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之下[重生 群像]

作者:青山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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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心易得也易失


      谢檀如临大敌,面对文柯的好意,只能身体绷直。伴着马车摇摇晃晃,听着文柯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
      掀开帘子一角,望见快到了讲学堂,谢檀长舒口气,表面是云淡风轻道:“表哥,讲学堂到了。我先……”
      不等谢檀说完,文柯立刻明白,有些气恼,气嘟嘟地撩起墨绿长褂,快步翻身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身子没完全好,你等马车停到里屋……”
      尽管文柯有些气恼,嘴上关心依旧。
      谢檀心里一暖 ,有些羞赧,正想高声回一句,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贺时州的脸。几日不见,贺时州的脸庞又刚毅几分,好似黝黑了不少。
      谢檀霎时间收起笑意,紧绷着身体坐直。贺时州不怒反笑道:“怎么这么怕我?”

      谢檀低着头,盯着大衣毛茸茸的一角,只能回复:“你多虑了,我…”

      在贺时州眼里,只看见谢檀毛绒绒的发顶轻微晃动,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

      明明是谢檀低垂眉眼,十分顺从的神色,可贺时州只无端联想到外祖家的刺猬,浑身刺都竖起来了。

      贺时州不动声色站的远些,只是眼神还望向马车内,表情有些戏谑开口,“讲学堂到了,谢三你还不下马车?是等先生来马车上教你?”

      “还是身体没好完全,我作为你的同窗可以帮助你。”说罢,动作上好似想将谢檀一把举起。见状,谢檀忙不迭下马车,一口回绝后,从另一侧快步走进讲学堂,生怕贺时州追上他。

      贺时州望向谢檀惊慌失措的背影,无语失笑 ,眸色深邃,一些难懂的思绪翻滚。
      看见不远处的季清宇正在下马车后,又毫无破绽的转换为微笑的模样,扬起嘴角,熟稔的向季清宇打招呼。
      季清宇小跑向贺时州,自然地同身旁板正而立的少年勾肩搭背。
      “今个你来的可早~”季清宇笑眯眯先开口。
      “当然,我平日可都是这般”贺时州的回答颇有些洋洋得意,“你都快弱冠的人,二十年都想考取功名,可是连早些洗漱都难做到…兄长我实在不想说你什么”
      季清宇瞪大眼睛,一脸见鬼的神色“不是,你编的完全不心虚吗?”
      贺时州举起扇子一敲身侧人头,三下两下脱离季清宇的环抱,负手身后信步走入。
      只留下几句话略有回音,“转性了,学点。别真考不上了,得被你爹说个不停。”
      “……”季清宇心想,你平时也没少学。
      讲学堂内。
      谢檀尚未走进讲学堂,便觉今日热闹非凡。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溢出庭院。先一步坐下的文柯,抬头与谢檀恰好对视,朝着庭院方向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只是动作尤为明显 ,谢檀感到: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快步入内,在文柯身侧坐下。
      坐下才发觉,来了些新面孔。谢檀虽有一楼,但也不甚在意。毕竟京都豪门子弟数不胜数,哪里能全记住。
      反倒是文柯先忍不住,又开始絮絮叨叨,“李尚书家的二公子来了,李修楷,喏!就是那众星拱月的……”说罢,手在桌下虚虚指向学堂一侧,动作极快,一下就收回了手。
      许是文柯极为明显的讨论李二公子,不远处的李二公子从人群缝隙中遥望了眼谢檀处,笑着颔首。
      见状 ,谢檀抬手作揖状。这才发现,原来李二公子身旁背身而立的是贺时州。默不作声打量一番,贺时州同一群高门子弟相谈甚欢,可谓长袖善舞,游刃有余。谢檀更发觉贺时州是善于同人打交道的,平日即使贺时州狂妄又嚣张 ,也并无人会厌恨他,他好似生来便应该骄傲。
      随着宋夫子精神矍铄,昂首阔步行至案前,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宋夫子环顾学堂屋内一干人等,不紧不慢开口:“春闱在即,各位从季春起不必再来讲学堂,老朽已倾囊相授。本次便是老朽能为各位上的最后一次。余下的,王大人自会相授”说罢,拿起一侧的书卷,慢慢悠悠的念起:“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听完,文柯戳了戳谢檀,“不过半年,竟生出些依依不舍。不过,李二他如今才来,不过月余便要秋考,倒不如不来。”谢檀轻轻按住文柯的手,想要提醒一下,可是还是来不及。宋夫子一个眼刀飞来,“聿明,你来答。”
      文柯立刻恭敬起立,头埋着低垂,悄悄侧望向谢檀,发出求助的信号。谢檀端坐,头也未歪,看着一副不动如山模样。手指却悄悄指向书卷上一行字。
      文柯如蒙大赦,忙不迭念出:“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虽有些磕磕绊绊,但总算顺利念完。文柯长舒一口气。
      宋夫子眯着眼望向文柯,摸摸了髯毛,笑眯眯开口:“那聿明可知这是何意啊?”
      文柯倒是流利对答,“学生鄙见:人的根本败坏了,末节能调理好,这是不可能的。我厚待他人,他人反而慢待我;我慢待他人,他人反而厚待我这样的事情,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这叫知道了根本,是认知的最高境界。”
      闻言,宋夫子点点头,随即又言:“坐下吧,做学问需心诚。”文柯有些羞赧,点头称是。
      “那定夷认为呢?”含笑望向贺时州。
      这才发觉,原来贺时州同李修楷也正在说小话。只是二人一本正经,没有像文柯般明显。倒像是在探讨问题。
      贺时州起身虚虚作士揖,行了个礼。再回答道:“学生认为:上自一国的君主,下至平民百姓,人人都要以修养品性为根本。”
      谢檀观察到,宋夫子反复捻了捻髯毛末端,这是宋夫子平日心情愉悦时有的小动作。
      “如果这个根本被扰乱了,家庭、家族、国家、天下要治理好皆是不可能的。”贺时州的声音不疾不徐,继续补充道。
      “如果不分轻重缓急,本末倒置,将应该重视的事情忽略了,应忽略的事情却重视起来,却想要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目的,这是不会发生的事。”
      待贺时州尾音落下,宋夫子悠悠然道:“你也坐下吧,治国安民不仅仅是心诚也需合乎礼法。”这句话也不知是对贺时州说还是讲学堂的众多子弟,“孩子们,你们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老朽希望各位不要忘了夫子今日所言。生于簪缨世家是福气 ,也应当是责任。”

