦着付尘胸前的布料划过，紧接着李维森逃脱桎梏，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怒吼一边挥舞着匕首接着向付尘刺去，反应过来了的付尘迅速向后翻滚，而卫司凡趁乱捡起地上的背包朝着李维森砸了过去，比想象中重很多的重量将李维森砸的倒退两步，堪堪化解掉攻势。与此同时，背包不知是被李维森的匕首划开还是在地上撞散了架，大把大把的红钞票飞了出来，李维森大叫一声，目眦尽裂。付尘趁机重新站了起来。

　　胸口的衬衣被划破了一道，幸好未伤及皮肉，卫司凡在一旁心有余悸的盯着付尘，还好赶到了，不然这个人是不是又要像姚文逸说的那样再添一道新伤？

　　付尘扫过那地上的钞票，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慌乱，对李维森挑眉道：“哟，这么多钱啊，想跑路？”

　　“你们到底是谁？！别过来！”李维森举着匕首，眼睛发红。

　　付尘并未注意到卫司凡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而是全身贯注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可以确定他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至于鞋码…..付尘看着他脚上那双皮鞋，有了猜测。

　　只是不曾想到，来的路上在付尘脑海中演练了数次的场面真的发生了，嫌疑人持刀，若是想赤手空拳制服的话，夺刀过程难免会受点小伤。付尘倒不在乎。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既然便装仍然引起了李维森的逃跑和攻击，付尘干脆摊牌，一边慢慢靠近李维森，一只手慢慢地摸向了侧兜：

　　“新南总局刑侦一大队办案，李维森，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请你放下武器，配合我们调查，去警局做一下笔录。”

　　在听到“刑事”二字时，李维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坏，他激动地吼道：“谁说的？！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李维森，我最后说一遍，放下武器！”

　　李维森受了刺激，非但没有放下，反倒朝着付尘刺了过来。

　　早有准备的付尘先是闪身避过，而后找准时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术刀一下扎进李维森的小臂中，李维森甚至没看清付尘的动作，小臂上就传来剧痛，李维森本能地痛呼出声，付尘根本不给他时间来反应，在他吃痛的瞬间打掉了他手里的匕首。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卫司凡眼中一亮，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收回了迈出一步的脚。

　　一阵天旋地转，李维森再次被付尘摁在了草地上。

　　这次付尘没再给他钻任何的空子，从后腰的口袋里掏出一副手铐迅速拷上他的手腕，李维森仍不停息，怒号着：“救命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嘘！安静点！”付尘拍了下李维森的脑袋，以膝盖压住李维森的手臂，腾出手来给西埔警方打电话。

　　一旁的卫司凡轻巧捡过地上的匕首，装进了随身携带的自封袋里，对着李维森毫无感情地说道：“不用担心，你手臂上最多缝五针。”

　　“你是个什么东西？！”李维森斜着眼睛瞪向卫司凡。

　　卫司凡沉下脸，视线骤然冷冽起来，沉声道：“法医。”

　　“法医？！我又不是尸体！”

　　付尘闻言锁眉，又动手拍了下李维森的头。

　　而卫司凡无语地移开了视线，表示和蠢货交流简直浪费生命。

　　李维森张口想骂人，却被付尘在头顶传来的声音打断：“喂，龙队，直接开进小区吧，李维森抓到了。”

　　电话那边一阵惊喜，“好，两分钟到。”

　　李维森蓦地愣住，似乎从这一瞬间开始，精神才从那种轻飘飘的决绝和疯狂中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警察抓住，冰冷的镣铐正锁住他的双腕，付尘放下电话时，他的心也随之“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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