      “孩子们,你们有希望让南国再度海晏河清 ,四海承平。官场上从不缺状元榜眼 ,缺的是……”随后,又摇了摇头,“罢了,到时自然了然。这字字句句皆是老朽半生宦海浮沉所感所思!”
      一时间,屋内气氛有些沉闷起来,众人齐声拜谢宋夫子。宋夫子眼含泪光,挥了挥手,又说道:“师生一载,诸位均是才俊良才,老朽肺腑之言,各位珍重。珍重……”
      “好了,佳节将至,孩子们去看看京都的春景吧,不要辜负春光……”闻言,学生们开始收拾书具,起身行礼。
      宋夫子背过身向内堂走去,看着又好似苍老几分。路过谢檀时,轻轻叩了叩谢檀书案,轻声耳语道“行嘉,留一下。”略略停顿后,又沉着步伐走向里屋。
      谢檀侧身向文柯告知一声,文柯泄了气趴着,点头回答道:“我在马车内等你,去吧去吧”
      *
      讲学堂,里屋。
      谢檀敲门请安时,宋夫子并未坐着,裹着厚厚的夹袄,长身玉立于窗前,看着谢檀入内,指了指满载清茗的茶杯,细语道:“行嘉,为师留你,是知道你是秋闱解元。”见谢檀仍然是恭敬的低眉颔首 ,一边说一边向谢檀递了茶杯,示意其饮用。
      “你的文章我看过,你能和为师说一说,方才前堂我说的官场上缺什么?”
      谢檀想了想,上一世自己不仅做学问心诚,为官更是勤勉,可是在官场上仍然是四处碰壁,十年岭南一直位居司马,一个无实权的摆设。谢檀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但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说出来。“学生愚钝,请夫子明示。”

      “行嘉,你同我一样,来自民间,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为师此生仕途已终,待春闱后就将含饴弄孙,身归故里,做个享天伦之乐的老汉。”

      宋夫子抿口茶又继续说“你的仕途才开始,我们寒窗苦读数年才有了来到京都的机会,可是官场上并不缺我们这些满腹书袋子的文人,缺的是听名门望族话的奴才。”
      看着谢檀讶异的神色,又补充道:“还缺些个从高门大户内部打通的异端,但何其难得。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烨然若神人。怎会舍得一身荣华去打破这个特权。权势诱人,入了官场,难全身清白,更难守住本心。”

      谢檀喃喃道,“学生不明白,难道寒门子弟在官场没有立身之处吗……”
      “不是没有,行嘉,寒门无权无势,想在官场活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名门望族。哪怕是你假以时日成了状元郎,再好不过是成为驸马,远离官场,却又成了名门望族的一位……”平静又残忍的话一字一句进了谢檀的心里。

      谢檀心里清楚,只是难以接受残忍的真相。所以当年裴二才落到那般田地,自己也客居岭南,飘零十载,师友故人长别……

      宋夫子叹叹气,“为师是想告诉你,莫成为那黑心肠的权贵,初心易得却难守。”接着向虚掩的门轻唤了声,“定夷,宴之进来吧 。”

      话音落下,贺时州,李修楷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的问好。
      看出谢檀面上疑虑,宋夫子解释道,“官场缺的那些个异端来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宋夫子竟然还能同谢檀开个玩笑。

      李修楷先开了口,“君子当如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京都不论何处坊市的小儿孩提皆知,南北国一家之事,牵扯多年。只有我们变法改了这南国颓废之气,不然迟早国将不国。不等北国进犯,南国早已土崩瓦解。”

      贺时州点头附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南国早该整顿一番。治世不一道,过往的先贤只能借鉴。如今,南国变法只能下猛药。”
      看着热血的二人,谢檀无端想起过往,贺时州初心易得,可叹又易失。

      贺时州看出谢檀的疑虑,“我们相识不久,你不信我是自然,南国此情此景,你我都不忍,你当仔细斟酌,我们花神节邀月楼再会。”

      宋夫子从中斡旋,一扫之前的愁云惨淡面容,笑眯眯开口,“为师是但行好事,官场早无为师的位置,靠着三分薄面来教你们这些个少年英才,为师就从中为你们牵牵线。在你们身上看到了南国的光啊……”又望向窗外,孟春之际,薄雪化后,竟有树悄悄发了新绿嫩芽,看着娇弱但好似有无穷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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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初心易得也易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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